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凌驾于一切利益之上。◎
“外公。”尚禧暖声音哽咽地撒娇,潋潋的眼眶盛满了委屈。
“哎哟。”尚遵连忙上前,抱住心肝一样的人,“我的闯祸精呀,你真是心疼死外公了!”
尚遵年近八十,但因有一整个医学健康团队负责生活起居和日常生活,几乎从他身上看不出老态。
只是这次听闻尚禧暖坠马,老爷子一夜白头。
一家人围坐在她床头,天南海北什么都聊,就是没人同她提黎锡然。
尚禧暖几度想试探开口,最后都被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氛围给打消了念头。
外公幼年丧父,成年丧母。好不容易到了儿女成家的年龄,女儿直接失踪,再次收到尚宸舒的消息,却是她独自生女,客死他乡。
五岁那年她被接回沪上,老爷子把能给的都给了。
尚宸郗和楚菱更是拿她当亲生女儿对待,尚澹没有的她有,尚澹有的她有双份。
尚澹则从小就是个沉稳的性子,一言一行都被朝着接班人的方向培养。
唯一一次不管不顾地将合作商儿子打了个半死,是那人笑话尚禧暖没爸没妈。
全家人都宠着她,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尚澹逗她,家族有他撑着,就是自己被抓去入赘,都不会把妹妹送人联姻。
想着想着,大小姐的泪珠就忍不住掉下来。
“怎么又哭了,是不舒服吗?”
她摇头,双眼通红,“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外公,舅舅舅妈和表哥。”
逢若初刚刚骂她地对,全世界都恨不得把她高高捧起,星星月月都是她的点缀,她却因为黎锡然受伤至此。
尚遵给她擦泪,“以前就和你交代过,这种极限运动有危险。我是千叮咛,万嘱咐,就是不听,还偷偷跑壹京开个场子。”
“你等着,等黎锡然回来,我非把他腿打断,让那个兔崽子给老子一个交代。”
话题这才扯到黎锡然身上。
“舅舅他...”
“不知道,连我这个老师都不知道。”
尚禧暖枕进尚遵怀里,感受着他轻拍自己背脊安抚,“我想听他说。”
多时,她才听到尚遵长叹一声,“冤家,都是冤家。听!他要是说得不好,外公就把他打到会说好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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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禧暖在壹京住了一周的院,虽然内脏和骨头都没事,但为了让身体恢复得再稳固些,一直没有出院返沪,日常都坐在轮椅上活动。
是夜。
她拿着手机刷来刷去。
沪上关于她受伤的帖子再没人谈论,关于黎氏联姻壹京白家,集团也依旧没做出任何回应。
而这一整周,沪上的富二代陆陆续续来看她,同她在董事办交好的小白领给她打电话。
全世界都关心了她一遍,只有那个人,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尚禧暖再次点开和黎锡然的聊天框,消息还停留在上周。
她气恼地合上手机,翻了个身睡下。
约莫到了后半夜,她迷糊间感受到有人抚摸她发丝,又轻又柔。
熟悉的雪松草药香,像是将她身上未消的痛都抚慰了。
她朦胧睁开眼,可除了窗子外的一轮明月望着她,房间内空空如也。
翌日,五人小分队和她在病房内玩。
大小姐还在想昨天的梦,心不在焉。
“暖暖,该你出牌了。”
尚禧暖连忙抽一张牌丢进牌堆里。
“哈哈哈,你输了暖暖。”阮颂宜伸手,“我要你那件披风。”
“我都不知道穿多少次了,再给你买一条得了。”大小姐愿赌服输,边说就准备给她的高奢SA发信息。
“配货再送来起码要三个月,我们几个计划月底去沙漠毕业旅行。”说完,阮颂宜又遗憾道:“可惜你不能和我们一起去。”
“其实暖暖想去也行,我们搞个房车,搬个轮椅,大小姐只管欣赏落日骆驼”江向琢跷着二郎腿说道。
尚禧暖摇头,“算了,你们好好玩。”
她想黎锡然月底就该回沪上了,到时她都不一定有心情,还是不去煞风景的好。
但就在又过了一周时,她突然看到董事办小白领发的朋友圈,称黎锡然中午刚刚抵达沪上。
大小姐平复已久的心再次沸腾起来,可她等了一下午,也没等到黎锡然来壹京看她,或是给她发条消息。
将近傍晚时,她再也坐不住,决定返沪。
她要当面问问黎锡然订婚的传闻,无论真假,她要给自己的青春一个了断。
喻嘉樾和乔曦不放心她,但又阻止不了,便选择陪着她一起回去。
那天的起飞降落,大小姐全身骨头差点碎了。
