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两清。◎
翌日,上午九点半。
正是白领们的通勤时间。
陆浦金融区的主干道显得格外拥挤。
一辆黑色奔驰大G打头开道,后面的劳斯莱斯幻影被两辆红法护在中间,最后跟着四辆商务车断尾。
其中两辆红法车窗并未升起,炸裂的音乐声引得不少过路白领看过去。
都是熟面孔,细究起来,是不少人的少东家。
典型的富二代炸街场面,只是今天是工作日,且这条路并不属娱乐商业街。
嚣张的场面便和一向西装革履,肃穆拘谨的街景格格不入。
一排张扬的豪车最后在路人的目光中停到了这个区最黄金的商业大厦门前,黎氏集团的安保人员立刻上前查看。
“您...尚小姐?”
劳斯莱斯车门被司机打开,与此同时尚家的安保将轮椅推到车前。
大小姐素白一张脸未施粉黛,戴了只墨镜遮住半张脸。
拉平的唇角也能看出她心情不佳,被同样贵气斯文的公子哥扶着坐到了轮椅上。
“好久不见,尚小姐。”安保没人敢拦她,主动为大小姐按停自动门,“黎董昨晚就回苏黎世了,不在公司。”
尚禧暖这才摘下墨镜,一双漂亮的琥珀瞳明定看向安保。只是那双眸子不再似从前般盈盈秋水,倒多了几分静水流深的沉柔。
喻嘉樾停下脚步,“我们不找黎董,只是尚小姐的一些私人物品落在了这里,过来取一下。”
安保微怔片刻,依旧不敢阻拦,只是跟在她轮椅旁,“那需要我们保卫科帮忙吗?”
“不用,你们继续忙。”乔曦这时带着一群身着黑色西装的人,红底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都带着凌厉。
乌泱泱一群人直通董事办楼层,畅通无阻。
阔别大半月未见,她书桌上用鲜奶茶玻璃瓶养的花还在盛开。
与她相熟的小白领似乎没看出她脸色,“黎董出差前交代的,每天给你换一枝新鲜的花。”
好保证大小姐随时来,书桌上都有一抹花色。
“谢谢你们,我今天是来撤书房的。”尚禧暖对董事办的小白领们没敌意,她受伤这段时间,她们甚至还派了代表自费跑去壹京看她,是真的拿她当朋友看,“等我身体恢复好了,再约大家一起逛街。”
“啊?”小白领立刻惋惜道:“为什么要撤掉呀!”
“我很快就要去英国读书了,留着一个书房挺影响黎董工作的,也会给你们徒增一些工作量。”
谁乐意天天换鲜花呀!
“这间办公室有董事办一半大,就是再给你腾出一间休息室都够。换枝花而已,都是举手的事。”
看得出来,这是小白领的肺腑真言。
但跟着上来的安保已经开始整理她的书,和一些精致小摆件。
尚禧暖拍了拍小白领的手,抿出一个笑,“我就先走了,他们会把办公室复原的。”
再出来黎氏,刚刚还阴沉的天幕被几道阳光破开。
光线更是如打翻的油画颜料,渲染得整个城市如梦似幻。
-
凌晨四点的苏黎世,顶层套房的灯亮了彻夜未眠。
陈缇满脸严肃敲开书房的木门,黎锡然正捏着鼻梁解乏,“报价出来了吗?”
“黎董,不是报价。”
黎锡然睁开眼,几分不明,“又是什么新招数?”
“是暖暖小姐。”陈缇将十分钟前董事办内发生的事讲了一遍,“黎安酒店的前台刚刚通知我,查监控发现,小姐昨天就在我们的包厢外。”
连轴转的困意,这一瞬尽数消散。
他拧着眉,全然不可置信的神情。
然后打开手机,准备去拨电话。
“黎董,有电子监控。”陈缇提醒道。
黎锡然只是顿了一下,随即点击拨打。
只是听筒内很快就传出播音员提示“用户忙”的声音。
“大小姐最近的脾气见长了。”都把他拉黑了。
黎锡然又打开微信,唯一置顶正挂着备注“暖暖”的聊天框。
意料之中的红色感叹号,鲜亮醒目。
“黎董,航空港那边说收到暖暖小姐的购票信息,飞往西北。”陈缇说道:“一同的还有曦曦小姐,余先生,还有另外两位我不认识。”
很明显,是江向琢和阮颂宜。
黎锡然喉咙都开始干涩,深思片刻后,他指腹点着桌面,“通知机组,一个小时后直飞国内。”
边说,他已经起身。
“可是,这边正在竞价。”
黎锡然阔步至浴室,“你留下,明日一开市,就签那份新订合约。”
“这很冒险。”陈缇面色凝重道。
黎锡然手掌握着门把手,面容之下几分玩味的阴鸷笑容,“以前我们太稳中求胜了,这次不如陪母亲玩把刺激的,让她也感受一下年轻人的世界。”
“混迹生意场,怎么可能永远绝对局势稳固。”他关门的瞬间,轻笑问道:“是吧,陈缇。”
-
大小姐出游,场面也是无比壮观的。
沪上的富二代们像是没工作一般,非要送她到机场。
“你身体真的没关系吗?”
