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康皓是康二奶奶的,儿子?”叶天启忽然觉得背脊上一阵冰凉,自己前几夜在院中见到的那个女子,不正是纳兰玉霜么?难道她已死去多时,那自己见到的,又是什么……

心中一阵抽搐——莫不是,自己真见到了她?

“唉,你有所不知,这康皓乃是府中的一个禁忌。”周大婶又饮完一杯茶,说道,“自从那晚发生了那件瘆人的事之后,康府上下就没人敢再提这件事。”

“为什么?”叶天启很是诧异地问道。

“……康老爷支人第二天再去坟冢的时候,你知道么,骇死人啦,康二奶奶的遗体不见了……”周大婶一个大大的寒噤,好似身临其境一般,“这可不得了,而且,下人们都说,康老爷喜欢二奶奶,将她……”

“将她怎么了?”叶天启仿佛听出了什么恐怖的意味,有些颤抖地问道。

“哎哟,罪过罪过。”周大婶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起来,“不说了不说了,总之你记住,不要在府上提三老爷和康二奶奶的事,不然会有大祸临头的,上次你没死算是运气,下次我可保不准了……”

这番话听得叶天启心中一阵发憷,终于明白为什么康府每个人都对自己敬而远之——原来你康皓竟是生在棺木中的怪胎,而那个几夜与自己畅所欲言的美丽女子,竟然就是康府上下最为惧怕的人——纳兰玉霜。

“那为什么,会选我做康皓的老师?”叶天启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无端问了这么一句。

周大婶的眼神忽然飘忽起来,那种说不出的感觉让叶天启觉得如鲠在喉,偏巧这时一阵午后的清风吹来,凉得他身上起了一层疙瘩。纳兰玉霜的音容笑貌似乎还掩映在记忆中,那姣好如月的笑容仿佛幻化成一具白骨,在对他吃吃发笑。

“为什么会找到你。”周大婶似乎有些不解地说道,“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叶天启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周大婶咽了一口唾沫,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良久,终于说出了一句更令他感到困惑的话:“像,真是像……”

“像什么啊?周大婶,你能一次说明白么?”叶天启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此番经过周大婶一阵说话,竟然勾起了他心中无限的好奇。

“罪过罪过,再说老身这条命怕是要搭进去了……”周大婶仿佛见了鬼一般,一下子哆嗦了起来,便再也不说这件事了,看看天色将晚,她寻了个理由便想离去,却被叶天启一把拖住。

“周大婶,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比如那一夜……”他似乎心有不甘地说道。

“呸呸呸!你这个毛头小子!”周大婶似乎发怒了,“都教你不要再说,以后休要再提这件事!嫌碰的霉头不够么?要不是康二奶奶……你怕早是命丧黄泉了吧。”

说罢,周大婶急匆匆收拾好餐具和酒盅,趁着最后一丝晚霞逃也似的离开了叶天启居住的偏院,只留下他一个人呆呆地坐立当场。

周大婶的一席话让叶天启心中生出不小的疑惑,自打进入康家大院开始,便怪事接连发生,或者是他撞见了这些事。按照周大婶的说法,那纳兰玉霜是早已死去多时,至于为什么会在深夜见着她,叶天启心说那应该是个梦吧,至少有几次自己和她说着说着便被门房老李给叫醒了。

还有康皓,这孩子似乎生的甚是俊俏,但总是从骨子里生出一股让人觉得背脊发凉的意味,他似乎曾怀抱着一个巨大的青花瓷瓶,任凭风吹雨打都站立在通向天井的甬道上,叶天启甚至觉得,康皓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想起那晚瓷祭时,在镜子里见到那个瘆人的影像,分明就是纳兰玉霜的样子,但她却有一半的脸庞掩映在皑皑白骨中,想起来是有些令人后怕的,倘若周大婶所说属实,那这康家一定是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首先,纳兰玉霜死后的尸体去了哪里?南堂门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是不是真的碰死过人?

其次,为什么康府上下对瓷器都那么敬畏,唯独一个大奶奶毫不在意?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海里萦绕着,就在这样一个暑气尚未退去的午夜,他沉沉睡去,临到子时的时候,门外似乎有脚步声,但他却没有力气再起来查看了。

于是一夜无梦。

临近卯时的的时候,老李依旧咧着一张丑嘴唤他起床,叶天启睁着惺忪的睡眼,匆匆洗了把脸,便跟着老李佝偻的身躯走出偏院,甬道上一片宁静,只有几只夜栖的飞鸟发出阵阵低微的啼鸣,越发显得黑夜的凄清,他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并没有见到怀抱青瓷瓶的孩子。

东堂的课室里,依旧是一片冰蓝色的夜明珠光泽,虽然对这种微光已经早就习惯,但下午听到周大婶说起康家的掌故、尤其是纳兰玉霜和康皓的故事之后,叶天启对这个看似聪明的小孩多了几分顾忌,但心中似有更大的一个谜题,亟待通过康皓解开。

那便是,纳兰玉霜究竟是生是死?会不会那一夜在棺中产下康皓之后,她并未身亡,而是被康老大雪藏了起来,在大户人家里,这些事似乎显得异乎寻常,但一定会有一个答案在等待着叶天启。

他实在无法将一个死去的人同自己亲眼见到的那个绝色女子相提并论,唯有认定她尚在人间了。

趁着温书的当口,叶天启循例指点了一下康皓,看看老李好像在门房边打盹,便紧着抽空走到康皓面前,只见孩子还在认真地温书,于是轻声问道:“天赐?”

“师傅何事?”康皓抬起小脸来,虽然寒气逼人,但却显得异常俊朗,相比之下,那纳兰小姐似乎更像是他的姐姐。

“天赐,为师问你一句话,可要如实答来。”叶天启眼角扫了一下老李,见无碍之后,继续说道。

“师傅但问无妨,只要天赐知晓的,必然言无不尽。”康皓双眸闪动。

“你的母亲,可是……纳兰玉霜?”叶天启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这句话,顿时觉得胸中激**不已。

“哇——”康皓闻言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叶天启心下一惊——原来这孩子除了门齿是雪白的之外,后面的大牙竟似黑漆染过一般,看上去好生令人生畏。更令他觉得惊惧的是,老李不知什么时候起,竟然站在了他身旁,无神的死鱼眼里充斥着怒气。

“看你做的好事!”他愤怒地咆哮道,“今天的课到此为止!走吧!”说罢一把拉过叶天启,也未等夜明珠暗下,便匆匆从甬道离开。

叶天启而后还回**着康皓声嘶力竭的哭叫声,听上去让人觉得不寒而栗,这分明就是自己在“梦中”听到那个怀抱青瓷瓶的小孩发出的那种瘆人的声音……

“这几日就不要来上课了!去帮工吧,要让老爷知道你问皓儿这个问题,非扒了你一层皮不可!”老李又恶狠狠地说道,又剜了叶天启一眼。

叶天启一个寒噤,不是为了老李这番话,而是,他在转眼间似乎看到了那个人,站在甬道的一侧,幽怨地望着自己。

纳兰玉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