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三骑并辔而行。
马上的骑士个个面色凝重,似是各怀心事的样子。
走了大约一刻的功夫,中间那匹通体洁白的大宛名驹终被主人勒住了缰绳,随即两边的骑士也跟着停住了脚步。
“好了,两位兄弟就送到这儿吧。”白马上的白章向两旁的尉迟凌和施敬德分别拱了拱手。
“唉,这才送到哪跟哪儿啊?我家将军说了,大管家可是他的结义兄弟;此番远走西北,也是因他而起,将军心中早已过意不去……”尉迟凌有意无意间将目光与施敬德碰了一碰,见对方并无任何的暗示,也只能将场面话继续说将下去:“这一路山高水长,天寒地冻的,若不将您周全的送到驿站,怎能让他安心?”
“唉,还是马大哥有情有义啊。哼,白老二与之相比,当真有霄壤之别了!这次对我来回调动,说是让咱担当监军,实则却是想接管金……嗯,那什么,接管钱银的大权。嘿嘿,现下老子刚把账本移交给他,没过两天的功夫,忽然又说这监军不让干了,让我去管赌坊的修缮事宜。你们说说,这不是借机架空老子又是什么?天下哪有如此的道理?”白章心中仍是忿忿不平,险些将山上的机密说将出来。但尤是把话圆了过去,但那尉迟凌与施敬德却已知道他方才那个“金”字后头是个“库”字。他俩奉司徒腾之命下山相送,为的便是在前头的小密林中,将白章心中的秘密拷打出来,然后坑而杀之。不过在此之前,在这条人头攒动的官道之上,他们还真不敢贸然下手。白章哪里知道这二人的盘算,但见他俩只是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还道是自己失态,顿觉无趣;心下却更不愿让人跟随:“也罢也罢,二位就到这里吧,不必再送!回去告诉你家将军,我白章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定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干爹自会替咱讨回公道。”说罢挥鞭打马,也不等施敬德和尉迟凌应声,便已跑出了老远。
“现下要追上去吗?”尉迟凌瞥了一眼施敬德。飞羽赌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赌坊人员未经白氏兄弟的允许,尽皆不得携带兵器下山。白章是赌坊的半个主子,自是无需遵守这个规矩,但尉迟凌和施敬德却没有这种优待。早在山下的隘口便被守卫的兵丁缴了兵器,现下各自袖中虽还藏着一柄匕首,但对这两位用惯了长枪剑戟的武将来说,一把小小的匕首着实让他们有些心下没底。
“不急,这厮马快,咱们一时可追之不上,倒不如远远跟着,待到天黑之后,在驿站悄悄结果了他。”施敬德沉声说着话,心中已在盘算着到了驿站之后该当如何下手。也就在这时,忽听得背后传来了疾驰的马蹄之声,两人同时回头,却见司徒腾已然来到了他们的身旁。
“将军,您怎么来了……”尉迟凌有些惊诧的看着司徒腾。
“我那白贤弟呢?”司徒腾语气古怪的望着施敬德和尉迟凌,眉宇间带着一丝异样。
“你说的是白……?”施敬德犹犹豫豫的问了一句。
“废话,不是我的白章白贤弟,我今日让你们护送的又是谁来?”司徒腾没好气的朝施敬德猛眨了几下眼睛。
“哦,是是是,白管家不让咱俩护送,已然骑着他那匹快马,一溜烟跑到前头去了。”施敬德似已会意。
“唉,我本想办完手头的那些破事儿,亲自送别贤弟。可惜可惜!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司徒腾装模作样的又重重叹了口气:“也罢也罢,你们俩这就跟我回去吧,山上那五百名猴崽子还需咱花些心思,好好操练……”言罢,便带着施敬德和尉迟凌,朝飞羽镇打马而走。
但行了不足一里路,司徒腾忽然又勒住了马头,说是要去出恭。
但往一旁小树林里一蹲,便迟迟不见出来。
施敬德与尉迟凌心下奇怪,朝林子里喊了两声,不见回应,还以为司徒腾遭了暗算,连忙拿出袖口里的匕首,并肩子朝林子里跑去。
但搜遍了整个林子,却不见半个人影!
两人不由面色大变,一时间竟也没了主意……。
***
幽暗的山谷里,寂静清冷。
密林中,两个身影正一前一后的缓步而行。
前面的那个瘦高个儿显是腿上有伤,一支羽箭贯穿了大腿,使得他步履蹒跚;而那身后之人,龙行虎步间却透着一股大局在握的得意。
终于,两人在一个一人长,三尺宽的大坑旁停了下来。瘦高个儿缓缓转身,露出了白章那张惊恐的脸孔:“秘……秘密都……都告诉你了,你……你还不肯放过我吗?”