可依旧不耽误她刚一着陆,就坐着轮椅去黎锡然此刻正在应酬的黎安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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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黎锡然,恍如隔世。
欧式宴会厅,他坐在玻璃长桌的主位。
一袭深色商务西装,清隽矜贵。
腕上戴着尚遵输给他的那块表,英文纹身也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曲水流觞宴,花团锦簇,觥筹交错。
他脸上一如往常挂着浅淡柔和的笑,虽然那笑不达眼底。但丝毫不影响他被簇拥,恭维。
“刚刚一直谈生意,还没来得及恭喜黎董。”王维德一直负责黎氏集团小型建设的建材订单,这次特地拜访,是想拿下亲子度假村的订单。
“王总,苏黎世的项目,最快下个月才有分晓。恭喜早了。”陈缇笑着回道。
“陈总,会错意了吧。我在恭喜黎董很快就要新婚大喜了。”王维德依旧赔着笑,就差把脸贴到黎锡然面前。
黎锡然指腹抚着杯口,并没有要喝的意思,“那也恭喜早了,怎么也还要两三年。”
“哦!那就恭喜您寻得那么好一位未婚妻,听说很是端庄稳重,知礼温柔。”
“陈总还是少听八卦新闻。我家那位,用这两个词形容,并不贴切。”
“明白明白,工作需要,工作需要。”王维德连连点头。
宴会厅内一片欢声沸腾,没有人发现站在门外的三人。
而尚禧暖,便听着他用宠溺地口气与人谈论着未婚妻。
原来,外表端庄稳重,知礼温柔的白鹊思小姐,也会在私下与他蛮横撒娇。
他那么内敛刻板一个人,应该也是享受的吧。
大小姐心想,自己不是摔的身体吗,怎么心脏那么疼?
又酸又闷,以至于快要呼吸不过来。
而宴会厅内,王维德的声音还不断传来,“之前还一直听说您和尚家小姐的事,居然还把办公室分给她一半做书房。”
黎锡然笑意这才浓了些,声音都比刚才柔和了,“暖暖帮我拿下第一份千亿合约,就是给她一层办公楼做书房,也无可厚非。”
王维德拍了拍手,并没有会意,直接道:“是是是。我就说像黎董这样在商界运筹帷幄的贵人,怎么可能成天围着一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转。”
“黎董,我敬您。”
尚禧暖喉间立刻弥漫起一股血腥味,耳边是尖锐的刺鸣。
她几乎是用仅存的力气说道:“我们走吧。”
她终于明白,这些年,这些情。
于黎锡然,是雪中送炭,是在商言商。
而他对自己,不过是年上者的向下包容罢了。
她一个小姑娘,那些满怀爱意的眼神、言语试探,全沪上都知道了。
怎么会瞒得过在商界内运筹帷幄的黎锡然。
除非,人家根本就是懒得回应。
她一个小姑娘,宠着惯着,等倦了,累了,自然就不会再纠缠他。
酒店外的夜风,冷得刺骨。
喻嘉樾和乔曦连忙给她盖毛毯,也想看她脸色。
却发现,她双眼是那么空洞,又麻木。
“暖暖,你要想哭,就哭吧。”
“曦曦,我哭了四年了。突然,哭不出来了。”
不知是不是哀莫大于心死,她觉得心里那棵被黎锡然种下的花种,竟然在这一瞬枯萎了。
“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沙漠,把那些前尘往事都忘了。”大小姐怔怔看着前方,居然笑了起来。
最重要的,把黎锡然忘了。
“暖暖,你没事吧。你这样,我很担心。”
尚禧暖裹了裹毛毯,叹气声仿佛都带着释怀,“曦曦,你该为我感到高兴。”
这次坠马,整个沪上几乎都围绕着她转。
就连一向和她针锋相对,恨不得你死我活的逢若初都跑过去,生怕她做傻事。
外公为她愁得白发,家人的关心,朋友的陪伴。
这个世界,远比她所想象的还要爱她。
那为什么,她堂堂沪上最尊贵的大小姐,要那么想不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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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彼时的宴会厅,因着王维德那句“是是是。我就说像黎董这样在商界运筹帷幄的贵人,怎么可能成天围着一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转”,气氛急转直下。
甚至连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黎锡然都没有任何反应。
“黎董?”王维德晃了晃杯子,满脸谄笑。
这时陈缇起身,拿起黎锡然放在一旁的外套,对着王维德客气道:“王总,黎董这次是特地来和您谈生意的,但您好像对黎董的家事更感兴趣。”
“可我们黎董最不喜欢的就是,和不熟的人,聊家事。”
这时众人才发生黎锡然的脸色不知何时已经阴沉下去,他边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膝上的土,直接起身迈步出了门。
