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许家堡以西十里外的一个临时搭建的帷帐之内,此刻也是热闹非凡。
毛里孩坐在交椅上稳如泰山。
在他的身后站着瓦朗、人厨子、十六郎、蒙放、崔乐行和何中欢他们三个结义兄弟。
而在他的下首则分左右各坐着两排手下:左手边坐着的都是他从翁牛特部带来的亲随,以查干巴日为首;而在右手边坐着的则是飞云子及其三个徒弟、以及长青会的三名护法。
只有两个家伙最为特殊,这便是白奇和白圭这对活宝兄弟。他们居于右手边的末尾。没有凳子可坐,只能用后脚跟充当坐垫,跪坐在地,虽然样子有些滑稽,却也无可奈何,欲哭无泪;毕竟引来鞑靼是这两位仁兄先后想出来的“绝妙主意”,现下便要懊悔却也全然无用。只能如奴仆般跪在一旁听候着自己“主人”的差遣。
毛里孩对自己的人事安排很是满意,有了那些从老家带来的蒙古亲随,他便能纵横捭阖,席卷草原。而近日又得了这么多中原的奇人异士;从此之后,管理那些汉军便更有了把握。
但现下最让他满意的自也不是这些小事。因为眼前这一个个在大帐内外川流不息的探马,正向自己禀报着前方越加辉煌的战果:
“禀报大汗,冲入西寨的明军被埋伏在里头的汉军截断了退路,呼和巴日亲王带着他的三千骑兵又将其尚未进寨的后队击溃,眼下西寨那四千明军已然大乱……”
“启禀大王,攻击北寨的斯日波将军砍杀了一名明军的千户,他的儿子巴图也斩杀两名明军百户……”
“可汗,攻打南寨的明军已被乌兰巴日尽数击溃!总共斩杀敌人一名参将三个千户,杀死杀伤敌人骑兵无数,抢来的战马便有一千多匹……”
“前方大捷,前方大捷!明军的陇右重骑已然在嘎鲁王爷的围剿下损失惨重。留下五百多颗首级之后,正向嘉峪关的方向败逃。嘎鲁王爷让小的问您一声,要不要追击下去……。喔,是是是,穷寇莫追,穷寇莫追……,小的听清楚了,这就去向王爷传令……”
“禀报大汗,明军的两万骑兵已然全军奔溃……,双乎日将军一箭射翻了那个黄总兵;但又被黄总兵的亲兵抢了回去……。海日古将军活捉了他们副总兵的儿子……”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好消息接踵而来,当真让大帐内的气氛变得格外热烈。
尤其是那些蒙古亲随更是高兴的眉开眼笑,个个叫嚷着要出去参加战斗,追击敌军。
不过这些激昂慷慨的话语未必发自真心。
对于这些贪鄙之人来说,参与战后战利品的争夺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昨夜当我听到攻打嘉峪关的前锋败报,还以为大势已去。想不到,听从先生之言。不出一日,竟将明军的骑兵主力尽数击溃。哈哈,当真天助我也!”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连番挫折,一贯以雄主自居的毛里孩已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直到听说明军崩溃的消息之后,这位年轻酋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此刻,他的目光来到了下首那飞云子的脸上,有着七分的钦佩,却也带着三分的警觉。
“哪里哪里。老夫只是对主公进言,认为明军骑兵倾巢而来,又是连日追击,必然疲敝不堪。我军若能拿定主意,迎难而上,定能大获全胜而已。别无其他功劳。”飞云子嘴里虽在应付,心中却是老大的郁闷。自打昨夜得知鞑靼先锋受挫,被明军骑兵追击;他便打定主意,想要再火中取栗一回。满以为可以仗着三寸不烂之舌,忽悠眼前的这个年轻酋长贸然前去与明军的主力火并。由于先前李济的言语太过诱人,战局又对明军有利,便一厢情愿的以为以辽东军和陇右军的实力足以将这支人心不齐,由几十个小部落合成的鞑靼军队一举击溃,这才撺掇着毛里孩全力一搏。万没料到,此人竟是个精通兵法的帅才!原来自打昨夜收到先锋的败报,毛里孩便立时做出了应对:
