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东打电话说要与我见一面,我说,我正在赵雅兰的咖啡厅,有什么事过来说吧。
在赵雅兰的咖啡厅里刚坐定,我就开门见山地问方向东:“案子破了没有?”
方向东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还在侦破中。我今天见你,主要是张山的案子可能与六年前李疯子的案子有关联,想向你核实一些情况。”
我不得不承认,方向东的嗅觉真是太灵敏了,他从张山被杀案中很快延伸到了六年前李疯子的案件。这两起凶杀案表面上风马牛不相及,实际上又好像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的这种感觉若隐若现,就被方向东找了来。
我说:“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听说李疯子当年也骚扰过你?”
一提起这个话题,我就由不得情绪失控:“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我就搞不明白了,像这种人渣,死了就死了,他就是垃圾,就是一只臭虫,一只蚊子,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一只到处传播病菌的害虫,对人类有害无益,像这样的人,打着精神病人的旗号,干着违法乱纪的勾当,他早就该死,早死一天,就会让世界早一天安宁。为什么李疯子在装疯卖傻祸害良家妇女的时候,你们假装看不见,有人向公安机关报了案,你们也不理不睬,说他是精神病人。他就是在你们的一再纵容下,才敢胡作非为,如果你们早点儿把他抓起来关进大牢,后来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逼别人该出手时出手了,把这只臭虫灭了,你们又来查灭臭虫的人,查不到也便罢了,为什么还要掀开留在无辜人身上的伤疤来撒把盐?”
我说得有些激动,把压抑在心中多年的话一股脑儿地倾诉出来,可能我从没有碰到过倾诉对象,这次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警察,而且又是老同学,就把他当作了我的倾诉对象,这才连珠炮地发问了起来。
方向东始终不急不恼,等我把火发完,他才说:“老同学别生气,你说的的确是法律边界上的一个模糊地带,也有执行上的偏差,可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无论怎样,李疯子毕竟是一个人,即便他再可恶,也应该由法律来惩处,不是谁想杀就可以杀的。如果每个人都觉得该出手时就出手,还要法律做什么?至于这个问题,不是我们探讨的重点,也不是你我能够探讨清楚的,我只是一个办案人员,我们还是说说与案子有关的事吧。”
我便借坡下驴道:“不是你说到了这个垃圾,才引发了我的感叹吗?”
他笑了一下:“是的,是我先提到这个话题。我本想问问你,你同张山谈恋爱的时候,张山知不知道李疯子欺负过你的事,没想到在问话的时候我没说完整,才让你产生了误会。”
听方向东这么一说,我才觉得刚才可能有些过了,就心平气和地说:“没关系,也怪我刚才有些冲动。至于你说的那件事,张山不但知道,而且还出手相助过。六年前的一个晚上,单位加班,我很晚才回家,从大马路上转进曲折的小巷,没有电灯,黑漆漆的。我本来就有些害怕,没想到刚拐过巷道,就看到了蹲在墙角的李疯子,把我吓出一身冷汗。我正准备快步离开,但没跑几步,就被他撵上来从后面抱住了。我拼命叫喊,刚叫到第二声,一个黑影突然闪出,趁李疯子不备,给了他几拳,把他打翻在地。那个人就说,你别怕,有我哩。然后对李疯子说,以后再敢欺负她,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那个救我的人就是张山。
“那天他一直把我送到家,我问他是做什么的。他说他是开餐馆的,路过此地时听到我喊救命,就跑过来帮了一把。说实在的,我非常感激他,觉得真是遇到好人了。尤其是他对李疯子说的那句话,够豪气,也最能打动女人的心。我当时真的被他感动了,觉得一生中能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才有安全感。有了这样的前提,我就与他谈上了恋爱,他几乎天天护送我。一个生活在没有安全环境中的女孩,最大的渴望就是安全,不受他人的欺负,这些张山都给予了我。我当时的幸福指数几乎直线上涨,对张山的好感也与日俱增。大概又过了一个多月,李疯子莫名其妙地被人杀死在了旧祠堂,一直到了第二天才让人发现。当时警察也来过,问东问西做了调查,还是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案子最后不了了之。
“当时我还怀疑过,是不是张山做的?我悄悄问他,他没有告诉我,只说不该你知道的最好不要知道,这对你没好处。听他这话,我觉得十有八九就是他做的,他只是怕我受牵连才不告诉我的。我嘴上没有明说,心里却一万个高兴,一万个感激,他是为了护我周全,才不得不以身试法杀了李疯子。我活了二十多岁,终于遇到了一个能够为我冒着生命危险驱魔除恶的男人,这是我修来的福分,我没有理由不为遇到这样的男人而高兴,也没有理由不去爱他。就这样,我们很快登记结婚了。
然而,没想到婚后的张山禽兽不如,我这才开始怀疑李疯子是不是他杀的?他当时为什么恰巧出现在李疯子欺负我的时候?这是巧合还是他与李疯子合谋演的一出戏?或者是他早就盯上了我,悄悄跟踪到小巷里,正好遇到李疯子,才成全了他英雄救美的壮举?后来,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李疯子半道上劫持我,我也就不会遇到张山这样的垃圾,不会从狼口中逃出后又跌进了狗洞。”
方向东插言道:“这就是说,你与张山结婚后,才逐渐认清了他的本性,你便怀疑李疯子可能不是他杀的?”