陈缇端着官方的笑,冲大家颔首告别,“哦,对了王总,您口中的小姑娘,是我们黎氏的大小姐,您下次还是用敬语称呼得好。”
出了宴会厅的门,陈缇就啐了一口痰,“什么玩意儿,有眼力见儿的,哪个不知道暖暖在我们黎董心里凌驾于一切利益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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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白色迈巴赫,黎锡然降下车窗。
夜幕里,唯有他和陈缇的空间。
他脸上惯性温润的面具被摘下,取而代之的是神情疏淡。
他手指夹着一支烟,猩红的光点,在夜色里明明昧昧。
乌白烟云缭绕在他那双深邃的眉眼间,这才自然流露出他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您很久没抽过烟了。”
“嗯。”
他烟瘾并不大,只是身处这个圈子,烟酒应酬总免不了。
何况,大小姐不喜欢这个味道。
但此刻融于这茫茫夜色里,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里,
那因身居高位,而逃不开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似都得到了解脱。
可以短暂地卸下温润的面具,将原本晦暗,残缺的一面显露出来。
“听说,暖暖小姐已经回沪上了。”
黎锡然闻言,下意识将烟蒂抿灭。
直到看着袅袅升起的白烟,才轻笑一声。
好像搞得,他能去见她一面似的。
“曦曦都和你说了什么?”黎锡然问道。
“暖暖小姐很伤心,一直在等您的解释。”
“黎董,我觉得其实完全可以告诉暖暖小姐,我们在苏黎世的遭遇,暖暖小姐会理解的。”
自他拿下沪上亲子度假村,陈韶怡最后的耐心也没有了。
更是在他完全不知情下,承认白鹊思的身份。正式的,和他撕破脸。
此次去苏黎世,陪同的集团太后党更是一路给他埋坑。
等他得知尚禧暖受伤的消息,已是第四天。
“而且,您并不是没有回去看暖暖小姐。”
早在第一周,黎锡然就在苏黎世坐不住了。
但他所有的通讯设备都被陈韶怡监控,最后,还是选择冒险的和陈缇偷偷回了趟国。
借着两个小时的转机时差,守在她床边坐了五分钟。
也是那五分钟,让他决定,有些前缘往事,该做个了断。
他摘下手表,露出了遮于表带下的一条刀疤,和英文纹身——Andrea。
安德烈娅,他母亲的名字。自他十岁那年,便从陈韶怡手中失踪了。
“陈缇,我必须以绝对安全的环境,才敢将她接到我身边。”
他的人生,不敢再容许半点差池。
所以,他万事谨慎小心,不到最后一步的成功,绝不暴露丝毫欲望。
而尚禧暖于他,更是万般珍重的千妥万当。
“可是,暖暖小姐同商业局势不同。她是鲜活,有感情的人。女孩多数都是感性敏感的,她们需要明确的爱意作为情绪支撑。”
黎锡然望着车窗外灯影摇曳,问道:“最近都没有问过,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不敢瞒您,确实有了女朋友,并且已经准备结婚事宜了,所以也有了一些感情顿悟。”
黎锡然缓缓地长叹一口气,“我原本是想等她到二十岁,再给出回应的。可等她到了二十岁,我仍觉时机不对。”
“直到她过了二十岁好久,我还是觉得她应该匹配更好的男人,而不是我这样的。”
他背负的隐秘责任过多,细究起来,实在不属于一个合格的良配。
“暖暖小姐身边的喻先生我有做背调,无论是家世,还是本人,都是非常优秀,可堪托付的男人。”
黎锡然抬眸,正见陈缇从后视镜中看自己。
刁钻的心腹,总能知道如何一句话挑起老板的不甘。
黎锡然其实至今都记得初见尚禧暖的场景。
初春的花园庭院,她穿了条碎花短裙。光影将喷泉水雾变幻出一道彩虹,作为少女的背景。
她鲜活,狡黠,比春光更盛。
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很难不被吸引。
那年,她刚满十八岁。
想到此,黎锡然呢喃一句,“可是还没有成熟的小朋友,分不清爱和迷离,也很正常。”
陈缇收回视线,反问了一句,“那成熟的黎董,您分清了吗?”
这时车子停到了沪上中学门口,正是高三生下晚自习的时间,路口亮起了红灯。
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从他车前走过,他们脸上是青春,真挚的笑容。
黎锡然回头看了眼始终跟着他们的车,对陈缇说道:“甩了吧,我们去一趟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