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师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太师府的大门,门廊外,台阶下,楼子规端坐在战马之上,有谢太师的老迈一衬,大雨之中身形挺拔,端坐如钟的楼督师更显得人生正当年。

“太师是不是快病死了?”跟着宁小药一起躲一旁墙头上的油瓶问宁小药。

“装的,”宁小药不屑地一撇嘴,这老头儿最会演戏了。

门廊里,谢太师看一眼装尸的敞篷马车,很是不解地问楼子规道:“督师这是何意?”

楼子规说:“这是你太师府的车子,太师不认识?”

谢太师问身边的管事的:“这是府中的车?”

管事的不是谢来宝谢来福兄弟,跟自家太师之间没有默契,被太师问得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张着嘴不知道要怎么答。

楼子规说:“车上有太师府的标记,难不成有人冒充太师府的车辆,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谢太师命管事的说:“你去看一看。”

管事的往台阶下跑。

谢太师冲楼子规摇头道:“老夫量这些贼人没这个胆子。”

管事的听了这话,明白自家太师的意思了,跑到车前盯一眼车架上的标记,马上就回门廊里,跟谢太师禀道:“回太师的话,这的确是府上的车。”

“车上的尸体,太师要做何解释?”楼子规问。

宁小药跟身边的四只轻声道:“看来宁晓落的侍卫都死了。”

“老混蛋!”油瓶骂。

宁小药没往车上看,习惯了死亡如影随行,不代表她就愿意看见人类的尸体。

“老夫只听下人报,府中有护院得了急症,”谢太师这会儿看着楼子规说道:“老夫没想到,他们竟然不治身亡了。”

龙禁卫们……,这瞎话说的,太师都不脸红的!

楼子规冷道:“是吗?太师不过来看上一眼,就知道他们是府上的护院?”

谢太师说:“督师此言差矣,车辆是老夫府上之物,那这些人自然也是老夫府上的人,想来也只能是前日病重的那些护院了。”

“我去,”宁小药蹲墙头怒道:“这老头儿怎么这么能扯呢?!”

油瓶也挺怒,说:“可惜小鹰不在,不然让小鹰去他头上拉屎!”

喜鹊先生忙扇一下翅膀道:“我去,我也能拉屎的!”

宁小药想了想,摇头说:“光拉屎弄不死这老头儿。”

阿墨趴在宁小药衣领上,很大声地说了句:“那咬死他?”

宁小药和另三只一起看这小蚂蚁,凭这个牙口,想把谢太师咬死,任务太艰巨了。

谢太师这时问楼子规:“督师还有何事?”

楼子规冷道:“在下觉得他们不像太师府中人。”

谢太师笑了起来,道:“那督师的意思是,这些人是老夫杀的?”

楼子规也是一笑,道:“太师不要误会,在下没这个意思,在下只是觉得这些人的身份可疑。”

“督师为什么要跟太师说这么多的话哦?”油瓶问宁小药。

“他俩是心里都明白,演戏撕逼呢,”宁小药扣着墙头的砖石。

“他们肩头的皮肤都被削去,”楼子规指一下自己的左肩,道:“破虏军中人都会在这里烙上印记,太师,不会这么巧吧?”

谢太师不解道:“还有此事?”

楼子规说:“世人皆知的事,太师不知?”

“那督师可能不知,”谢太师笑道:“我太师府的人,也是左臂肩头有印记。”

“真的假的?”宁小药问喜鹊表哥。

喜鹊表哥说:“我不知道啊,还有这回事?”

“那太师可否叫两个护院出来,让在下看上一看?”楼子规问谢太师道。

谢太师摇头笑道:“督师,你当老夫是你的阶下囚吗?楼督师,不要太过分了。”

楼子规说:“若我今晚一定要如此呢?”

宁小药觉得,这二位从撕逼转到要掐架的节奏了,就在这个时候,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队骑兵转眼间就到了众人的面前。

“陶谌,”宁小药一眼瞧见领头的人,就跟油瓶们说道。

“他是带人来抓督师的?”油瓶紧张了。

陶谌也没下马,冷冷地看了楼子规一眼,道:“楼督师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楼子规道:“你眼盲吗?”

陶谌……,楼子规这个人,的确是死了最好!

“督师走好,老夫不送,”谢太师说完这话,袍袖一甩,转身就要进府。楼子规就算知道他杀了破虏军的人,又如何?哪怕日后这人指证他杀了宁晓落,谢太师也不担心,毕竟越国公宁恒不可能信楼子规的话。

陶谌骑马挡在楼子规的身前,道:“督师,请吧。”

宁小药这会儿在墙头上到处找称手的家伙什。

油灯说:“小药你找什么?”

宁小药说:“就是那货负责害死秦轩和阿欣姑娘的事,今天我见着他了,我就不能让他有机会干这坏事啊。”

“那,小药你要杀了他吗?”油瓶马上就问。

宁小药皱一下眉,说:“我一般不杀人。”

楼子规这时跟人已经走进大门里的谢太师道:“即是你太师府的人,就往城外荒山一扔了事吗?”

