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下游的永州城。
县令府府邸内,梨木家具陈列在两旁的客厅,谢昀正坐在其中一个座位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在旁边的茶几上轻巧着,发出“滴嘟滴嘟”的响声。
手下给他送来了一纸家书。他伸手抖开一看,气是两眼一翻。缓了好一会才幽幽睁开眼睛。
“李琦,本王要将你碎尸万段!”
这一声怒吼,惊得室内外的人抖三抖。
永州城不似繁华热闹的上京城,一片荒芜,到处是水泽之地,路有饿殍,时有马贼进犯,守卫日日夜夜都看守着,时刻提防住在山沟寨子里的马贼。
岑三肩上搭着岑五的肩膀,扛着已经快累虚脱的岑五缓缓朝县令府门口走。他们浑身湿透,裤腿上溅的皆是黄泥,刚从重灾区回来。灾情比他们想象中还要严重许多。
换了身干净的衣物,披着银甲,他们来到客厅跟谢昀作了个揖,复命:“王爷,有了范夫子的指点,这江南的水患算是解决了,接下来便是解决灾民食宿与马贼的祸患。”
“……”
谢昀垂眉思索,不发一言。
上京城的形势很不明朗,李琦敢明目张胆地夺位,必定筹谋已久,做足了功夫,恐怕此刻,宫中已经落入了李琦的掌控……
想到这,他神色沉静如山岳,又带着锋锐而凛冽的战意,像是下一刻就会提槊而起,但你再多看几眼,他依然蓄势般坐在那里,隐隐有股兵戎肃杀之气。
从前每次大战之前,他都是这副神情,叫在场二人也有些看不透他心中所想了。
岑三只觉得眼前的王爷气场与之前相比,似乎变了个人,感觉很陌生,给人一种打从心底里敬畏之感。
良久,他的王爷才冷冷地说了一句:“本王要回上京城。”
岑三跟岑五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谢昀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吩咐道:“立刻飞鸽传书,通知路子峰和阿蛮,要开战了。”
“是。”
岑三仰望着谢昀,看着谢昀脊背挺直,眼里满是王者睥睨天下的倒影。
感觉,那个熟悉的王爷又回来了。
岑五询问:“请问王爷,这里的事,该如何解决?”
谢昀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这么关心,你就留下来处理吧。”
岑五砸了咂舌,哭丧着脸:“王爷,您太瞧得起我岑五了,这事我解决不了呀,那些马贼凶猛得像雄鹰一样,我这弱鸡哪是他们的对手啊。”
然而,谢昀丢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扬长而去。
“解决不了他,你自我了结吧!”
岑五欲哭无泪。
岑三拍了拍他的肩膀,深表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紧跟随在谢昀身后。岑五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悔恨自己那么多嘴。
谢昀走出县令府,仰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戴上狐狸面具,心情更加烦躁。
皇城已经发出了通缉令,永州城地处偏僻,没这么快收到。李琦必定不会轻易让他回到上京城,这一路回去必定危机四伏,他的容貌过于惹眼,只得带上个面具掩人耳目。
召集人马得需要一个时辰,可是一想到荀馥雅落入了李琦的手里,他片刻不能等,翻身上马,便要策马赶路。
他谢昀要走,无人敢留,可岑三觉得,还没召集好人手,做好部署就贸然赶回上京城,是不明智的。
关心则乱,这太不像平日里的谢王爷了,他只好勇敢一回,一个箭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
谢昀已多日不见的坏脾气又上来了,一双眼睛跟能剐了人一般露出凶狠的光。
众人为岑三抹了一把冷汗,生怕下一刻谢昀会抽剑砍了他。
然而,谢昀没有砍岑三,却跳下马,提拳就上去揍。
拳头还没近岑三的身,岑三便大声喊:“王爷,你冷静点,你要相信王妃啊!”
