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城下溃兵狼奔豕突般朝自己的大营飞奔。南墩台上,那不期而来的朔风正吹得白铮胡须飞动。在其身旁不远处,飞云子倒是神态安然,正与一旁的金大人谈笑自若;这使得白铮更为恼怒,却又不好立时发作。毕竟,此时此刻,纵观整个军中,也只有飞云子一人懂得他那宝贝徒弟的守城法门。
“嘿嘿,先前先生说只要用石砲轰塌城前的羊马墙,再用沙土填平城壕,便能利用吕公车攻入城中。只不过这吕公车看似高大,推动却也缓慢之极;被敌人铁炮一轰,火箭一烧,几乎未到城头便已损失大半……”看着飞云子那轻松的神态,此刻的白铮即便涵养再好,也不觉略有微词。心中懊悔真不该派那“马如风”去救什么哈烈王子。若有此人在旁,定能想出个万全之策。
“主公不必担忧。此番攻城,除了那几百名白府家将,所用士卒大多是那些飞蛇会党徒和其他总兵的部队,主公手下尚有八千主力还未一用。”飞云子笑道:“现下我军已然扫平了南门外围的敌方防御,也可算是收获颇丰。”
“想我此次出兵,一日便伤亡近千部众,却未占得一寸土地,何来收获?”白铮恼怒依旧。
“敢问主公,我军今日可曾攻入城池之内?”
“这个……,倒是攻入了城中,不过……”
“不过又被敌人的滚油和满是炸药的独轮车给逼了回来。”
“是啊,都给打了回来,可不就是徒劳一场……”
“怎是徒劳呢?经过今日的佯攻,我方已然将敌人防御内城的杀手锏一一给钓将出来。应当说此番攻城,我军未尽全力;只是借着友军和俘虏的人头,设法试探了城中虚实而已。再则说,即便是如此浪战,虽不曾攻克一寸土地,却也填平了城壕;砸塌了羊马墙和鹊台,扫平了城外大半的障碍。”飞云子笑的坦然:“老夫可以断定,经过这几日的连番试探,守军已是黔驴技穷。我等只需择个良辰吉日,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便可大功告成。”
“哦?愿闻其详?”白铮眼睛一亮。
“既然司徒远擅用火药守城;我等不妨也如法炮制一番,用火药攻克城池。”飞云子显是已成竹在胸。
“火药攻城?先生是想用火药炸开城门?嘿嘿,这可难办了。当今的火药,发射弹丸尚且不便,要想炸开那被敌军加固过的城门并非易事。”白铮不屑道:“再说了,即便能用数车炸药炸开城门;城门后面还有挡门墙和与之相连的栅栏门拦住了去路,要想一层层尽数轰开,却不知花费多少气力。若是此时,有敌人将易燃之物抛掷火药车上;必然引起连环爆炸。说不得还没攻入城中,攻城者便会被自己的火药炸得灰飞烟灭!”
“我那小徒平时处事虽总是漫不经心,但在兵法一道上却十分精细。众所周知,城门是一座城池的软肋之一,因此守城者往往会在这上头花下许多心思。”飞云子见白铮没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只能循循善诱的说道:“司徒远也不例外。他在城门前后都挖掘了壕沟,建了鹊台、羊马墙、用墙砖包裹的挡门墙以及好几道栅栏门;目的便是在官军攻入城门的道路上予以更多的杀伤。尤其是城洞子的前后,毫无死角可躲。城楼之上、鹊台、矮墙和栅栏门之间的守卫都能给予攻城者们致命的一击。是故,我军若是攻击城门,定会陷入敌人的彀中而不能自拔。非但伤亡巨大,而且效果堪忧……”
“我看呐,眼下我军吕公车尽毁,城门又攻克不下,倒不如仍用堆土之法,用沙包堆砌一条通往城墙的幔道才是道理。”不等飞云子把话说完,白铮便也说出了心中的盘算。
“没用的。”飞云子只是摇头:“今时不同往日,自打司徒远他们在大年夜抢得了大批建材。堆积幔道必定会徒劳无功。”
“何以见得?”白铮一怔。
“堆积幔道需要耗时耗力,而且十分显眼。只要一旦展开,敌人会立时察觉我方的意图。他们只需在咱们想要铺设的幔道处搭建更高的栅栏或是鹊台;随后在我军所要上城落脚之处的两侧布下易燃之物,于那段可能被突破的城墙后面开挖一道壕沟,筑几面挖有射口的土墙;即便我军能占领某处城墙也无法立刻下城;反而会被城墙两端的敌人两面夹击。纵是能拼死下得城墙,依旧无用,还是会被壕沟和土墙挡住去路。”飞云子分析的头头是道:“主公现下应当清楚,敌人的火药配方独到,威力远比咱们的要大出许多!他们的火油更是一点就着,蔓延开来,势不可挡。只需往攻城者的队伍里投掷几个……,嘿嘿,即便那些攻城死士个个都是赵子龙转世,恐也难逃覆没的命运。”
