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甚至都不敢想,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是他的,那他跟阿锦又该如何自处。

他日思夜想地计划着他和她的未来,可老天从没有告诉过他,中间会亘横着这样的意外!

光是想想,心口就是一阵剧烈的钝痛,像是倒灌了冷风一样,让人浑身发冷。

掉落的铜板,身中的媚毒的他……

裴宴从心底生出了绝望,他喉咙发紧,拢起的指尖微颤,目光迷茫。

他该怎么办?他要怎么办?他跟阿锦要怎么办?

沉甸甸的窒息感,压得裴宴喘不过气来,几欲崩溃,他赤红着眼,脊背难受地弯起,心脏犹如被生剜了一般的疼。

他的手死死扣住桌子一角,手上青筋暴起,终是没压住翻涌剧烈的情绪,气血上涌,口中都尝到了血腥味。

不能吐,阿锦会担心的。

他慌乱地咽下口中的血沫,却怎么都不敢再看赵洛锦一眼,更别说开口恳求她相信他。

在这沉闷又压抑的环境里,气氛一时间安静到了诡异。

沈路心情很沉重,他隐隐有些后悔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了,他该找个恰当的时机,再单独告诉主子的。

不过话都开口了,如果他不据实以告,只怕杨远亲自将这件事情查出来以后,主子连最后一丝机会都没有。

沈路见裴宴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毫不犹豫屈膝对着赵洛锦跪了下来。

“赵姑娘,这件事情绝非主子本意,主子他是不知情的。”

当初裴宴身受重伤陷入昏迷,除了云帆,谁都不知道在临江楼发生了什么事。

但沈路相信,云帆口中那个风光霁月的主子绝不会是那等随便之人。

如果他意识是清醒的,不可能去轻薄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

乍一听到这么个消息,赵洛锦说脑子不乱是不可能的,但她尚且还有几分理智。

只沉默了一会儿,便说道:“我知道。”

她抬起眸子看向站在一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颓靡无力的人,忽而轻轻喊了一声:“裴宴。”

裴宴眼眸一颤,整个僵住了身体,似乎怕极了,她就此宣判了他的死刑。

在赵洛锦眼里,裴宴一向都是矜贵无双的,何曾有过这么怯懦害怕的时候。

她吸了口气,目光坚定了下来:“事情还未尘埃落定,你也不确定孩子是不是你的,所以,你得去弄清楚。”

“如果真的是,我觉得你欠林玉茹母子俩一个交代,欠林家一个交代。”

她顿了顿:“你不欠我什么,更无需觉得愧疚,我知道错不在你,我也尊重你做出来的一切选择。”

“倘若你因为孩子的缘故,决定担起照顾林玉茹母子俩的责任,我也不会怪你,因为无论是否出自本意,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这是你亏欠的。”

裴宴猛然抬头,不止眼尾,眼眶都泛起了红,他喉头艰涩,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如果这件事情被证实,那确实是他的亏欠,阿锦,就……不要他了吗?

他很想开口问,可是声音像是被堵住了一样,怎么都发不出来。

从小到大,裴宴都没有害怕过什么,哪怕盛气凌人的荣明长公主以剑相抵,拿裴家为要挟,要他拜倒在其裙下,他也不曾有所畏惧。

可是此刻,他怕极了。

他害怕放在心尖上的人,会跟他说出一刀两断,各不相干的话。

“阿锦……”

赵洛锦触上他那几欲令人心碎的彷徨目光,心下揪疼。

她说过这件事情不怪他,也从没认为他做了什么背叛他们感情的事,因为这件事早就发生,只是,他们知道得晚了而已。

“倘若……”赵洛锦微微一笑:“你选择以其他的方式补偿林家,仍然坚定不移地选择留在我身边,也不会将你拱手推出去,因为,这是我的私心。”

如果她喜欢的玉石不小心染上了污渍,她会选择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而不是选择丢掉它。

裴宴之于她,是比玉石还要珍贵的存在。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这是她如今能做出的最好且最理智的选择了。

她不能让裴宴将这件事情当成没有发生过,这样对林玉茹还有那个孩子都不公平。

也不能因为这件事,割断所有跟裴宴的关系,无视他所有的好,纠着这个意外的错乱不放。

裴宴怔住了,他设想过她对这件事情的所有反应,痛苦,难过,决裂,毕竟她是那样一个眼里揉不下半点沙子的人。

可他从没想过,她会以这样平静的语气,坦然地说,倘若他仍然坚定不移地选择他,她也不会将他拱手推开,这,是她的私心。

私心。

心中几欲将他淹没的情绪缓缓退去,似乎有一双手,轻柔的将所有的痛苦跟自厌拂去。

裴宴立在原地,脑海像是放空了一样,就这样呆呆地看着赵洛锦,似乎被赵洛锦的坦然砸得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她没有怪他。

也没有不要他。

她就站在那里,似乎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在她眼里,仍然是美好的,没有瑕疵的。

杨远看着裴宴像是个死气沉沉的木头人被重新焕发了生机,嘴皮子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

若是这件事情是裴宴主动的,他还有理由把他打一顿,但看他刚刚难过得快要死掉的样子,只怕比小锦儿还难以接受这件事情。

杨远虽然心里不爽,但罪责也不全在裴宴,只能说天意弄人。

“这件事情还是确定后再说吧,云帆不是在寨子里吗?想必当初的事情,他是知情的,是与不是,寻他一问便知。”

回去的路上,裴宴握着赵洛锦的手,手心里沁着汗意,连触碰她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充满了不安跟拘束。

自出了营账就没说过话的赵洛锦杏眼里突然涌起了泪意,鼻尖泛酸,差点没绷住情绪。

她抬眼看他:“你不用这样,即便云帆印证了这件事情,我也不会不要你的,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很好,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地看人脸色。”

他这样让她比知道这个消息时还要难受。

她的裴宴,不应该如此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