咔嚓一声,拳头没有砸到岑三身上,而是砸到了旁边的木杆上面。
木杆不堪一击,碎裂了,倒了下来,压在了那尸体上,坏了正在卖身葬父的女童。
“哇啊啊啊——”
女童约莫十二三岁,被吓得哇哇大哭。脸上满是泪水。
岑三与谢昀对视一眼,谢昀不耐烦地向他摆手:“给点赔偿的,别让她哭了,烦。”
岑三咬了咬牙,走过去,丢给那位女童几个铜板,算是赔偿。
岂知,女童哭的更凶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怯怯地看着谢昀,眼泪流个不停:“你不纳我为妾么?”
谢昀翘着双手,不悦地挑眉:“滚。”
“……”
女童没想到为自己赎身的这位爷脾性如此差,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的。
但她感激他们两个帮她赎身,又不用当妾,便向他们磕了头,道:“奴婢愿做牛做马,报答二位公子。”
谢昀没有过多的同情心,这种可怜人一年到头天天有,不自强,死不足惜。
他没心情管这种管这种糟心事,见人差不多齐了,向岑三递了个眼色,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果然,才刚出了永州城,抵达一片茂密的竹林,埋伏就来了。谢昀以为袭击自己的会是官兵,没想到居然是马贼。
看来李琦与马贼勾结已久,否则不会挑这种时候闹事,追杀当朝摄政王。
谢昀笑着试探马贼头目:“李琦给你们什么好处,本王给双倍,跟本王合作,如何?”
马贼打家劫舍,为的不在乎财权名利,面对如此大的**,多少会有些心动。
然而,对方却断然拒绝:“我们只想要你的命!”
谢昀这下算是明白了,这些人哪是一般的马贼,简直是为李琦卖命的人。
没想到这一世的李琦,竟然堕落到与马贼勾结,真是的可恨又可悲!
岑三拖着染红了的铁剑奋勇杀敌,浑身血气之重与其余骑兵相差甚远。他迎了上来,紧急地询问:“王爷,我们需要退守永州城吗?”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谢昀直觉头脑发麻,竟不是感觉恶心,而是心跳的极快,兴奋不已。
他勾唇一笑,笑容里带着嗜血的神色:“不需要,本王就想大开杀戒!”
话音刚落,人已经拔剑砍杀马贼。
他杀敌的样子,在岑三看来,让人满腔热血,激**不已。岑三也不再犹豫,领着众人跟敌人继续血拼。
敌人是不要命的狂徒,他们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一场厮杀异常惨烈,杀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等分出胜负时,已足足过了七个时辰。尸体堆积如山,青色的竹林硬生生被染红了。
天空下起了淅沥小雨,雨水都是红的,地上仿佛成了一片鲜血的屠戮场。
谢昀早就习惯这种杀戮,况且只是小规模的冲突而已。
因为下雨,他们到附近的客栈休整。厢房里,他脱了铠甲,发现里衣也染得血红,只能都脱下来,拿起毛巾擦身。
岑三走过来请示:“王爷,阿蛮世子和路公子回信,他们已经抵达上京城附近,只是上京城戒严,白日他们进不去。”
谢昀将手中毛巾丢会水盆里,换上干净的衣物,冷然道:“出发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转过身去时,他瞧见岑三身上穿着盔甲,脚边放着武器,心里忽地生出了一个主意,遂搭着岑三的肩:“岑三,等等。”
岑三回头瞧见谢昀那阴森的眼神,忽地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不到片刻,两人整理着衣衫走出来,神情都有些不自然,让人看着想入非非。
岑三绷着脸离开,谢昀并未挽留,带领部下与楚家军会合,在离上京城不远处的树林,遇到了荀况带来的一大批人马。
谢昀也没多想,直接杀了过去。眼看荀匡的人马就要全军覆没,他们乘胜追击,一路向南。
等追到了峡谷,谢昀脑袋嗡的一声,暗叫不妙。
“坏了,中计了!快撤退!”
