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院绑好架鹰杆,加上“脚绊”的青鹰上架,熬鹰正式开始。花大姐在鹰杆前忙碌。

有三双目光从不同角度投向鹰架,藏在屋子不宜露面的刘德海透过窗户望熬鹰场面。决定将鹰架立在后院,选址时,吴二片对花大姐说:“花管家,刘先生想看看你咋训鹰。”

“噢,想看。”

“他想看,过去没看过。”

花大姐决定满足刘德海的要求,将架鹰杆选在尽可量靠近窗子,并对着窗户方向。

刘德海真切地看见蹲在鹰杆上的那只青鹰,开始熬并不复杂,就是不让猎鹰睡觉,熬着它,使它困乏,目的拉鹰膘,不但不给进食,还要给它洗胃。真正意义的熬鹰是在晚上,把鹰放在专门驯鹰的粗绳子上,鹰站不稳,而且还有人在下面不断地用棍子敲打绳子,绳子不断晃动,这样鹰就无法睡觉了。晚上熬鹰刘德海看不到,只能白天观看。

第二双眼睛是吴二片。东家抗日小分队头头赵永和的派遣,全程参与训鹰,主要给花大姐打帮手,晚上熬鹰几天几夜不让它睡觉,磨掉它的野性。白天,吴二片做着一项,也是属于此次训鹰的范畴,做一只假狗,为配合花大姐以后训鹰。

利用一只狗皮,克隆周庆喜正训化的猎狗。目的非常明确,花大姐训鹰直接选捕猎目标就是狗,本来鹰是怕狗的,猎人为使鹰不怕狗,一开始训它时便把狗牵鹰身边,花大姐正是受这一启发才要弄一只狗,而且跟未来准备袭击的狗一模一样,大小、毛色……这样做目的很明确。为此吴二片还特意跑到周家偷偷看了那只正在被钱肚脐眼训的二细狗。

赵家大院第三双注视训鹰目光是赵永和,他关心训鹰人超过训鹰本身。

驯化成鹰不是去狩猎,是去抓一只密林中找人的狗,它要是不去追踪抗联,鹰也没必要去追赶狗。熬鹰是苦差事,熬鹰同时是熬人,不让鹰睡觉人也不能睡,鹰的习惯在凌晨两三点钟睡觉,这时绝对不能让它最睏的时候睡觉,连眼睛都不能眨,动物的意志、野性在煎熬、疲惫中消沉、丧失。

此刻鹰高傲地站架子上,桀骜不驯的目光望着鹰把式,它在对手前威风凛凛,带着深深的敌意,力量在利爪上蓄积,伺机出击驯化它的人。它金钩利爪锋利无比,花大姐做了必要的防护以免被鹰抓伤,戴了套袖和皮手套。

赵永和心被花大姐占据着,往事像风骤然刮过来,风中裹挟着一个童年伙伴狗剩儿,梦境里他们在大院里做游戏:老鹞子叼小鸡。

游戏必须有一人当老鹞子,一个人当母鸡,一个人当小鸡。狗剩儿总是扮演凶恶的角色,老鹞子他来当,受呵护的角色自然是丫蛋儿,保护小鸡免受老鹞子伤害的保护神无疑是赵永和,有其他孩子在场游戏气氛增加,老鹞子来抓小鸡,他们一旁齐声哄喊:

“老鹞子捉小鸡喽,噢嘶!”

在三江民间如果不是猎户人家,对鹰隼类统称老鹞子。吓唬小鸡就喊老鹞鹰叼小鸡,神奇的是鸡听到喊声都怕,急忙就近躲避、藏身钻入树棵子、遮蔽物下面。鹰把头的女儿则不怕老鹞子,即使做游戏她也不怕,在猛禽来袭击时表现勇敢无畏,有时违反游戏规则,离开母鸡身后不用它庇护,完全忘却自己是弱小毫无反抗天敌能力的小鸡角色,敢跟老鹞子面对面不怕做俘虏,危急时刻老母鸡赵永和拉她回来。做完游戏,赵永和问:

“丫蛋儿你不怕大老鹞子?”

丫蛋儿望着狗剩儿咯咯地笑,说:“狗剩儿是大老鹞子?嘠!嘠嘠!老鸹,大老鸹!”

狗剩儿时代的周庆喜客观地说还很憨厚,总是憨笑。说他是什么都不生气,尤其丫蛋儿说他难听的话也好听,说什么都顺耳。丫蛋儿受鹰把头的父亲影响,喜欢鹰了解鹰,将鹰的歌谣说给玩伙伴听:“拉特哈,大老鹰,阿玛有只小角鹰。白翅膀,飞得快,红眼睛,看得清。兔子见它不会跑,天鹅见它就发懵。佐领见了睁大眼,管它叫做海东青。拴上绸子系上铃,吹吹打打送进京。皇上赏个黄马褂,阿玛要张大铁弓。铁弓铁箭射得远,再抓天鹅不用鹰。”[58]风不会停留在一处很久,它们很快刮出赵家大院,童年游戏的情景飘然而去,梦境就是梦境,总要结束,赵永和长长叹息一声。他的思维太阳那样光芒迸射,眼前展现一场游戏,仍然是老鹞子捉小鸡,狗剩儿、丫蛋儿他们三个人换成花大姐、周庆喜,赵永和还是赵永和。游戏还是各自的老角色,赵永和还是老母鸡,花大姐是小鸡,周庆喜是老鹞子。游戏一开始赵永和便意识到这不是玩,你死我活的一场决斗,胜者获得小鸡……

“东家!”

赵永和真确地听到有人叫他,才缓过神来。

“东家,孙大杆回来了,”吴二片低声说,并向自己屋子张扬下目光,说,“他们在等你。”

“哎。”赵永和答应,问,“假狗做成了?”

“差不多了,还要加加细。”吴二片用一张狗皮缝制一只假狗,它做道具,是训鹰的靶子,训成的鹰抓跟它一模一样的狗,“肚子有些瘪,得重新“谷草不行?”

“谷草还是硬撅撅的,不很扁整,支棱八翘的不像。”吴二片在说他的作品,一只狗皮缝制的假狗,肚子他用较软乎的谷草撑起来,正如他所描述的那样,狗肚子里装的不是肠子肚子灯笼挂,谷草代替总不很像,需要更换柔软些的充填物,他说,“换上铺陈挠子(旧碎布),棉花瓤子。”

“你弄吧。”赵永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