二十多日来,每餐都是昭婉置备,他依然饭来张口。今个有心想动动筋骨,岂料生出这般事端。高篱暗暗自责平日里不学无术才会如此。

啖啜一番后,高篱便催促着昭婉早些睡下,因着他实在是睡够了,毫无困意。扶着洞壁缓步来到洞口,仰头望霄汉,星朗郎,而风亦轻轻。

突兀间,他生就了一个念头。“回去,不该留在这里遭罪了。他顽冥不化只会劳顿昭婉,还使得父母牵挂。如此,回去府上,只消度过宋知府的危机,他便可跑到椒城顾家,当一名享福的姑爷岂不快哉?”主意已定,他决心再不会阻拦昭婉的决定。

五日后,高篱恢复了些体力,他缓步而出,躺在崖石上享用金阳的温润,脑袋也不再那般疼痛,只无奈肿胀的厉害,需侧卧才能减缓不适。

随着一声。“公子在此,你们快来。”

高篱一个惊觉,立时翻身而起,眸光瞧向来人。他担心来人是楚三豹的手下,岂料竟是高家的暗卫。

“属下拜见公子,援救来迟,望公子恕罪!”一边说,暗卫一边跪地施礼。

“严重了,快快请起。”高篱连忙远望,但见一众暗卫纷纷赶来。

随后,众人皆跪地求公子恕罪。毕竟浃月之前,这帮暗卫临阵懈怠,不思鏖战,一举歼灭楚家兄弟,还致使统摄他们的主帅被楚二豹打下悬崖,可见这帮暗卫回高府也少不得被高老爷责罚。为今,找着了公子,自然先跪地求饶,先令公子缓缓气,回去就别在高老爷那再说些气话了。

若非此番遭罪大难不死,昭婉焉能见谅他的不易,又怎能甘愿与他私订终身呢?一切的不快反倒令高篱无怨,反倒令时局扭转。不错,正是高篱期待的世事靡常,不过皆是他认为都会朝向好的一面变化。

“你们都快快起来吧!本公子这个月俊游奇山峻岭,与流云相伴,与山石同辉,也与岩岫共眠,舒快的紧,你们再迟来一些时日,本公子也无惧,反倒逍遥自在。”言罢,“嘿嘿”笑了起来。

众暗卫面面相觑,而后纷纷称“是”皆起了身。

不待众暗卫疑惑公子为何伤着脑袋却也如此闲心雅致地享用金阳,高篱便自个说明是他走路时不小心崴脚摔倒的,幸得顾昭婉相救,他才无性命之忧。就二人私订终身之事也改说是他求娶高府女教头之后,人家勉为其难才应承的。且二人遁世于此,本打算做一对终伴到老的神仙鸳鸯,自然需互为宾佐,互为赖以生存。如此一说的目的便是要让众暗卫做传声筒,替他制造流言,更把顾昭婉捧上天。

双手后负,高拔的公子哥,絮叨了些后,便命人朝一处悬流溪水处将高家新少夫人给请来,他们见面拾掇、商略一番即刻会离开此处,以免耽搁时辰,天黑之后若迷了山路可就糟了。

数十名高府暗卫将浃月前公子坠落山崖后,他们回高府不仅没见着高老爷任何褒奖,反倒一个个遭到最严厉的诘责,第二日所有参与攻打楚家的暗卫全数返回徽州,就在黄山那断崖处续找公子,直到找到活人或是尸身为止,否则都不许再返回高府。

得知暗卫们个个垂首丧气的没得好处,还被父亲这般严惩,高篱心下暗笑,腹语道:别当本公子是傻瓜,你们杀红眼为死去弟兄报仇时竟那般勇猛,待救出顾昭婉与黎伊伊后,心中都想着早些赶回高府领赏,如此才会懈怠不愿迎敌,致使楚家兄弟趁势反击,一举击溃气势本就占据上风的高、顾家兵丁暗卫。我这位公子哥才会跌落断崖,可谓九死一生。由此,父亲的严厉也是应该的。

一刻工夫,昭婉带挈一般暗卫匆匆赶回。见着高篱第一句话便是。“公子,他们找来了,你该回去了吧?”

高篱颔首。“夫人,咱们再不回去,这些暗卫就都要被我父亲给撵出高府了。我不能自私自利,为了众位兄弟,也为了高家阖府上下人心重拾,更为了夫人正名,我高篱就带大家返程吧!”

昭婉以为高篱会左右难捏一番的,岂料此时他竟然如此爽快地就答应回高府,难不成他早有归心,却碍于她难以面对高府复杂的人事非非才会不便直说?