首先,他将鞑靼主力从四大营垒里悄悄的撤到了西十里外的一处山丘之后;又让本在大军后面供应军需的牧民带着几万头牛羊,连夜赶到营垒附近放牧;各营垒中只留下几千汉军甲士作为伏兵。
到了今日黄昏,只等从嘉峪关逃回的败兵吸引着明军来到营垒附近。毛里孩这才派出主力伺机而动,悄悄的向四大营垒前进。
直到明军开始冲入营寨,争抢战利品的混乱之际,这才趁乱截断寨内明军与外面的联系,随即一口一口将敌人尽数吃掉……。
眼下,明军大败亏输,即便嘉峪关里还有数万步卒可以守卫;但要想再来救援许家堡,击溃鞑靼铁骑,一时间却也难比登天。如今飞云子当真左右为难;既不敢全力帮助鞑靼人攻城,又害怕将来朝廷会秋后算账,找他家人的麻烦。但心里虽然不停的嘀咕,嘴里却如抹蜜一般,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将功劳尽数推在了毛里孩的身上。
“有道是战阵之危,在尾而不在头!得胜之时,欣喜而身心俱疲,最易遭到反噬而无还手之力。自打昨夜得知明军击溃了我的先锋,并朝此地全力冲杀而来;他们唯一的赢面便是仗着连战连胜的锐气,一举击败我军主力。”毛里孩微微一笑道:“若是我军不战而走,他们便占领营寨,等到身后的步卒到来,再行追击。但若是我军再次稀里糊涂的狼狈逃窜;敌人必然会失去防范,兵分几路,前去抢夺物资,占领营寨。到了这个时候,胜利之后的狂喜会削弱他们的意志,对于财富的争夺甚至会让其不战自乱。此时,我军精锐再杀他们一个回马枪……,嘿嘿,明军若是不败岂非没了天理?”
众人听了毛里孩的言语,各个心下佩服。正在恭维间,忽听帐外又有探马来报:“启禀可汗,四大营寨已然被我军尽数夺回。只是……”前来的斥候忽然面露难色。
“只是什么?”毛里孩面色一沉。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草原酋长,实在不喜欢手下这种吞吞吐吐的模样。
“只是让白铮的一队人马逃到了许家堡的城下。”那斥候小声道。
“哈哈!看来又有好戏瞧喽。”人厨子一旁笑道:“这个白铮正是那许家堡众人的大对头。此番逃到他们城下,处境必是更为不堪。”
“小的亲眼看到那白铮的人马正藏在许家堡东城外的羊马墙后。似乎……嘿嘿,似乎许家堡的守军并没加害的意思。”斥候苦着脸道。
“眼下咱们虽然击败了明军的骑兵。但攻取嘉峪关的谋划也已作古。现如今要想避免劳而无功;便要尽快攻取许家堡,拿下哈烈王子、抢夺了城内的金银财宝才是上策。”毛里孩叹了口气,对飞云子说道:“接下来,你我还得再去城下劝降一回,若是那些守城者依旧冥顽不灵,烦请先生率军强攻入城。”
“好……好,届时,老夫定然竭尽所能。”飞云子知道这是毛里孩有意试探自己的忠心;此刻若是有半点儿犹豫,难免性命之忧。只能做出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以表自己没有半分异心。忽然间他又似想到了什么,说话顿了一顿,随即故作踌躇道:“不过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无妨无妨。”毛里孩眼见飞云子将目光直盯在白氏兄弟的身上,却依旧明知故问:“先生只管说来听听。”
“老夫希望白奇白圭二位将军能够作为先锋,替我等先拔头筹……”飞云子早就对这两兄弟拿他妻儿为质而怀恨在心;此番既然要身陷险地,自是想将这两个瘟神先送下地狱。
“哈哈哈,容易,容易。”毛里孩听罢大笑,也将目光扫向了白氏兄弟:“却不知二位可有什么异议?毕竟这东城还有你们的大哥白铮……”
“属下誓死效忠大汗,大汗让我去打哪里,我就去攻打哪里。绝不敢有半个不字!”白圭一看毛里孩那锐利的目光如利剑般划拉了过来,只能匍匐于地,一副唯命是从的模样。
“那白铮与我有仇。杀他正合吾意!”白奇狠狠的吸了一口凉气。这才冷冷说道。
“好!很好!既然二位如此表态;本王自然要顺应民心,派你俩前去……”此时的毛里孩笑得奸诈,笑得诡谲,笑得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