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颜抿住嘴,听魏大人说下去。

“当年,霍拓的铁骑连下雍朝的三座边城,直逼京师,情况危在旦夕。于是雍朝派人讲和,霍拓大汗提出的条件之一,就是派雍朝的太子去做质子。”

“那时,雍朝还未立太子,而皇子衡虽然年幼,但聪颖过人,而且刚刚被皇后收到膝下,大有储君之相。”

“而霍拓大汗十分坚决,皇上只好忍痛下旨,派了皇子衡去做质子。”

“于是,我随着殿下的卫队,北出潼萧关,走进了大漠,可是……”

魏蔚明显有些哽咽:“可是刚走到半路,就遇到了黄天沙……殿下的马车被卷走……”

“尸骨无存……”

百里颜惊诧:“什么?!人就这样没了?”

魏蔚老泪纵横:“我和幸存的卫兵在大漠里找了六个月,后来只找到了那架马车……”

“那架马车已经四分五裂……殿下不可能还活着……”

“我无颜回雍朝,才辗转来了朔城,皇上仁慈,竟然没有降罪于我,几年后还封了我做城主……”

百里颜安慰道:“魏大人,想必是你恪尽职守,朝廷都看在眼里。”

此时的百里颜,心里有些歉疚,都怪自己多嘴,害魏大人想起了往事。

只听魏蔚哽咽着继续说:“殿下与你一般年纪,要是殿下还活着……”

“和我一般年纪?”

“出征时,殿下才十岁……”

十二年前出征,那若是还活着,皇子衡就是二十二岁了。

“魏大人,如果澂王还活着,你还能认得他吗?”

魏蔚苦涩地摇头:“十二年了,从小孩子到成年人,要是殿下真的还活着,他一定在大漠了受了很多苦,很难说还能认得出来……”

被大漠的风沙和日照常年侵袭,这里的人老得快,魏蔚说认不得也是情有可原。

魏蔚忽然话锋一转:“要是留着什么信物,倒是能认出来,我记得殿下有一把长剑。”

“是在出征前皇帝御赐之物,那是陨铁锻造而成,剑身赤红,上面还纹了鎏金的祥龙图案。”

“那把宝剑与殿下一起消失在风沙中了……”

百里颜双眼瞪得老大:“你说什么?赤红色的……鎏金龙纹……宝剑?”

魏蔚点头:“要是还能见到它,我肯定能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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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信息量太大,百里颜的脑子嗡嗡的。

夜已深了,百里颜寻了一处阁楼,暂且住下。

这阁楼就挨着魏大人的女儿的卧房,百里颜觉得有他们一家在附近,安心了不少。

虽然大漠的夜里寒凉,但她还是把阁楼的窗户都打开了。

月色如洗,月光照得满地如银。

百里颜倚在窗边,整理着思绪。

霍拓人出现在朔城附近,巩固城池的工程必须要加快了。

但他们目标又是锡纳人,为何?一边进攻雍朝,一边与锡纳为敌,他们不怕腹背受敌吗?

想不通。

还有魏蔚说的龙纹长剑,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在哪见过呢?

想着想着,百里颜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去了,月色笼罩着她,起了一层绒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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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样的月色下,城墙角落处,有一人正屈着身子,单膝跪地。

月色照在他沟壑丛生的脸上,也照在他满是补丁的衣衫上。

是魏蔚。

魏蔚对着城墙的阴影处战战兢兢地行礼:“小王爷,您交代的话,在下都已经说给她听了。”

阴影里传来年轻的男子声,傲气又张扬:“你办得很好。”

魏蔚眼睛弯成一条缝,谄媚地笑:“谢、谢小王爷夸奖,请问小王爷还有何吩咐?”

“绿洲的尸体都处理了吗?”

“都处理干净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小王爷先前说,不会杀在下的手下,现在……对他们的家眷不好交代。”

男子嗤笑一声,将一个袋子丢在魏蔚面前的沙地上。

魏蔚拿过来一看,是一袋金豆子,连连磕头:“好交代了,好交代了。”

“滚。”

魏蔚顾不得一身的尘土,只顾抱着金袋子,一溜烟地跑开了。

年轻男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月色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和宽阔高挑的身影。

他的左臂上,还缚着染血的绷带。

他刚要离开时,只听一声轻唤。

“小王爷——”

他的背影顿住,沉声说:“以后,不要偷听我说话。”

乌桑悄然而出,她的脚步十分轻盈。

她双手紧紧攥着自己衣袍的边缘,脸颊不停**,眼中满是倔强和不服。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做这些事?你假装被霍拓偷袭,现在还要假装自己是中原的皇子?”

“你是锡纳的小王爷啊!你是那么尊贵,你怎么看得上那中原人的身份!为什么啊——”

锲加思兰转过身来,他眼中深邃而犀利。

“我做的一切不需要和你解释。”

乌桑高声:“难道只是为了她?”

“她值得你做的一切吗?告诉我!”

锲加思兰厉声:“你不要再说了!”

乌桑在抽搐,遏制不住:“还有!你和那个姓魏的,把这里叫做‘朔城’,这里明明是……”

“呃——”

乌桑的喉咙被堵住了。

锲加思兰掐住她的脖子,五指陷进她的皮肉之中,他的傲气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质疑。

他俯身到她的耳边,一字一顿地说:“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

她的十指掰不开他的手掌,她喘不过气来。

锲加思兰单手把她提起,惨白的月色下,她全身都在抽搐。

几乎就在她晕死过去的瞬间,锲加思兰松了手。

乌桑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