“厚葬,”谢太师背对着楼子规,跟左右下了一声令。

楼子规一拉马缰绳,拨转了马头,打马扬鞭就走。

陶谌脸上的笑容讥讽,就算得了圣上的宠信,你楼子规还不是拿太师没办法?

宁小药这会儿硬掰了小半截院墙举在了手里,等着楼子规四个人跑得远了一些,宁圣上扔出了手里的院墙。

院墙带着呼啸的风声飞向了陶谌。

陶谌听见了这动静,刚扭头要看,就被半截院墙砸到了地上。

油瓶们……,小药这叫不杀人?

太师府门前死寂了那么几秒钟,随后就有人妈呀的惊叫了起来,整个太师府又乱了。

停了马的楼子规看着将陶谌埋了的砖石,不知道为什么,楼督师没想到别人,他就觉得这是宁姑娘干的。

宁小药一不做二不休,抡起一块砖就照着谢太师的脑袋砸去。

“太师!”有侍卫拼了命地冲上前,将谢太师往身后拉。

脑子再厉害,心机再深,谢太师也毕竟是个读书人,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攻击,谢太师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应急反应都做不出来。

侍卫的动作没能快过飞砖的速度,砖块的一角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谢太师的额头上,谢太师顿时血流满面,人就昏迷了过去。

“太师!”

“太师伤了!”

“抓剌客!”

“啊啊啊啊,有剌客——”

……

本来就已经乱套了的太师府门里门外,这会儿更是乱成了一锅粥。惊叫跑动声,惊动了阖府上下,不多时,整个太师府在大雨里沸腾了。

“呸!”宁小药站被她拆得坑坑洼洼的院墙上,冲太师那里呸了一声,带着两只小耗子,一只小蚂蚁跳下了院墙,飞快地冲进了黑夜里。

至于喜鹊表哥,眼见着谢太师又倒霉了,表哥跑去喊家里的一窝子过来看热闹去了。

打着火把追到院墙下的侍卫们,看着空无一人,像是被狗啃了似的院墙发呆,徒手一点动静没有的拆墙吗?什么人这么大的本事?不对,这人还是人吗?

“大夫,快去叫大夫过来!”替谢太师捂着伤口的侍卫大喊起来,他手里的帕子,包括他的手这个时候都是血红一片了。

老太太被两个婆子搀扶着走过前门庭院的大照壁,还没看见流血昏迷的谢太师,还有被压在一堆砖石下,生死不明的孙女婿,光看着众人惊慌喊叫奔跑的场面,老太太就身子一仰昏迷了过去。

伺候老太太的丫鬟婆子们也加入了惊叫的行列,太师府的人体会到了一种,大难来临的惶恐感。

宁小药闷头跑到了太师府的门楼下,抬头看看高高的门楼,宁圣上跳上门楼,又开始动手拆门楼,上回说好的,她下回来拆门楼,那说到就得做到啊。

门楼拆起来挺费力气,宁小药站在门楼上连捶带踹的,也只是拆了门楼的一个顶。

楼子规这时骑马到了门楼附近。

一个龙禁卫抬头看着在门楼上忙活着的人,不确定地道:“那,那是圣上吗?”

楼子规叹气,他就知道一定是这位!

“督师,”正给宁小药加油鼓劲的油瓶看见了楼子规,忙就跟宁小药报告道:“小药,督师正看着你呢。”

宁小药停了手,一截彩绘的翼角从门楼上掉在了地上,“轰咚”一声,翼角碎在地上,地上也多了一个坑。

“下来,”楼子规冲宁小药招手。

宁小药问阿墨:“阿墨你要跟我去帝宫做客吗?”

阿墨兴奋地摇头,说:“小药,我要去看谢太师的热闹!”

“好吧,”宁小药跳下了门楼。

三个龙禁卫看着自家圣上落地无声地,从高高的门楼跳下,再次惭愧于自己的学艺不精,他们就没这本事。

宁小药蹲下身,把阿墨往到没积水的地上,小声说:“那阿墨我们下次再见。”

阿墨说:“小药你一定要来啊!”

“嗯,”宁小药很郑重地点头,她一定还会来的,她不能让谢太师那货幸福啊!

楼子规催马到了宁小药的面前,附身冲宁小药伸手道:“上来。”

宁小药握住了楼子规的手,个头小,体重轻量级的宁姑娘,被楼督师很轻松地就拉上了战马小红的背上。

“不好拆,”宁小药指着没了顶的门楼,跟楼子规抱怨。

楼子规催马前行,跟宁小药轻声道:“你这会儿拆了门楼,明天太师就会上奏,说门楼被歹人破坏,小药,你抓不到这个歹人,你就得出钱替太师修这个门楼。”

宁小药(#‵′)凸,这还讲不讲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