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发,却心如刀绞。

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踏声,百里颜愤然离开。

她沿着幕布那侧的楼梯跑去了上层。

他想追去,但眼前还挡着一层幕布。

那后面是他不能承受的烛火。

他没有任何迟疑,一展衣袖,断然划开幕布。

飞虹塔高耸,越上层的楼梯越窄小。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顶层,环顾四周,却不见她的身影。

他闭目凝神,静静听去。

遥远的天空中,有夜枭在嘶鸣,密林中有溪流潺潺。

她的呼吸声急促,就在不远处。

叮叮当当——头顶上的屋瓦发出几声脆响。

百里颜正拿着碎瓦片敲着屋顶:“让你不说!让你不说!那我就叫你红眼睛的银毛兔!”

“你叫我什么?”

他脚下没有一丝声响,已然踏上屋瓦,站在她身旁。

百里颜背脊一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柔声说:“下去吧,这里夜里凉。”

“就不!”

他轻叹一声,俯身坐到百里颜身边。

见他坐过来,她就挪着屁股往另一边去。

他就跟着挨过来。

她又挪过去。

“好了,你再过去就要掉下去了。”

百里颜已经挨着瓦片的边缘,再过去就是烧毁的屋脊了。

她曲着身子,膝盖抱在胸前,扭捏着撅起了嘴。

他一展衣袖把她搂了过来,轻声问:“你想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了!”

他抬起眉眼望向远空的星星。

“那我告诉你。”

百里颜忽然直起身子,睁大眼睛:“你叫什么?快说呀。”

“等一会。”

“等一会?等多久?”

他伸手向远空一指,平静地说:“等它出来。”

“等谁啊?你朋友啊?他叫什么?他在哪里?为什么要等他?现在不能说吗?说嘛、说嘛!”

他把百里颜搂得更紧了些。

她只好收了声,脑袋顺势靠在了他的肩头。

她抬头看他,只见他直直地目视前方,目光变得深远悠长。

只听他轻声说:“你先睡一会吧,它会来的。”

她皱起眉头,疑惑不解,却在他清幽又温润的气息中缓缓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百里颜隐约听见有鸟儿清脆的鸣叫。

她的睫毛颤了颤,忽然惊醒。

“要日出了!快走!”

她腾一下站起身来,拉着他的衣袖就想往塔下走。

他却岿然不动。

“你怎么还坐着?快走呀!”百里颜焦急地催促。

他仍然目视着远空。

此时已近日出,东方的天空微微泛白,苍穹是幽蓝色的。

百里颜看看他视线的方向,又看看天边的亮光,恍然惊呼:“你等的是太阳?!”

他嘴角慢慢上扬,银色的睫毛微微颤动。

“不行不行,你会受伤的!”百里颜惊慌失措。

他清幽又平静的声音传来:“再陪我一会,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

“不不……我不要知道了,我们快下去吧!我求你,别待在这里了。”

百里颜的双眸慌乱地颤动。

他转过头来,微笑着看着她:“你希望我能看到对不对?所以你摆了烛火,架了幕布。”

他还记得萤火飞舞间,她发现他能看见时,那样欣喜的眼神。

“我当然希望你能看见,但你也不能做傻事呀!我们能一起看萤火、看光幕,我就很开心了……”

百里颜却越说越心虚。

她当然希望他能看到得更多,希望有一天,两人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

但她犹豫一下,还是说:“我们走吧……好吗?”

他仍然坐着不动,转过头去望向东方。

忽地他向百里颜展开手臂,她犹豫了一下,俯身进了他的怀里。

二人目视着天际。

幽幽的蓝色越来越淡,东方是一片白茫茫。

鸟儿在枝头高歌,盼那东升的晓阳。

一轮明日随时准备破晓而来。

百里颜一颗心怦怦直跳,好像要跳出胸口。

她抬眼看他,一眼就看见他眼睛周围的皮肤,那里还留着烧灼过后的疤痕。

虽然已经淡去,但在初晓的光线下,骇人的疤痕赫然瞩目。

她突然转过身来,双手按在他的肩头,眼中噙着泪水:“别看了,别看了……”

他的目光没有一丝偏移,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只是拢了拢手臂把她拥得更紧了些。

忽然之间,一道阳光破云而来,直直照到塔顶铁刹的鎏金宝珠之上。

光线反射到百里颜的脸上,照亮了她脸颊上的泪珠。

此刻,她屏住了呼吸。

她凝视着他血色的眸子,眼见他冰晶般的瞳孔中亮起一个光点。

光点瞬间变大,漫了开去。

他的眸子、脸庞、银发,全部都在发光。

万物光华,竟在瞬息之间。

光芒中,他的眸子偏转,看向了百里颜。

眼眶里,两行清泪滑落。

他微微笑了起来,忽然松开了百里颜,直起身来。

她还恍着神,就这样呆呆地看他。

眼见他站在金色的屋顶上,白袍翩然。

他双臂展开,而后缓缓环拢到身前,两手相叠,弯下了腰。

他薄唇微启,缓缓道来:“在下对姑娘一见倾心,请教姑娘姓名?”

百里颜有些茫然,但还是学着他的样子作了一个揖,说道:“我叫百里颜。”

忽然,她反应过来,连忙问道:“还请教公子姓名?”

他笑起来,声音好像朝阳中的清风轻轻拂过她的心尖。

“我叫邓衡。”

她看着他,眼中有泪水在翻涌。

紧接着,她的双眼越瞪越大。

“你说你叫什么?”

他又弯了弯腰:“邓、衡。”

百里颜一脸茫然,愣愣地看着他:“你怎么跟那个死掉的皇子一个名字呢?”

邓衡额角一颤:“咳,你……再想想!”

眼见她还是一脸懵,他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脑壳。

“笨蛋!普天之下没有人可以和皇族成员取同样的名字,就算是原来取的也要改掉!”

“那你怎么能跟皇子取一样的名字呢?”

“笨蛋!笨蛋!你怎么还不明白,天下只有我一个人叫邓衡!”

她手捂着脑壳,愣愣地看着他,一张樱桃小嘴越张越大。

忽然,她惊叫道:“你就是那个死掉的皇子!!”

“我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