“虽说没伤到骨头和内脏,但再休养一段时间,会更好些。”
尚禧暖坐在机场特供的轮椅上,打着哈欠,“放心啦,这不是有四位贴身保镖嘛。”
江向琢倚着喻嘉樾,“各位放心!我俩就是抬,背,抱,也给大小姐平平安安带出沙漠。”
气氛一瞬活跃,“听说沙漠许愿超灵,别忘了。”
大小姐亮出收款二维码,开玩笑道:“一个愿望二十万哦。”
“嘀”的一声,机场大厅响起,“支付宝收款,一百万元。”
“雾草,我开玩笑的,谁...”尚禧暖回头的瞬间,笑容凝滞在脸上。
男人一双温润的眼先映入她瞳孔,正居高浅笑注视着她。
黎锡然难得脱了一身拘谨刻板的西装,白色针织外套配同色T恤,竟多了几分恣意喧扬的少年气。
如果不是因为他已经有未婚妻,眼底那萦绕不散的缱绻暧昧,都要让大小姐误会是爱意了。
尚禧暖收起手机,低头将钱又给黎锡然原数不动地转了回去。
最后,连同他的支付宝账号一同拉黑。
“曦曦,我们该过安检了。”大小姐面容之下,都是平静,对着一群震惊在当场的富二代们挥手,“拜拜,等我回来一起玩哦。”
半晌,人群才再次活跃起来,“大小姐再见。”
“黎舅舅再见。”富二代们回忆起前天跑车轰炸黎氏集团,被各自老爹教训一顿,遁地一般,瞬间消失。
尚禧暖催促着喻嘉樾,“快点,有股味熏得我难受。”
喻嘉樾看了眼身边跟着的人,加快步伐,还不忘提醒他,“黎先生,我们要过安检了。”
黎锡然倒是依旧一副气定神闲,斯文有礼的模样,“我也要过安检,你如果推累了,我可以帮你。”
“不用。”
闻言,大小姐烦躁地戴上墨镜。
“男士两边都可以,女士右边。”机场安检处的工作人员提醒道。
喻嘉樾推着尚禧暖,跟在她身后,乔曦则排在尚禧暖前面,等着接她。
黎锡然排到左边,还边同大小姐招手打招呼。
尚禧暖隔着墨镜,翻了个白眼,嘴下不留情地,“贱不贱呐!”
等乔曦和尚禧暖过完安检,等在安检出口处。
喻嘉樾因为背包里有相机,被工作人员留下来二次翻包质检。
这时,黎锡然已经检查完毕,他径直走到两人身前,
男人强大的气场,瞬间笼罩压制。他盯着乔曦,面色虽带笑,但话音满是威胁,“我能和暖暖单独说两句话吗?”
乔曦感觉后脊梁一凉,立刻点头,“可以。”
但等她反应过来,尚禧暖已经被推走了,“舅舅,你不能把她推走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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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高级VIP休息室,空空****,唯有他们两人。
黎锡然看着即将冲进来的乔曦和喻嘉樾,平静地反手关门并上锁。
“黎锡然,你这是绑架!”大小姐气得火冒三丈,就要从轮椅上站起来。
他也不急,就摁着她不许动弹。
并单膝跪在她面前,一直等外面的拍门声结束,才缓缓开口。
而这期间,黎锡然就摘下她脸上的墨镜,仰视盯着她看。
避不开的目光交汇,大小姐索性闭上眼。
“不看我?”闭上眼睛后,他的声音反而显得更动听了。因着倦意,声线又低又磁,还带着沙哑柔软的气音,“这次我是专程来向你解释的。”
大小姐咬着后槽牙,举起手连带耳朵
也捂上了。
像是无声的回应。
晚了,本大小姐现在不稀罕听了!
