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淮派了人将二人悄悄接去九王府,为了不引人注目,只用了寻常轿撵。
途中经过旧时的尚书府朝家,朝歌轻轻打起帘子,望着门匾上被蛛网爬遍的“尚书府”三字,唤了车夫一声停。
朝阳有些无力,看向朝歌:“姐,怎么了?”
“是朝家。”朝歌轻轻叹一口气,眼前的萧条到底让她有些感慨。
她们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朝家如烈火烹油,而如今人走茶凉,偌大的府邸已是一片断壁残垣,似乎还在控诉着昨日的惨状。
朝阳冷哼一声,缩回头去,不屑说道:“还不是那个奚晏心狠的王八蛋,多好的人家,一夜之间便杀了个精光。”
“时政罢了,左右是造化弄人。”朝歌淡淡一笑,亦不再去看,历史局势面前她们无法评断什么。
放下车帘,马车继续往九王府去。
一路颠簸半晌,终于缓缓停下。朝歌搀起朝阳,挽袖打起车帘,却听见一个熟悉且欣喜的声音传来:“娘娘?”
朝歌浑身一震,回头却见秋玉与冬荷含悲带喜的站在自己身后,正要伸手来扶自己。
秋玉上前福一福,笑道:“娘娘小心。”说着,冬荷便轻巧的跳上车,将朝阳揽在自己怀中,小心的扶下车来。
等到两人拿完了行李,朝歌和朝阳方才惊喜笑道:“怎么你们在这里?”
冬荷笑呵呵的刚要说话,却被秋玉使个眼色止住,只笑着将话题岔开:“娘娘先进去吧,王爷已经为您安排好住处了。”
朝歌朝阳俱是迷惑不解,但是朝歌看其神色,暗自揣度着大约是因为她们俩是自己跟朝阳的贴身宫女,怕留在宫中多有事端,因而也被遣送出来了,两人又怕自己听了伤心,故才不说的。
思及此与旧日在宫中的主仆情谊,朝歌笑笑,安慰的拍拍两人的手,说道:“难为你们,被我们拖累了。只是现在我已经不是宫中妃嫔,这称呼上还是要改一改,你们暂且叫我们小姐就是了。”
“喏。”秋玉跟冬荷伶俐的福一福,搀着两人便进去了。
九王府向来是极尽奢华但是却不见痕迹的,随随便便一块石头,看上去不起眼,就有可能价值百金。更何况奚淮品味向来刁钻,装潢更是只比朝家贵重,比宫中清丽。
奚淮安排了朝歌和朝阳住在后院的一处小院落中,院落甚是不起眼,被一块石头遮挡住,乍看上去似乎是没有路,但是却在石头后面隐藏着一座小小两层院落,名字也别致——“又一村”。
朝歌见了牌匾,忍不住一笑。这大约是取自“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吧,看似粗俗,实则精妙。
院落十分清净,两人刚刚进去,便看见奚淮含笑站在院子中。见了朝阳,十分自然地便将她从冬荷手中接过来:“一路上可是辛苦了,进去歇着吧。”
说罢,又看向朝歌,微微点头,目光中却是含了一丝怜悯:“朝姑娘不必拘束。”
朝歌淡淡一笑,福一福身子:“王爷费心。”
朝阳却是在前面笑道:“姐姐不必与他客气,我还不知道他,横竖他只出一张嘴,都是别人做的事。”
奚淮见朝阳虽然面色不好,但是神情却很是快活的样子,心中的石头放了下来,也玩笑说道:“我好歹还动动脑子呢,你呢,像只小猪一样。”
朝阳气的撅起了小嘴,伸出舌头朝奚淮做了一个鬼脸,便不再理他。
众人安置好之后已经是傍晚,奚淮见天色不早,便告辞了。
朝阳则愉快的打量着这屋子,语气中满是快活:“姐,这房子真好,还有两层,很是别致。”
朝歌因着奚晏的事,心中还是略微有些惆怅,只淡淡笑道:“你喜欢便好,天也不早了,去洗洗睡吧,你的伤口可不能熬夜。”
朝阳正沉浸在自由的欣喜中不能自拔,没有注意到朝歌的惆怅,欢快的应了一声,便让冬荷带着下去洗漱了,朝歌见朝阳出去,轻轻叹一口气,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外面漆黑夜色,一言不发。
恍惚间,目光似乎又往西北的方向看去,那是行宫的方向。
不知道今晚奚晏在做什么,是烛火秉公,还是美人在怀?朝歌苦涩一笑,是什么都好,再与她无关。轻轻扭过身子,摇曳的烛火映着她柔美的容颜,显出几分萧瑟。
几日后,朝阳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剩一点面上的疤痕,左右再涂上几日膏药便可全消了。奚淮则每天都过来陪着朝歌朝阳说话吃饭,或是与朝阳玩闹。
已经是晚春了,空气中带了些许夏天的燥热,却也有着晚春的甜腻。朝阳向来喜欢鲜艳活泼的景色,如今院子中柳枝依依,百花齐放,正是好看的时候,她便十分欢喜,带了冬荷四处找寻好看的花草,或戴或玩,十分尽兴。
朝歌则与奚淮一起坐在屋前的廊架上,看着朝阳又跑又跳,禁不住含笑:“阳儿打小性子便这么活泼,竟像个男孩子似得。”
“阳儿天真,当真是生性纯良。”奚淮则眯起眼,含了认真的神气说道。
朝歌心中一动,却看向奚淮。这个世道到底不是穿越之前,女子要想生存的好,还是要嫁个好人。
奚淮为人虽然表面**不羁,但是却对朝阳认真,况且家世模样又是上乘……
“不知九王爷对阳儿是如何打算?”犹豫再三,朝歌终究是问出口。
这话她不问,还指望谁给朝阳打算?
