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军的北大寨外,随着火炮声逐渐平息,最后一群溃兵正在各自将校的组织下,垂头丧气的越过壕沟,朝寨内各营有序的撤退。
而在大寨之内,由西南狼兵组成的龙虎营中却是一片祥和。
除了白奇和白圭,没人知道这支部队除了监视北寨各路官兵的一举一动之外,还负有看押和审讯门僧的任务。
这里有白氏兄弟招来的土狼兵一百六十七人。各个能征惯战,却也人人桀骜不驯。要不是有瓦朗和他的十二金刚压阵,几乎没有哪个将领能让他们如此的安分守己。
“哎呦呦,哎呦呦……,嗯哼……嗯哼……”
一间陋屋之中忽然传出一阵哀嚎。那些巡逻的士卒从旁走过,却似习以为常,只是一笑而过。
“呼——啪,呼——啪!”
很显然,里头的鞭打之声越来越响。
“唉,我说你们还打他作甚?神劲弓的秘密老衲不是都交代清楚了吗?那……那制造图纸都给你们画了;为何还要折磨我儿?”此刻,门僧的声音蓦地里从门缝内透了出来。
“都是真的?交代得如此痛快?哈哈,我看其中多半有诈!”随即,瓦朗的嗓音也倏然响起,紧接着便是又一阵皮鞭抽打的声响。
“我还交代的痛快?要不是你们斩去我儿两根手指,我……我说什么也不会给你们画那老么子的草图……”门僧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贯宠辱不惊的他此刻就连说话也带着哭腔。
“这么说,这几日老和尚交代的都是真的?”瓦朗还在冷笑,只不过再没听见他挥动皮鞭的动静。
“千……千真万确,童叟无欺!神劲弓的秘密已然尽数吐露,再无半点隐瞒!”门僧语气诚恳的犹如佛前的祷告;但很快,他的声音又再次颤抖了起来:“唉,我说你们,唉唉,别把我儿子翻过来呀,你……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你们没瞧见他胸口的那个肉瘤吗?一旦打破喽,这……这人可就死了……”
“听说维护神劲弓的弓弦需要一种极为奇特的妙方?”瓦朗说罢,一旁响起了十几个或粗或细的笑声,显然他那十二个自称金刚的手下都在里头看着热闹。
“弓……弓弦?秘……秘方?”门僧的嗓音忽然变得很是怪异。
“都和你说了多少回了!少拿那迷心术蛊惑咱们!知道为何让那么多人一起审讯你吗?就是为了不让你这贼秃用妖法将咱各个击破,伺机逃走!”瓦朗话音未落,木屋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显然这击耳光的羞辱是用在了门僧的脸上。
“唉,也罢也罢,我当真是机关算尽,终究是人财两空。你……你们给我松了绳子,我……我这就将那调制秘方的过程详详细细的写将出来。”门僧咽了一口吐沫,终于认栽。
“说出来便是。何须替你松绑?”瓦朗似对门僧有些忌惮。
“说不清楚。非得画出制作的器具,列出前前后后,上百条的工序才能罢休。不让我用笔墨纸砚写将出来,恐怕即便说了,你们的主子也弄不明白。”门僧叹了口气。
“好,那就替你松绑。薛明,董朝,你们把他架住,可别让这和尚出什么花样。”瓦朗听门僧这么一说,也只能松口。紧接着,在一阵疏疏落落的声响之后,木屋又恢复了宁静。
也就在这时,龙虎营外忽然来了白圭;在他身后则跟着季文杰、李俊杰、夏正一以及三十名满身重甲的陌刀武士。
守门的一名校尉见白圭一行来的唐突,一边招呼着身旁的同伴上前接待,一边却鬼鬼祟祟的朝那木屋跑去。等来到门前,着急的朝门上轻拍了五下。
“何事如此惊慌?”屋里传来了瓦朗的询问。
“将军,白三爷到了。”那校尉说话的声音有些急切。
“妈的!不是说料理了白奇白铮之后,明日才来取人吗?”瓦朗的声调也有些变了。
“敢问将军,小的们应当如何处置?”校尉问道。
“奶奶的!现下正在紧要关头,若是得了那神劲弓的秘密,将其交予鞑靼,我等自可得到可汗的赏识,远比做那白圭的手下强出百倍。”一个瓦朗手下的金刚有些愤懑:“好死不死,偏偏那厮今夜就要取人。”
“将军,这门僧现下还不能给他!”另一个金刚恶狠狠的说道:“否则便功亏一篑了!”