“这飞羽赌坊是咱们三兄弟一同打下的江山,当初可是说好的兄终弟及,但自从三年前白铮把你找来,便开始将大权慢慢的转交予你,哼,你二爷的东西如何能落在别人的手里?没法子,今儿个你必须得死。”密林深处,传来了白奇那平静如水的说话之声。
“你,你可知我是……”随即,白章的声音也跟着传出。
“知道,知道,你不是什么白家的奴才,你是老大昔年在外私生的骨血,也算是我的侄子。要不是白铮惧内,早应该让你认祖归宗了。”
“如今……”
“如今,大嫂三月前已然驾鹤西去,你即将成为咱白家的嫡系传人。”
“可是你竟要杀害自己的亲侄子,你不怕……”
“杀亲侄子这种事儿,当今的皇帝老儿也曾做过。你看看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哪一个手上不沾染自己人的鲜血?你一个私生的野种又怎好意思叫屈?”白奇说罢,不禁扬了扬手里的强弩。
霎时间,一支箭羽便在白章的胸口“快活”的摆动了一个小圈,随即停了下来,白章还未来得及发一声喊,便已然心脏骤停,丢了性命!
砰,死尸恰如其分的掉入提前挖好的大坑之内……。
白奇哼着小曲,漫不经心的丢下强弩,拔出原本插在一旁的铁锹,一锹锹的将泥土重新填埋进土坑之内。也就在这时,耳边忽听得一阵极其细微的响动,他连忙转身张望,似见远处有条黑影一闪而没,也不知是人是兽!
白奇脸上变色,赶忙抽出腰刀朝那黑影出现的方向急追而去,这片密林往东是一座小山,树林更为茂密,那黑影身手也是异常矫健,纵然白奇迅捷如猿,但一时间却也无法欺近。
待追近一个山洞,只见那个黑影在那洞口停了一停,随即便又往山上跑去。白奇心下着急,深知此番杀侄之事要是传扬出去,大哥白铮绝不会放过自己。若这黑影是人非兽,一旦被其逃脱,说不得便是一场滔天大祸!心念到此,脚下的步伐不由又加快了几分,但他的身形刚到那个洞口,忽听得山洞中传来一阵如雷般的虎啸,一条斑斓大虫蓦地里急窜而出,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狗贼子!我道方才这厮为何会在洞口停了一停,原是想引虎驱狼,让这头猛兽来结果老子。”白奇也就微微一怔,立时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只不过此刻知道中计终究为时已晚,那头显然找错了对象的斑斓猛虎正用那骇人的目光,咆哮着向他步步逼近!
“嘿嘿,这回二爷可真要玩命喽。”白奇苦笑着踱着步子,不退反进,他是太极十三刀法的行家,深知敌锋未见休先进的道理,只是左肩向前,右手藏刀,做了一个使刀之人常用的起手式,便再也不动,嘴里面却还念念有词:“御侮摧锋决胜强,习须细细审周详。浅深开入留心记,敌者逢之刃下亡。刃起身长遵诀用,取人又在此中伤。刀支势紧缩身待,刀起身高进步忙。胆欲大兮心欲小,筋须舒兮背须长。欲得他势先隐我,引敌展动变锋芒。彼高我矮堪尝用,敌偶低时我即扬。伸背探身留意记,低来高取要相当!引彼不来须卖破,执刀待敌莫仓皇……”
他的刀决刚念到一半,猛虎终于禁受不得对方的撩拨,咆哮一声便扑将上来!
白奇挥刀急斩,哪知这头畜生十分狡诈,一见寒光临头,只是轻轻一纵,便朝一旁跳了开去。
白奇暗忖纵是自己身法高明,与这猛虎相比仍是相形见绌,落在了下风。现下要不是钢刀在手,方才大虫这一击便会要了自己的性命。此刻眼见这畜生没被吓走,仍是不依不饶的绕着自个儿缓步而行,白奇知道要想全身而退已是千难万难!只不过,身陷险境的他确有过人之能,二十多个寒暑苦练出来的刀法,仍是这位白二爷保命的法宝……。
滴答,滴答!
涔涔冷汗从白奇的额上滴落,他的脸孔已变得如猛虎般恐怖狰狞!
“来来来,你攻又不攻,退又不退,老这么绕着圈子,想偷袭老子的背后,却又是什么意思?不妨老老实实扑将过来,拼一个你死我活,岂不快哉!”白奇见这畜生想要游斗,心下更是着急,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猛虎固然不怕严寒,而他这个凡人可着实受不了滚滚寒流的侵袭!
现下,速战速决才是白奇唯一的出路!
于是乎,白奇开始用刀尖虚刺,不时地还发出几声刺耳的尖叫,他要让这头百兽之王发怒,他要与之决死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