奚淮的神情突然凝重起来,他郑重的看向朝歌,说道:“阳儿还小。我打算过一段时间,等她心性成熟,若是还愿意与我结为秦晋之好,我便想办法给她一个新的身份,娶她以正妃身份过门。”
朝歌闻言,禁不住心中安慰,笑道:“王爷长情,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朝姑娘不必担心我会亏待了阳儿。”奚淮也笑着说道,转念却想起前几天进宫时奚晏的神情似乎又憔悴了几分,禁不住瞥一眼朝歌,含了三分试探的说道,“皇兄这几天似乎很不好。”
朝歌闻言,只是淡淡的转过头,指着墙角的一株鲜红月季笑道:“王爷这花都是从哪里找来的,甚是好看。”
见朝歌故意将话题岔开,奚淮也不好再说。
却是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三人一起用过了午膳,奚淮朝中有事,便去办事不提。
这边朝阳趴在院中的美人榻上,看着院子,突然一拍脑门冲朝歌笑道:“姐,我说少了点什么,这院子虽然红花绿树的,但是只是大的,少了些小花小草点缀,好像有点空旷。”
朝歌环视一圈,亦是点点头:“是,想必是王爷身为男子,不懂这些吧。”
话音刚落,朝阳便一拍手,含笑说道:“咱们好容易从那个吃人的魔窟中逃出来,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不如咱们就打扮打扮这个院子,以后住着也舒服点。”
朝歌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点朝阳的脑门,笑道:“依你就是,秋玉冬荷,你们去跟管家说一声,要一些小巧的花草来打扮院子。”
“喏。”秋玉冬荷见朝歌朝阳有心思好好收拾自己的生活,心中更是高兴,赶忙跑着去跟管家说了。
想必是奚淮已经告知了管家不许怠慢朝歌朝阳,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管家便亲自领了人来送一些花草,俱是精美的,其中甚至不乏名贵品种。朝歌见状,冲着管家微微福一福:“多谢管家费心了。”
说着,便命秋玉拿出当日奚晏给的一些银子塞给管家。
“不敢不敢。”管家赶忙告了罪,又当着朝歌的面提点了又一村的粗使下人们几句,方才收了银子喜滋滋的去了。
朝歌微微一笑,又转身笑着对粗使下人们说道:“这里没事了,你们累了就先去歇着吧。”众人闻言,纷纷告退,只余下朝歌朝阳和秋玉冬荷四个在院中摆弄花草,好不欢快。
朝阳性子最是活泼,不顾自己的伤口未好便搬着花盆四处走:“这儿放一颗玉兰幼苗,这儿再来一个金玉萱草……”
众人正忙着的时候,却见一个小丫头跑进来,冲朝歌福一福,语气中却是有些慌乱:“回朝姑娘,夫人们来了。”
“夫人们?”
朝歌朝阳听得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听见一个尖锐高昂的女声传进来:“这儿就是又一村?王爷还真是舍得,把这么好的地方给两个外人住。”
朝歌与朝阳对视一眼,俱是明白原来是奚淮以前的侍妾们。朝歌倒是还好,朝阳的白眼已经要翻到天上去了,只恨不得将奚淮抓过来揍一顿。
院子门口走进来一大群莺莺燕燕的女子,脂粉飘香,彩衣琳琅。
为不图生事端,朝歌拉着朝阳一同行礼道:“给夫人们请安。”
“哎呦。”一个穿着甚是艳丽的女子用手绢按一按鼻翼,冷哼一声,“这两位便是王爷新接近府中的妹妹吧?”
朝阳见她阴阳怪气,很是不舒服,刚想要反唇相讥,却被朝歌一把拉在身后,只见朝歌谦逊道:“这位夫人是?”
那女子翻了一个白眼,却不说话,她身边的丫头见状,却是傲然开口道:“我家主子是绮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