他一声怒喊,急忙领着众人撤退,然而,此时已经来不及撤退,所有人都已经全部进入峡谷。
他调转马头,入口被黑压压如蚂蚁一般的李家军包围起来,峡谷四面八方从上面坠落了巨大的滚石。
身边将士一个个地倒下,狐狸面具上满是鲜血,浑身盔甲浸血不住地往下滴。李军队还没完没了地扑上来,谢昀的力气也快耗尽,身边不知倒了几百敌军的尸体。
“好一个浴血修罗,杀了谢昀,就可以加官进爵!”
站在军队中央的荀况,远远瞧见令人闻风丧胆的谢昀已经是强弩之末,恨得牙痒痒。
李家军心里畏惧,谢昀身边十米都是尸块,空气中浓重的血气弥漫。但是军令如山,他们只能送死一般前赴后继地扑了上去。
谢昀遍布深深浅浅的伤口,血流不止。但他丝毫不在意,趁着周围人发愣,又扫倒了十余人。周围再也没人敢上前一步。
他的耳朵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只有一片红光。李家军实在畏惧,不敢上前一步。而他,最终还是因为体力不支,手中的剑脱手落到地上,人也慢慢地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谢王爷死了,终于死了!”
不知何人喊出这一句。
楚家军围在峡谷战场旁边,嚎哭不止。
此时,京城近郊的一个市集。
几个菜贩蹲在那里卖菜,周围几家门面老旧,里面黑乎乎的餐馆。也没有沿街叫卖小玩意的,显得十分冷清。
经过伪装打扮的路氏夫妻,走进一个小巷子,里面热气腾腾。老板是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支了两口小锅,旁边靠了一面掉了色的旗子,上面写着两个字——馄饨。
路子峰出来多日,早就不挑吃食,和着雨水也能把干粮吃了。如今真高兴地跟姜贞羽挑了张面上好像被火烧的焦黑的桌子坐下。
周围也有不少百姓在这吃馄饨,姜贞羽闻着面汤的香味咽了咽口水。路子峰朝着老人喊“两大碗馄饨。”
老人闻言,扭了头看着路子峰:“诶呦呦,稀客啊。”
路子峰眼睛弯了弯:“这样您都认得出我来。”
老人客气有礼地低笑:“恩公的风姿很特别,我们这种世俗小民身上可很难有的。”
路子峰摸摸鼻翼笑了笑,老狐狸难得有点不好意思。
迎面看到姜贞羽漂亮的眉眼在笑,他一时移不开视线,心如鹿撞,从未有过的一种情感流入心底。
老人去忙活,姜贞羽转回身子,发现路子峰盯着自己,脸颊泛红:“你为何看着我?”
路子峰挑了挑眉:“此处除了你,也没什么好看的。”
姜贞羽的眼眸很好看,好看到让人沉溺进去无法自拔。不过,他是不会告诉她这点的。
一只略微冰凉的手贴上了他的额头,姜贞羽难得的笑容再一次映入他眼底:“发烧了?”
路子峰那多情的桃花眼上挑:“没发烧。”
姜贞羽娇嗔道:“没发烧,你说什么胡话。”
路子峰勾唇一笑,也不回她。
冒着白气的馄饨被端了上来。姜贞羽用勺子舀了一个,直接放到嘴里,感觉烫得不行,可馄饨味道好,她又舍不得吐出来,呼了半天气才把馄饨咽了,可舌头都烫麻了。
路子峰看着有点心疼,拿筷子夹了一个混沌吹了吹,伸到姜贞羽嘴边:“我喂你!”
姜贞羽察觉有人在看着他们,有些受不了了,提醒他:“我如今女扮男装,你这般明目张胆地喂我,像话吗?”
路子峰勾唇痞笑:“放心,这里头都是我的人。”
姜贞羽愕然,环视一周,发现这些人看向路子峰时,眼神是恭敬又带着几分暧昧的。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路子峰是不着调的浪**子,可如今才惊觉,眼前这个男子很不简单。
这个男人跟自己出来这些天也受了不少罪,她也懒得在这种小事上与他争辩,便由着他的性子,让他一个一个地喂给自己吃。
馄饨摊的人瞧见老狐狸路子峰竟然伺候上别人了,纷纷猜测姜贞羽不是什么等闲角色,纷纷向姜贞羽投以敬佩的目光。
吃完一碗混沌后,姜贞羽感觉肚皮舒服多了,便低声问:“我们何时进城?”
