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颜一路小跑,穿过宅院、兵营、库房,直奔向城中的那片空地。

空地上是锡纳人搭建的几座毡房。

她跑到毡房前,忽然见到了乌桑。

百里颜觉得有些奇怪,大漠的白天温度很高,自己只穿一件薄衫还嫌热,但乌桑竟然还穿着厚厚的高领长袍。

乌桑见百里颜跑来,还把衣领捏紧,把脖子围得严严实实。

更怪的是,百里颜跑向锲加思兰的专属毡房时,乌桑竟然没有一丝要阻拦的意思。

但是,她现在顾不得细想,因为有更要紧的事。

她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赤色的龙纹长剑了!

百里颜兴冲冲推开毡布,见房中只有锲加思兰一人。

他正在给左臂上药。

他上身的衣衫褪到腰间,麦色的皮肤,分明的肌肉线条从肩膀一直延伸到小腹。

百里颜小脸一红:“你、你先忙,我一会再来。”

“啊——”

锲加思兰把她拽回来,一脸坏笑:“帮我上药吧。”

“我救你一命,这点小忙总是能帮的吧。”

说着就把药膏塞进百里颜手里。

百里颜强作镇定,不就是上药吗,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你别怪我手重,忍着点痛啊。”

百里颜指尖沾上药膏,就往他伤口上抹。

伤口之深,百里颜心里一惊。

不免又想起那天在绿洲的场景。

刀光剑影之间,他死死把自己护在身后,挥着那把龙纹的长剑……

百里颜看了看锲加思兰身边,又环顾了毡房内,左顾右盼,却不见那把长剑的踪影。

“我说,你往哪里抹呢?”

百里颜低头一看,手指已经偏离了手臂老远……

她立马缩回手:“不、不好意思。”

“吃我豆腐?”

百里颜脸红到耳根:“才不是!”

锲加思兰把脸凑过来,盯着百里颜看:“你在找什么?”

“我、我……”

百里颜忽然灵机一动:“我想请你教我剑术。”

锲加思兰一挑眉:“你想学剑?”

百里颜一脸认真:“那天情况这么危险,要是我也会用剑就好了。”

锲加思兰脸色一沉:“你不用学,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可是……”百里颜垂下眉眼,这下没招了。

“你真的想学?”

百里颜用力点头。

“好吧,这个给你。”

锲加思兰丢过来一把短剑。

百里颜拿起来一看,刀鞘和刀柄表面都铺满了白银,雕成繁华锦团模样,之间镶着七彩的宝石,晶莹透亮。

拔出剑,见那刀刃要比普通的剑窄一些,显得灵巧许多。

而且整把剑的长度和重量都十分称手,像是为女子量身定制的一样。

不过……百里颜本来是打算拿着龙纹长剑去给魏蔚看,这下如意算盘落空了,但是自己先开口说要学剑,现在也不好推辞。

“谢谢,这把剑真好看,那你愿意教我用剑吗?”

“不,”锲加思兰往卧榻上一仰,“在我身边,你用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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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颜一脸怅然,提着短剑,回了阁楼。

忽然听见有人把自己叫住。

“百里姑娘。”

百里颜看去,原来是魏夫人,她笑得十分和善,还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自己的房门前。

“是魏夫人啊,这几天打扰你们了。”

“哪有的事,你愿意住这里,我高兴还来不及,你比我女儿大不了几岁,却这么有本事,还一个人来这大漠里,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需要什么只管跟我说啊。”

魏夫人拿了好多贴心的物品,油灯、火折子、衣物等等。

百里颜欠身谢过,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这段时间一直蒙受魏大人一家无微不至的照顾,这就是家的温暖吧。

回了阁楼的房间里,百里颜把东西放下,只是这把宝石短剑不知搁在哪里是好。

她拔出剑身,装模作样地挥了两下,动作甚是拙劣。

她喃喃自语:“不肯教我练剑,那给我剑做什么?而且这也不是我想要的剑呀。”

“这短剑倒是好看,不如就当作镇纸吧。”

于是百里颜把它放在桌上,又拿起了哥哥的笔记。

这本笔记的内容,其实百里颜早已了然于胸。

她现在做的,是更改里面的注释。

因为百里颜发现,哥哥笔记中有些信息是错误的。

笔记和自己实际探查到的城池构型,布局相似,粗看好像没什么问题,但仔细核对后,却是大相径庭。

比如说城里兵营的范围,按笔记里的大小,只能容下14至16座营帐,但实际上有18座。

还有城墙的尺寸、角楼的位置都有些微的区别。

如果不是她一尺一丈地测量过,是很难发现其中的差异的。

兴许是哥哥拿到的图纸太老旧了,大概是朔城改建过,身在都城的哥哥并不知情。

百里颜这样想着,发觉天色暗了。

她打开火折子的盖子吹了吹,一团微弱的火焰点亮了油灯。

一阵伏案疾书后,百里颜只觉得肩颈酸胀,左右动了动脖子。

明日,就从城墙的这里开始加固吧……

嗖——忽然一阵风过,油灯灭了。

咦,明明没有开窗,哪来的风呢?

房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百里颜起身,摸索着打开窗户,想借着月光再把油灯点上。

但她回头时,已经顾不得点灯了。

苍天啊,为什么他又来了?!

眼见那银发血瞳的鬼怪正坐在自己刚刚的位置上,借着月光翻看笔记。

百里颜刚想开口喊人。

只听他幽幽地说:“要是不想让更多人死,你就喊吧。”

百里颜欲哭无泪,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住处换了又换,就是不肯放过我。

他凤眼抬起,银色的长发下,两枚凛冽的血眸子盯着百里颜。

他用居高临下的口吻说:“我让你挂的铜铃,你挂了吗?”

原来是这里得罪你了……

百里颜浑身一颤,竟然把这事忘了:“我、我本来是想挂的,可是那天……”

“我不要听‘可是’。”

这语气、这话术,像极了百里颜曾经的无脑老板。

百里颜脑子一热:“可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啊?!”

话音刚落,一个白影掠过,快到百里颜以为自己眼睛模糊了。

再看清时,那双血眸子已经在面前。

他伸手捏住百里颜的面颊。

方才百里颜一时冲动才出言不逊,因为她忘了,老板只会精神上的压制,而这个鬼怪是真的会动手。

他的指尖,冰冷又尖锐,只要稍一用力,就能穿透百里颜的脑袋。

“我再说一遍,把铜铃挂到城外。”

“好、好、好说好说……我一定照办,请您先松手。”

那双血眸子仍在凝视着百里颜,直到她眼中最后一点反抗意图消失殆尽,那鬼怪才松了手。

他银白色的广袖一展,划过桌面。

衣袖过处,只见桌面上赫然出现了半只铜铃。

但桌上原有的一件东西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