无需多想,该走的时辰也到了,不为了高家,她起码也得赶回椒城顾家,去瞧瞧娘亲可好,去看看伊伊姐姐与大春如何,她才好安心。

荒郊野岭,来时空空也,去时也没何拾掇的,仅有高篱坠落断崖时手中紧紧握着的乌金短剑还放在洞穴里,取来,他们便即刻动身回府。

……

高府大门外,高学古、夫人、李思虞、小翠,还有主子们后面等候的周管家乃至双福等等丫鬟小厮下人们都翘首以盼公子死里逃生的归来。

“我儿,想死娘亲了。”夫人第一个冲出,迈步就近至篱儿身旁。

高篱连忙双膝跪地,自责道:“娘亲,孩儿不孝,害娘亲挂念了。”

“我儿快快起来,让娘亲看看,你头上怎还有伤?”夫人伸手轻轻抚触高篱的后脑勺,双眸里的泪花外溢。

此刻,高学古及李思虞和小翠皆疾步走来。高篱欲向父亲施礼,已被高学古拦下。“好了,篱儿归来,你娘亲的病也就好了,若再找不着你,恐你娘亲就……”不待说完,堂堂高家主子亦不忌讳外人在侧,也抹了两滴眼泪。

“夫君。”李思虞福身施礼,而后,立在夫人身后。

“夫君,回来便好。”小翠盈盈一苦涩中带笑,学李思虞,立在夫人旁。

高篱朝两位妻妾点头示意。面上淡淡一笑。而后,迅疾回面噙笑看着昭婉,再回面。“父亲、娘亲,孩儿一件喜事要禀报……”

昭婉掣肘,阻止公子说下去。她立时抱拳对高老爷、夫人道:“昭婉幸得公子襄助,这一个月来才能彼此照应活下去。从今往后,昭婉依然是高家女护卫,直到两年之约讫已。”言罢垂首。

老爷、夫人面上都噙着尴尬之色,可还是笑笑回应。高学古更是赞许道:“莫……顾教头深明大义,为人忠心耿耿,老夫替篱儿谢过了。”说着,高学古便抱拳、拱手,以江湖人之礼数回敬。

其实,暗卫先头探子已然早两日回府禀报过了老爷、夫人,并将公子与顾教头私订终身之事禀明。此刻,老爷、夫人心中自然有数,面上不便表露。毕竟,李思虞、小翠还蒙在鼓里。

“妹妹,你憔悴了许多啊!定是那荒山野岭,风餐露宿,加之日晒雨淋所致,回来了,姐姐必然教你驻颜之法,以保你国色天香之姿不废。”李思虞说着就拉起昭婉的柔荑。她总是喜欢这位比她还美妍的昭婉妹妹,恐怕也有七八成真心。

若说大嫂心狠手辣,昭婉也只是听说,且李思虞对付的是别人。但李思虞对他顾昭婉则处处用心,这令昭婉心下感喟不已。仿佛这位李思虞就是她的亲姐姐一般令她心头一热,双眸立时噙着一汪水渍。

与小翠时好时坏,昭婉也不能失了礼数,自然与小翠彼此面上浅笑示意。

老爷、夫人让众人都回府里,备下数十桌宴席,为篱儿归来接风洗尘。

高篱心下不免生就惶遽,他不知道昭婉为何阻止他在众人面前说出他们二人已经私订终身一事。难不成昭婉又后悔了,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山盟海誓随时都可以推翻的讶!

一番酒席散尽,李思虞拉着昭婉回去摘星院,今夜昭婉将停留一宿,明日便会赶回椒城顾家。是故,李思虞有许多话要和她也欣赏的侠女叙谈一番的。

待安排昭婉坐定,李思虞便出门踅回与高篱重新搬入的新婚寝屋,在那里她要将夫人要去又还回来的乌金短剑取来。因着她想乌金短剑本就一双,她大家闺秀出身,又不懂武艺,留下无用,不若就还给昭婉,让她日后行走江湖也多件兵器防身。

然,吓得她不行的事就在此刻发生。

原来,碧秀自从得了老爷的褒奖之后,觉着口风紧毫无意义,到最后反倒被主子责怪。如今,知道什么就透露给主子,还能得赏赐,岂不美哉!如此,她将听暗卫悄悄说的话就原话不改地说于回房的少奶奶听。

“咚”一声,乌金短剑滑出李思虞的纤手,坠在地上。李思虞蹙额,眨了眨睫翅,赤唇张开颤巍巍。“我……我不是劝公子娶了她和我一般做正妻吗?为何……为何他们还要私订终身?记得……记得昭婉说过,她要的如意郎君必然是一夫一妻,厮守终生的,难道他们……他们企图推翻父亲,娘亲的婚配安排,最终将我与小翠都……”李思虞说不下去,心中忐忑不已。

“少奶奶,昭婉可是有娘家都不回,却要留在高府里当什么女教头,这还不说明她正与公子谋划着什么吗?”碧秀狠戾地侧颜胡说着。

“那便如何是好?”李思虞没了主张。

“必除之,别无他法。”碧秀眸光闪现出杀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