“传我将令,给我严守营寨,任何人不得入内!若是有人想要硬闯,格杀勿论!”木屋里沉寂了半晌,骤然传出瓦朗那有些嘶哑的声音。
“是,小的立马就去传令。”那校尉急行离去。
没多时,辕门外便是一阵吵嚷之声:
“叫你们的将军前来见我!”
白圭的声音有些恼怒……。
“唉,你……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敢阻挡你三爷进去……”
逐渐的,愤怒已然变作了暴跳如雷……。
“小的们!”白圭开始吼叫……
“呦!”他的士卒也跟着亢奋起来……
“给我冲进去!但凡有人阻拦,给我统统杀了!”
白圭的怒吼犹如晴空霹雳。
“谁敢擅闯咱们龙虎营,格杀勿论!”这时,那个校尉的嗓门随着白圭的怒吼也跟着高了起来。
随即,辕门外一阵骚乱,兵器的碰撞之声,士卒们的呼喝之声不绝于耳。终于将木屋里的瓦朗给逼了出来。
“奶奶的!那个不孝不悌的东西以为送钱给咱,便能为所欲为。哼哼,却不知兄弟们还另有打算!”瓦朗红着眼睛,一长一短双枪在手,显得十分彪悍。
“兄弟们,咱出去把他们都给干喽!”瓦朗的一名金刚在身后叫嚣起来。
“对!只要把白圭干了,再拿门僧送与鞑靼可汗;说不得白家的家财美眷便成了咱们的囊中之物……”另一个金刚也已经笑出声来。
“薛明,董朝,你俩给我看好了门僧。把他嘴巴堵上,免得这秃驴用迷心术害人!等哥几个先去将白圭打发了,再来理会!”瓦朗狞恶的朝身后屋子里喊了一句,便带着众人往辕门外直奔而去……。
也就在他们刚刚离开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木屋内忽然又传出了门僧的低声哼哼。
“唉,这老东西在说啥呢?”
“理他作甚?唉,叫你别过去!嗨,听见没?现下咱们人手不够,他嘴里的布条可不能随便拿出……”
“怕什么?这老东西身上脚上全是镣铐,也没见他如何厉害;咱大哥也忒小心了点……,再说了,看他如此激动的样子,说不定有什么要紧事儿还要交代……。唉我说老贼,你……你说啥……,窗边有什么……有弓手!”
“我去看看!”
“小心了!”
“唉?没有人影啊……”
“哎呦!”
“我的妈呀!这和尚是不是疯了,竟然用砚台砸破了他儿子的肉瘤……”
“妈的,溅了我俩一身……”
“唉,不对,这……这浓汁似……似乎……”
“嘿嘿,哈烈的死士胸前都会种下这么一块蛊毒;一旦身遭不测,被人俘虏,不但能借机刺破肉瘤自尽,也可让飞溅的毒液将迫害他的敌人一并毒死。”木屋里悠悠的传来了门僧的声音,沙哑而又低沉:“嗯,是了是了!对对对!就这么平躺着或许还能听我把话说完……,呵呵呵,你俩也别太过伤心,你们的那几个兄弟也很快会来相陪……。”
“难……难道……你……你画的图纸……都……都是假……假的?”薛明那尖利的声音已经有气无力。
“有真有假,真真假假;嘿嘿,反正若是照着这个图纸制作弓弩,那是断然不成的。哎呦,你们绑在我脚上的绳子还真够结实……”门僧戏谑的说道:“等那鞑靼可汗知道了原委,看他不好好地‘犒劳’你们的这些弟兄……”
“你……你这老贼可……可真是歹毒!为了脱身……竟……竟然连自己的儿子也给杀了……”董朝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但那发自心底的不甘却也溢于言表。
“我被俘时不就和你们说过吗,我的儿子遍布西域十六国,杀了一个却有什么可惜?我之所以假意吐露真情,也不过是拖延时日,伺机脱身罢了。”门僧的笑声响起,却又猛地停下,他知自己仍在险地之中,还不到高兴的时候……。
吱呀一声,木屋的木门打开一条缝隙,一个苍老而又矫健的身影猛地从里头一窜而过!
随着不远处几个看守的低吼和呻吟,这个如鬼似魅的人影已然消失在了茫茫黑暗之中,只留下木屋前方,辕门前后,那大队人马的拼死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