“哦?既然幔道也不可行,却不知先生有何妙计?”白铮见自己的良策在飞云子的嘴里不值一哂,不由问道。
“还是那句话,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咱们还得用火药破城。”飞云子一脸郑重:“只是火药未必要放在敌人的城门。”
“哦?”白铮又是一怔。
“据下官手下的朴镇时所说,司徒远在城墙四面都开出了不少突门。”没等飞云子说话,一旁的金大人忽然接下了话茬。
“嗯,这个前些日子我早有发觉。原本这许家堡便是在旧城垣上改建而成,据我所知,里面本来便有三处突门可以出入。只不过修造的工匠故意将其修复,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也是命里该着。那个该死的司徒远却是此道好手,一眼便瞧出了其中的蹊跷。不但利用突门占了城池;而且还联合里面的守军与我为难,当真是可恶之极!”白铮恨恨道:“自从除夕偷袭得手之后,这厮更是乖张。干脆在城墙四面又开出好几道突门用以偷袭。本官早已算过,加上今日所受损失,我军已然有五百多名军士死于对方的暗算之中。”
“突门的作用本就是让守军便于支援城外羊马墙和鹊台的同伴。我军既已扫平了城池的外围;区区五百人的伤亡,大人也不必挂在心上。”金大人宽慰道。
“却不知对那该死的突门,有何文章可作?”白铮看飞云子和金大人的神态,面色也变得好看了许多。他是个乖觉之人,如何看不出两人的信心十足?不过言语间仍是透着狐疑:“突门狭小,守城者想要抽空出来,那是便利的很;但是攻城者想要入内却是难比登天。”
“人不用过去。”飞云子道。
“只需将炸药塞入,便能破城。”金大人很是得意。
“还是不对啊。”白铮脸色又是一沉:“想要运输火药到城下已算不易,缘何还能将火药塞入缝隙之中?”
“谁说我军要大鸣大放的将火药塞入突门?”飞云子哈哈大笑起来。
“老先生早已安排精壮的军士在营寨和敌人突门之间的地底下挖掘了四条狭长的地道。再等几天,地道便能挖到那些突门之下。”金大人似已看到了己方的大获全胜,脸上满是憧憬:“一旦挖掘成功,我军便在突门的薄弱处放置火药,寻机同时点燃引线,四面突门将会尽数炸塌。到时候我和大人一同杀入城中,管教那些宵小无处遁藏;成我天朝天兵的刀下之鬼!”
“挖地道?嘿嘿,还真是个好主意!本官怎么没有想到?”白铮听罢二人言语,不禁抚掌而笑。但须臾间又疑惑道:“既然先生有此良策,为何先前不用?”
“此计虽然巧妙,但那司徒远是我徒儿;如何不知其中的奥妙?要想成功,一则,须得先堂而皇之的大力攻城,只等对方将四面隐藏的各个突门尽数暴露,我军才好有的放矢。二则,敌人在城外挖掘了三道壕沟也有阻挡我军挖地攻城之意;若不趁着攻城之际,将壕沟一一填平,没等接近城垣,便会被城头上的守军看个分明。”飞云子知道这白铮是起了疑心,连忙正色道:“是故,我等还须等到寻常攻城之术尽皆无效之后,方可动用此法。”
“既然要挖地道过去,何不直接挖入内城更为爽利?”白铮仍有疑惑。
“这就是我徒儿的厉害之处了。”飞云子苦笑一声:“他在城墙内侧也挖了壕沟,势必还会派人用‘地听’时刻侦查是否有人挖地而入。因此我军绝不能贸然挖入内城。否则定会弄巧成拙,坏了大事。”
“若是先生的宝贝徒弟用‘地听’侦查城外动静,我等又该如何处置?”白铮依旧有些不安。
“打今晚起,下官建议大人日夜用火炮和石砲连番轰击城墙;四面的佯攻也要昼夜不停。”金大人见白铮仍在犹疑,连忙宽慰道:“如此一来,外面声大,便能掩盖挖掘地道的动静。到时候,我军从四面同时挖入。不怕炸不出几个偌大的缺口,让大军鱼贯而入。”
“哈哈,二位所言甚是!只要攻破了外城,就凭他区区一千人马,如何是我官军的对手?”白铮听罢连连点头,笑声忽然变得爽朗;不过,在他那喜不自胜的眼眸中倏地闪过了一道寒芒,冷得刺骨,冻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