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西跨院,白奇和白圭并肩而行,两人都是神色郁郁,一声不吭,直到回了紫渊阁内,这才关上房门,密谈起来。
“二哥你看,那李济虽然答应了派人调查,却又避而不见,让一个下人传话。这……这到底是啥意思?能有几分诚意?难道那几箱金银珠宝还不能打动人心吗?”白圭眼中透着疑惑和不安。
“官场这种地方专出李济这样的人精。”白奇端坐在太师椅上,略有所思道:“依我看,这小子是要左右逢源,两边使坏。”
“哦?怎么个说法?”白圭心头一震,不由问道。
“你想啊,李济没有与我等见面,却拿了咱们献上的财物,派出了自己的得力干将彻查此事之后,会有什么结果?”白奇虽然提出疑问,但不等白圭回答,却又直接给出了答案:“结果只有两条,要么宝钞被焚之罪定在了徐主事身上;要么金库被烧的责任在你我兄弟。非彼即此。”
“是啊,那又如……如何呢……”此刻白圭的脸上时而愤怒,时而茫然。
“第一种结果就是,李济上奏朝廷,徐主事撤职查办,他将咱们献上的财宝据为己有,还算卖给你我一个人情。”白奇见兄弟依然有些不解,只能仔细与他分析。
“不错。”白圭点了点脑袋。
“而第二种结果可就不妙喽,李济要是将你我的过失秘奏皇帝,非但咱们的人头多半落地,而方才献给他的财宝也正好是其指证我等的有力证据。”白奇不无担心道。
“妈的,这小子如此之黑?”白圭不由大吃一惊,竟不自觉的长身而起。
“你瞧瞧你,怎的如此浮浪!我这不是推测嘛,何必如此心急!”白奇摆摆手,让三弟稍安勿躁,随即又正色道:“你听没听那小厮传话?说什么这一次李济会派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一同办案?”
“唉,您别说,当时我就觉着不对,现在想来其中透着古怪。”白圭面色一变再变,原本有些发青的脸上已是乌云密布:“锦衣卫是汉王的人,但东厂可是太子那边的……”
“这李济似在给咱传递一个消息。”白奇若有所思道。
“什么消息?”白圭忙问。
“东厂和锦衣卫已然联手!”白奇也是一脸的踌躇。
“不会吧,汉王和太子那是水火不容啊,怎么会让锦衣卫和东厂联手……”白圭连连摇头。
“嗯,这两个朝廷势力联手,只有一种可能!”白奇立时找到了答案。
“是什么?”白圭好奇道。
“这是皇帝的最高旨意。”此时的白奇,愁得眉毛也快要拧到一块儿了:“唉,看来圣上是要动手了……”
“向谁动手?”白圭被二哥这一惊一乍的话语说得脚底发凉,头皮发麻。
“不行!我等得准备一条后路。”白奇没有回答白圭的问话,只是沉思了片刻,嘴里忽然蹦出一句:“咱们府上信得过的死士和家将共有多少?”
“真能替咱们效死的悍将差不多有五百多人。其他都是些普通士卒,也有两千多名……”白圭怯生生望着二哥,心下忐忑之极:“唉,我说二哥,你该不会是要……”
“妈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朝廷真准备卸磨杀驴,我等也不能坐以待毙!”白奇的脸上倏然流露出一丝冷酷和决绝:“卫里那些士卒都是酒囊饭袋,只要朝廷一个旨意,便能让他们乖乖缴械。咱们看来只能靠手里的这五百家将了……唉,对了,那个马如风这些天练兵练得怎样了?”
“哦,对了,说到马如风那边可真有些奇怪了。”白圭答道。
“怎么了?”白奇问道。
“咱们派在他军中的探子这几日不停的传来一些莫名其妙的消息。现下想来真是荒唐透顶。”白圭苦笑一声。
“说说看。”白奇来了兴致。
“孙赖子前几天曾传来消息,说什么那个马如风喜欢在士兵吃饭的锅子里下药……”白圭耸了耸肩道。
“下药?难道他还想毒死自己的士卒不成?”白奇哑然失笑。
“是啊,小弟也是不信。第二天找了个机会让另一个密探许老四前去查了查,这才明白,下药之事虽然是真,但那是马如风特意让王宝从山下买来的滋补草药,我拿着方子让府里的郎中看过,全是些恢复体力的好东西,绝没有什么毒性。原来是孙赖子那个小队操练时未能随了马如风的心意,被他狠狠收拾了一通,于是便怀恨在心,胡乱找个由头,要坏马如风的名声。”白圭说到此处,也觉得自己派出的这个探子有些不可理喻。
“嘿嘿,看来那个孙赖子是留不得了。”白奇冷然道。
“我已然示意王宝借着操练火铳的当口,让其他士卒将其‘误杀’了。”白圭故意将误杀两字说的格外沉重,眼中却闪过一抹狞恶的快意。
“那其余几个探子呢?他们又出什么岔子了?”白奇问道。
“我估摸着这帮人平日里在咱府上都逍遥惯了,一旦面对马如风那炼狱般的操练,一个个恨不能背插双翅,早早飞出天凉山去,哪里还肯用心办事!”白圭一脸无奈道:“一会儿有人报王宝被巧音打了,后来才知道这是王宝不小心摔了一跤,跌破了脸颊;一会儿又有人讲尉迟凌手里有一杆能连发三十六弹的霹雳雷电铳,后来派人一问,才知道这是春节临近,尉迟凌杨易他们正在自制炮仗……,更有甚者,还说什么陆伯雷喜欢梦游,他这一梦游,便爱光着屁股,在雪地上甩着鸡巴瞎蹦哒……”
“岂有此理!”白奇皱起眉头。
“可不都是胡说八道的吗?我让王宝和巧音都去核查过了,尽是些子虚乌有,道听途说的故事。”白圭沮丧的说道:“我估摸着,多半是这些人每日给操练惨了,晚上都他妈出现幻觉喽……”
“哦,那么严重?那些操练的士卒会不会……”白奇又有些担心起来。
“二哥,你放心,我已然让王宝带我偷偷的观摩过了,也就不到半个月的功夫,这支部队似已初具规模。”说到此处,白圭难掩兴奋之情:“这个马如风虽然有些行事乖张,但说到练兵;确实是难得的人才。”
“既然是人才,咱们就要派一派他的用场。”白奇眯着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随即他又说道:“我曾查过此人底细,虽然他是汉王那边派来的锦衣卫,却不是李济的嫡系,属于临时投靠的散兵游勇。只要咱们出得起价钱,让他对付李济倒也不失为一招妙棋。”
“您是说……万一事情有变,不如让他把李济给……”白圭立时明白了什么,忽然与白奇对视一眼,一同笑了起来。
他俩毕竟是相处几十年的亲兄弟,笑声一般的凄厉,笑容也一样的阴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