路子峰喝了一口酒,隐含着内容笑道:“等风来。”
姜贞羽垂眉不语,手里捏着粗糙的筷子,对身处皇宫的荀馥雅所面临的的处境感到担忧。
但愿,不要出什么坏事的好!
旁晚时分,霞光万丈,晚风徐徐,淑芳斋上空凝聚着风平浪静的云彩。
自那日遭到李琦病态的鞭打后,荀馥雅便没了精神气,身子更加病弱,每日躺在**,不言不语。
面对这般安静的荀馥雅,李琦反而很喜欢。
登基为帝的事宜已经准备妥当了,如今只差赵启仁一道圣旨便可,而赵启仁那边被辛月折磨得快要崩溃了,相信不出两日,他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心情愉悦地来到荀馥雅的闺房,盯着背对门口侧躺的佳人,心里激动万分。
自上一世见到荀馥雅的第一眼开始,他便不可自抑地想要靠近他,想将世间一切捧到她面前。
世人都说妖邪惑人,但他却觉得,真正惑人的是九天之上的神。而荀馥雅是他的神,只需一个照面,便能让他折腰,甘愿俯首。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和衣躺在荀馥雅的身侧,只觉得芳香馥郁,令人心旷神怡。
狭小的空间内压抑得令荀馥雅呼吸发紧,她下意识地挪了挪位置,却被李琦一把捞过去抱住:“娘子。”
声音温柔得如一缕风,吹到了荀馥雅的耳朵里,荀馥雅浑身一僵,用力推开他:“别乱叫,有话快说。”
李琦头偏了偏,静了好一会,用几乎渴求的眼神问她:“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说着,他又贴了过去,荀馥雅脸色沉了下来:“侯爷,请自重。”???
“等本侯成了皇帝,就可以不自重了,不是吗?”
李琦一把将人的脸扳正过来,用唇封住了对方的唇瓣,意图**。
荀馥雅脸上表情变了三变,又羞又愤,合上牙齿就咬了下去。
“啊——”
李琦吃痛地退出来,眼底疯狂的爱意和滔天的怒火毫不掩饰。
荀馥雅趁机爬下床去逃离,脚腕被李琦死死捏住。
李琦将荀馥雅死死压在墙上,隐隐带着毁坏欲的眸子,仿佛要撕碎了荀馥雅一般。
“这双腿真会跑啊?不如本侯帮你卸了,好不好?”
他声音仿佛严冬里的冰雪,冻得荀馥雅手脚冰凉。
荀馥雅几乎有一种下一秒腿骨被捏碎的错觉,手心已经被汗意浸湿。
她看着眼前这个咬着自己脚腕的男子,怕得浑身颤抖:“疼。”
声音低不可闻,可传入李琦的耳边,却让他柔肠百断。
他松开了荀馥雅的手腕,见人疼得缩了回去,眼神流露出一股悲伤。
他心情复杂,顾不上嘴里满是血腥味,忙问“疼么?”
荀馥雅明明疼得眼眶盈满了泪水,却畏惧地摇摇头。
李琦心里只剩下愧疚与懊悔,自己确实有点狠了。他忍不住将人搂入怀里,怜惜地轻叹:“雅儿,本侯不想再伤害你了,我们就这么过吧!等我当了皇帝,你就当我的皇后,好不好?”