黎锡然不能动她的眼睛,却可以将她双手交叠禁锢于掌心。
再轻轻一拉,人就贴进了他怀里。
这下大小姐不想听,也得听了。
“白鹊思不是我女朋友,也不是我未婚妻,未来更不可能是我太太。”
“黎氏和我本人目前没有解释订婚传言,是因为我和她之间有联盟契约。此刻正是关键时候,我需要维系平衡。”
“你受伤的时候我在苏黎世遇到了袭击,第四天才收到国内消息。翌日我就飞回壹京看你了,只是时间紧迫,又太晚了,我才没有叫醒你。”
熟悉的雪松草药香,环绕在尚禧暖鼻息。
她竟难得心绪平静,就连从前做梦都想得到的解释,现在也显得轻飘飘,无所谓。
“暖暖?”半晌,她都没有反应,“我没有骗你。”
“黎锡然,这个解释我等了半个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白小姐是不是你未婚妻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了。至于你,就更不重要了。”
大约是听了那个宴会厅内的谈话,她彻底对他死心了。
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全世界都要围绕着她转才可满意,没办法要求有雄途霸业的野心家陪她玩爱情暗恋游戏。
“好,我不重要。”话是这般说,可他攥她手腕的动作却更重了,眼神里更似压抑着难以言明的悲戚,“那你能不能顾一顾自己的身体,你这样过去,又没有专业的随行安保,会很危险。”
大小姐面无表情,闭上眼睛后,更加麻木了。
“暖暖,好不好?”他的声音带着卑微祈求的意味。
大小姐口腔内都是血腥味,终于忍不住,“黎锡然,你算我什么人呀?我外公,舅舅舅妈都没反对,你凭什么指手画脚我的决定。”
“我算你什么人?”他也反问自己道,半晌才给出一个答案,“可以算追求者吗?”
或许是包含的信息量太大,尚禧暖笑出声的同时,眼睛都睁开了。
然后看到了黎锡然通红的眼眶,几近绝望中,又压抑着晦暗不明的炽热。
以至于,尚禧暖都收敛了笑意,皱着眉头道:“你不觉得,现在说这种话,非常的不合时宜吗?”
“这话我想说很久了,久到可以用年来计量。”
大小姐气到长喘一口气,话音淡漠道:“那我也告诉你,迟来的深情,比草轻贱。”
“暖暖,我可以解释。”
“这些年,我过得也很为难。陈韶怡,以我母亲的失踪做威胁,我有很多的身不由己,言不由衷,更害怕把你牵扯进这摊浑水里。”
“你很单纯,我想守护这份单纯。”
尚禧暖咽了口气,只感觉到无比烦躁。火气上头时,直接将他的手甩开,语气却是平静的,“黎锡然,黎董,黎氏集团的黎锡然董事长。”
“从我十八岁认识你开始,关于你的事情,你的计划,你的商业目标,我从来都是通过新闻,或者别人的口述知道的。”
“从没有一次,是你主动告诉我的。不要说这是对我的保护,只要尚家还是如今的尚家,就没人敢动我尚禧暖一根汗毛。”
“暖暖...”
“黎锡然。”大小姐直接打断他的解释,那双从前写满倾慕的眼睛,也终于有了一潭死水的模样,“这并非保护。而是你的部分人生,一开始就没有将我计划在内。”
“你愿意选择白小姐做契约联盟的对象,却不愿意选择我。是因为从没有把我当成大人看吧,你过不来心里那道舅舅的坎儿。”
“也不认为,我尚家大小姐可以和你并肩作战友。”
她的声音过于平静,平静到搅乱了黎锡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神情。
“黎董。这个世界呢,人人都有身不由己,言不由衷的。不是只有你黎锡然为难,别人也会在无尽头的等待里,伤心、失望、绝望,继而麻木。”
“我生长在尚家,从生离死别,到棋胜险招。我不单混迹名利场、拍卖会。更多的,旁听了不知多少场外公,舅舅谈生意。不然你以为,外公当初为何选了你?”
“那不过是我尚禧暖第一节 金融实践课,你是我看中的实验对象。”
不同于往常生动活泼的大小姐,她眼底带着商人的睿智,资本家的沉稳。
是呀!
出生在权贵之家,就算是具有观赏性的名贵花瓶,也是兼备增值价值的。
“让黎董失望了,我也不全是被保护在怀的小公主。被你看到我的独当一面,就算送的诀别礼物吧。”
她看着黎锡然缓缓起身,满目的凝视里带着不可思议的惊艳,双臂就撑在她轮椅两侧。
不知是不是太惊讶了,他气息不断逼近,试图通过她眼眸探其究竟。
大小姐也终于毛了,双手撑在他胸膛之前,阻止那份裹挟而来的气息。
“你还想干什么?快放我离开!”
“你的办公室已经还给你了,千亿合同就当我那几个月的租金。我们两个,两清。”
黎锡然垂着眼,虽是居高,却半点高位者的气场都不具有。
只是双目黯淡的,又无比动容的,以绝对诱人悲悯的神情看着她。
“想干吗?想把我整个办公室给你做书房。别走了暖暖,我把全部的自己都给你。”
大小姐眼底簇簇燃起的火苗再难遮掩,加大力气去推他,“我可是尚禧暖,我想要的东西,多的是人送给我,不差你一个。”
然后,她便见到黎锡然第一次,撕下那惯性温善的面孔。
压下她抵挡在前的手,唇角斯文含笑,说道:“是吗?”
“如果这样讲,可清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