荀馥雅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觉得这人疯得够彻底的。
她推开李琦,冷然说道:“王爷,历来谋朝篡位者,都不得善终,劝你还是三思。”
李琦瞳孔收缩,只觉得无名火在胸腔燃起。
荀馥雅怕极了他看自己的眼神,又欲又毒。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说:“我从未对王爷有过男女之情,王爷还是回去陪你的十二金钗,过舒心日子吧。”
可听到这话,李琦却怒极反笑:“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会吃这种醋,真是可爱。”
他握住荀馥雅的手指,在把玩着,笑意森然:“不过我喜欢。”
“……”
荀馥雅看着他抚摸着自己的手指甲,想到前日他命人硬生生地将秋白的手指甲□□,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
她顿时感到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恐极反怒:“李琦,你这人就是有病,你能不能别缠着我,我讨厌你,我恨你,你知道吗?”
李琦对于她的不配合深感不悦,大手捏着荀馥雅的后颈:“重生一世,雅儿的变化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装了这么久,连本侯都骗过去了。”
看到白嫩的肌肤下那清晰的血管,鲜红而有朝气的生命,他伸手去轻抚:“本来还担心会吓到你,不过现在看来,你似乎并不害怕。”
荀馥雅不屈地冷笑:“你有什么可怕的?上一世是我蠢,这一世我一定会杀了你。”
面对深深的恨意,李琦眼眸转暗,面露诡异的笑容:“你这一世,倒是变得更有趣。”
他忽然放开荀馥雅,走下床,命人端来饭菜。
宫女太监战战兢兢地布菜,他像个没发生过不悦愉快之事的人那样,笑着挽着荀馥雅的手臂,温柔体贴地叮嘱:“来,吃饭吧,菜都凉了。”
“……”
面对神经有问题的人,荀馥雅已经不知如何应对了。
反正要逃离需要力气,她也不虐待自己肚皮,坐过去吃饭。
可李琦这个变态,不让她自己吃饭,像喂小孩般小心翼翼地喂她。
她疼得压根儿不敢反抗,只得顺从地吃掉对方喂过来的菜。
好不容易忍着胃部的不适,将一碗饭吃完,李琦这个变态却心情愉悦地将她拉过去,嗅了嗅,笑道:“雅儿染上本侯的味道,真是好闻。”
“……”
她恶心得差点连隔夜饭也吐出来。
上一世的李琦看着还算有些正常,这一世的李琦完全是个心灵扭曲了的疯子,接下来她每日都要应对这样的疯子,真是细思恐极。
“不管怎么变,你都是本侯的雅儿,不是吗?”
疯子抓住她的手,又例行公事那般对她上演着深情款款的一面。
荀馥雅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来,却忽地被一股强硬的力度直接推着她往前走。
因太过于突然了,她的腰间不小心撞到了桌角,顿时疼得她龇牙咧嘴。
李琦察觉到这一点,灼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后,心疼地叮嘱道:“小心点,这桌角很锋利的,会磕伤了你。”
“……”
脖颈处的伤口被手指恶意地压住,荀馥雅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不想跟这种疯子多费唇舌。
而李琦阴柔的嗓音带着几分笑意:“不过,不听话的女人,是要吃点苦头的,你说呢?”
荀馥雅不理他,准备推门,身后的人却忽然伸出长臂,抵住了门。
高大的身姿将她笼罩在身下,荀馥雅吓了一跳,甚至感觉到耳后温热的突袭。
她轻蹙着眉,故作冷静地说道:“侯爷不是让我去劝说皇上吗?难道改变主意,不需要我去了?”
李琦捏起她的下颚,眼神森然地提醒道:“本侯只是提醒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如果有什么本侯不想听见的话传出,你就做好挨罚的准备。”
及至正阳殿,看到多日不见的皇帝被辛月折腾得形容枯槁,面色蜡黄,精神也恍惚了,荀馥雅不悦地怒瞪辛月一眼。
她将被折磨得血迹斑斑的皇帝扶到龙**,在弯腰替他拢好被褥的瞬间,低声宽慰道:“皇兄别担心,小太子很安全。”
赵启仁浑浊呆滞的眼眸闪过一丝亮光,但很快消失。
荀馥雅若无其事地坐在床榻边,转头不满地对李琦说道:“皇上这种精神状态,只怕我说烂了嘴,他也听不进去一个字。”
“啪!”
冷不丁的,李琦狠狠地甩了辛月一巴掌。
辛月跟荀馥雅同时吓了一跳,皆愕然。
李琦冲着荀馥雅邪魅一笑:“消消气,你比她们聪明,总有办法的,本侯相信你。”
“……”
荀馥雅垂眉看向半死不活的赵启仁,默不作声。
此时,李琦的人前来汇报,紧张地递给他一封密函。
李琦打开来看,里头的消息让他笑不拢嘴,更觉得自己这一世是天命所归的。
他心情愉悦地走过去,挽着荀馥雅的手,笑着与荀馥雅分享这个天下的好消息:“雅儿,谢昀死了,是你的父亲亲自带兵杀死的,开心吗?”
荀馥雅心神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眸子:“不可能!”
李琦仰头大笑:“哈哈哈,难道你觉得你的父亲会骗本侯?”
为了让荀馥雅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他命人士兵将装有谢昀遗物的木箱送到荀馥雅的手里。
荀馥雅忍着双手的抖动,以为木箱里装的是谢昀的人头,心里难受的很不敢第一时间睁眼去看,但发现里头的不过是谢昀的一些随身物品,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她抱着木箱,失魂落魄地走到后山,寻了个清幽之处埋了,在李琦跟过来的那一刻,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噼噼啪啪地落到了石板上。
“你没死。”荀馥雅悲痛地流着眼泪,伏在石板上痛哭,“要是你真的死了……我感觉我也活不下去了。”
李琦见她哭个没完没了,哭得撕心裂肺,心里很不悦。
他的本意是让这女人对谢昀死心,而不是为谢昀要死要活的。
他终于不再一旁看戏,走过来扶起她,残忍又温柔地说道:“不许为他哭。你是我的,你的眼泪也是我的。”
荀馥雅一脸冷淡地推开他:“做你的事,你别管我。你别管我!”
李琦还是凑过去,拉着她的手,笑道:“我的事不就是你的事吗?明日我就登基为帝,向天下人昭告,你是我的皇后。”
“呵,没有皇上的遗诏,你这皇帝,天下人能信服吗?”荀馥雅说得云淡风轻,话语里带着浓烈的讽刺。
李琦眼神阴翳,眉头紧皱:“你说得有道理。”
言毕,他不管荀馥雅的挣扎,将人拽回正阳殿,冷然质问**的赵启仁:“赵启仁,遗诏,你是写,还是不写?”
“……”赵启仁闭上眼,坚决装死。
“很好。”李琦露出一个嗜血又极端病态的笑容,“那就让你尝尝剔骨之刑吧。上一世,谢昀被剔了十二根肋骨依然不屈服,本侯倒是看看,你能硬气到什么程度。”
荀馥雅心神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
那一瞬间,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泥石流,她差点连脚跟都站不稳,身子摇摇欲坠。
剔骨之刑?上一世,谢昀被剔了十二根肋骨,也遭受剔骨之刑?
怎么会?他当年可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啊,怎么可能……
此时此刻,她终于想起了上一世一些被她忽略之事。
上一世,他们都跟她说,谢昀出征了,可当她跳楼自杀时,谢昀也从摘星楼跳下来,为她殉情。当时的谢昀身上血迹斑斑,胸前的肋骨似乎全无……
想到这,她紧抓着李琦追问:“你什么意思?谢昀遭受剔骨之刑是什么意思?”
面对荀馥雅的紧张,李琦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竟然不小心在荀馥雅面前透漏当年之事。
他不悦地推开她,坐下来,伸手支着头,轻叹道:“哦,本侯忘了,你还不知道。可本侯不高兴告诉你呢,怎么办呢!”
荀馥雅紧握着拳头,上前:“李琦,你——”
“啊啊啊——”
话还没问下去,已被屋内的惨叫声吓得戛然而止。
她不可置信地转身看过去。
不知何时,病恹恹的赵启仁已被架在刑架上,李琦的手下已拿着尖锐的刑具,残忍地向赵启仁下毒手。
将人的肋骨硬生生地剔除出来,那是何等残忍之事,荀馥雅怎能忍受得了?
她激动地冲上去护着天子,阻止他们:“李琦,你快叫他们住手,住手啊!”
李琦不悦地挑眉,把话说得风轻云淡,仿佛自己在做着一件很平凡的事那样。
“不过是剜了他一根肋骨而已,雅儿你怎能心疼成这样呢?”
荀馥雅对他的灭绝人性痛恨到了极点,泪眼朦胧地斥责李琦:“李琦,他是天子,你怎么能待他,待他如畜生!”
李琦黯然神伤,嘴里低声念叨:“你怎么能这么难过呢?难道你对赵启仁也有感情吗?”
瞧见荀馥雅拼命护着赵启仁,不让手下近身,他轻叹一声,残忍地下令道:“唔,那就再剔一根肋骨吧!”
这回,他站起身来,走过来一把将荀馥雅扯到怀里,不让她去碍手碍脚。
荀馥雅拼命捶打他,哭喊着:“住手!不要,不要这样了!”
然而,李琦不仅要继续,还要她亲眼目睹行刑的过程。
他残忍地将人转过身去,一手禁锢着她的身子,一手捏着她的脸,强迫她面对赵启仁。
“雅儿,好好看着,看着吧!”
话音刚下,空中响起了赵启仁惨烈的嘶叫声。
“啊啊啊——”
荀馥雅难受地闭上眼,扑面而来的腥风血雨让她恶心得想要吐。
然而,李琦并不放过她,双手用力扒开她的眼,强迫她继续看下去:“看吧,年谢昀也是这么被剔骨的,整整十二根肋骨呢,一天一根啊,哈哈哈……”
她忍不住睁眼,泪眼朦胧中仿佛瞧见了在受刑的是谢昀。
刑架上的他血迹斑斑,正承受着撕心裂肺的剔骨之痛,痛得面容上的五官都扭曲了,可嘴里依旧不断虚弱地念叨着:“不要怕,不要怕,雅儿不要怕……”
“哈哈哈……”
“啊啊啊——”
李琦的狂笑声与赵启仁凄厉的惨叫声不断响起,此起彼伏,残忍地折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李琦你这个畜生!畜生!”
荀馥雅泪流不止,终因承受不住刑罚带来的残忍视觉冲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李琦见人晕过去了,心里有种难说的滋味。
赵启仁那里到处血肉横飞,的确瘆人,连他本人都受不了,连连求饶。
他抱着荀馥雅,向辛月示意,将拟好的圣旨递给赵启仁签名。
赵启仁被折磨得已经神志不清了,在辛月的辅助下,草草签了名,便晕死过去。
辛月将圣旨递过来给李琦看。李琦看了一眼,甚至满意,吩咐下人将刘喜抓过来,安排明日一早的登基大典。
随后,属下来询问李琦,要如何处置赵启仁。
赵启仁已经被折磨成这样了,也活不久,李琦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便命人将其关押到天牢里,任其自生自灭。
且说昏迷中的荀馥雅,被送回淑芳斋后,便噩梦连连,高烧不退。
梦里,她梦见了许多前程往事,有真实的,也有虚幻的,一直交错着折磨着她的身心。
起初,她梦见了上一世在谢王府,她到书房求谢昀保荀家不死,帮助荀况脱离牢狱之灾。
谢昀听到了她的请求,轻眯起眼眸,深深望着她,眸色渐沉,手指在案上轻轻叩了叩,似有所思。
片刻之后,谢昀忽然抬手,揽过她的腰,将她拉至身前。
她面色一变,尚来不及反应,便被谢昀按倒在了桌案上,桌案上的书卷与镇纸被扫下地,噼啪一声脆响,四分五裂。
高大的身躯压了下来,顺势解下了她的腰带。她愤恨瞪向谢昀:“你做什么?”
温热的吐息喷薄在她白皙的颈侧,她难堪地别开了头,瞬间红了眼眶:“你又要这般折辱我吗?”
谢昀在她的颈侧印上一个轻吻,湿热的唇贴到她耳边,抬手钳住了她的下巴,不让她避开:“荀馥雅,这怎能叫折辱?您想要保荀家,本王帮你,就得用你自己来换,你情我愿,不是吗?”
书房内安静得让人窒息,冗长的安静后,她认命地闭上眼睛,哑声道:“可以不要在这里吗?”
然而,谢昀并未允了她的请求。
霸道又强横的吻一个接着一个落在她的脸上,唇舌、颈间。同时,他不疾不徐地抬手,将她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剥下。
那一瞬间,即便早已不是第一回,她依旧畏惧地咬住了唇,泪如雨下。
谢昀,我恨你!我恨你!你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的!
谢昀却视而不见,唇舌扫过她轻颤的双眸,被泪水濡湿的睫毛,落在那已被咬出血痕的红唇之上。
舌尖蛮横地撬开了她紧咬住的唇齿,**,在她柔软的口腔内来回扫动,强硬地追逐缠绵……
烛火熄灭的瞬间,她的双腿无力地垂落,青丝湿透了半张脸,一动不动地躺在桌案上,仿佛没了气息一般,泛红的眼角全是湿意。
谢昀舔了一下她的泪眼,轻声道:“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我会拿命来保护你的。”???
在脚步声渐渐远去时,她凝着地上破碎的镇纸,仿佛看到了自己,泣不成声。
从一开始,她便知道,与谢昀交易,等同与虎谋皮,可她没有别的选择,她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便只能一直走下去,再回不了头……
画风一转,突然她被一股不可抗力的力量拉入了另一个空间,另一个噩梦里。
这个梦里,她梦见了,谢昀提起重剑冲入敌阵,所到之处皆是尸首遍地,却近乎绝望的看着自己的军队被一点点吞噬殆尽。
下一瞬,谢昀被吊在地牢里,面无血色,气息微弱。一张脸被毁得彻底,身上血迹斑斑,没有一块肉是好的,内脏在不停地出血。干涸的血块连着衣服粘连在伤口上。不知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她眼眶发红,冲过去抱住奄奄一息的谢昀,眼角溢出了泪水:“谢昀,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谢昀声音如寒冰炸裂:“我没死,可是我好痛,好痛啊!”
随着他的声音,那些肉一块一块地坠落,犹如繁花坠地那般。
她慌慌张张地扯了快布条,把他的腰捆着,然而,他胸膛的肋骨一根一根地掉落,血肉模糊地砸在她的头上、脸上,眼上。
每一根肋骨都血淋淋地跟她哭诉着。
好痛,好痛,好痛啊……
“不要!”
她哭喊着,尝试着一根根地捡回来。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她尝试着将肋骨放回去,可肋骨总是掉下来。
总是在哭着说:好痛,好痛,好痛啊……
……
恢复了知觉的荀馥雅,眼角的泪水还湿润着。
噩梦里的血肉模糊让她明显撑不住了,嘴里呕出一口鲜血。
周围死寂一片,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李琦那个变态为何不再在这里看守着自己,只是气息薄弱地喘着气,蜷缩着身子喃喃道:“谢昀!谢昀!”
“我来了。”
熟悉的声音不其然地在耳边响起,是那么地不真实。
荀馥雅不敢动,怕一动人,这声音就消失了,只是,眼里的泪水噼噼啪啪地掉了下来。
十二根肋骨,硬生生地拔出。一天一根,十二天,十二根。究竟,究竟是怎么忍受得下来的!
谢昀,谢昀,对不起,对不起!
哭着哭着,她又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了。
谢昀看着被折腾得不成人样的荀馥雅,心疼地将人拥进怀里。
他后悔了,他怎么能,怎么能故意让她承受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