方向东这么一问,反倒提醒了我。没想到刚才我因激动一吐为快,把心中的所想也真实发泄了出来。其实,有些想法是不能告诉方向东的,如果那样,就无意中出卖了在背后帮助我的那个人。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帮我的人究竟是谁,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至少他替我解除了隐患,这就足够了。想到这里,我马上改口说:“没有,刚才我也是一时生气,才那么一说。至于李疯子,我一直认为就是张山杀的。”
方向东又说:“那张山死后,你是不是才发现李疯子根本不是张山所杀,因为李疯子和张山的死法一样,都是一刀毙命,这就说明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这家伙果然思维缜密,一句话就点到了问题的实质,也击中了我内心的隐秘。不错,当我到公安分局认尸时,得知他被人一刀刺入心脏而死后,就怀疑张山这王八蛋当年欺骗了我,李疯子根本不是他杀的,他利用李疯子的死在我面前充英雄,有好几次,我实在忍无可忍了,想买几包老鼠药下到早餐的小米粥里,和他同归于尽算了,也省得家人成天为我提心吊胆。可每当我要付诸行动时,一想起他曾冒着生命危险为我清除了李疯子,我的心就软了。就这样,我在一次次的伤害后又一次次地原谅了他。没想到头来,这一切都是骗局,骗我嫁给了他,又骗我一次次原谅了他。我原本对他的死还有些难过,但当得知他的死因后,我释然了,不再为他感到悲伤。
现在,方向东一针见血地说出了真相后,我明知他说得对,但还是不想顺着他的话谈下去,如果认可杀害李疯子和张山的是同一个凶手,方向东还会继续查下去,说不准还会牵扯到我的过往和掩藏于岁月中的隐痛,那些东西我不想触及,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更不愿看到那个帮助我的人被绳之以法。尽管我知道方向东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我的话不可能左右他,但我还是想搅浑这摊水,不想让他们再继续追溯下去。
于是,我便说:“我还是认为李疯子是张山杀的,李疯子死后,说不准他的故交或亲人得知是被张山一刀毙命的,便前来寻仇,用同样的方式杀了张山。一报还一报,江湖中老掉牙的套路不就是这样吗?”
方向东狡黠地笑了一下:“行呀,杜笑花,你的想象力真丰富。”
我不知道他是在夸我还是在讽刺我,随他怎么想,我只想把案子止于张山和李疯子之间,不想扯得更远,仅此而已。
方向东接着又说:“还有一个私人化的问题,我想问问你。”
“问吧,反正我现在是你的嫌疑人,你随便想问什么都行。”
方向东说:“以你的美貌,一路走来,除了张山,肯定还有不少爱慕者吧?”
他明显是在套我的话,我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就直截了当地说:“难道你在怀疑我的身边还有一个默默喜欢我的人?或者说,我背着张山,与他人暗通款曲,然后,他为了得到我,杀了李疯子,杀了张山,是吗?”
方向东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想哪里去了?我也就是随便一问。”
“方警官,我还真的很让你失望,我身边真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有,也早被张山吓跑了,更别说去杀张山了。况且,退一万步讲,假如真有这么一个人,一直默默地爱着我,守护着我,他为了我,可以舍生忘死,可以杀李疯子,但他杀了李疯子后呢?他一定会现身吧,总不能让张山这个王八蛋白白地坐享其成,你说是不是?可他又默默潜伏了多年,忍耐了多年,看到张山不仁,又杀了张山,那么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又图什么?你给我解释解释。”
方向东眉头皱了一下,等我说完,才嘿嘿一笑:“杜笑花,我算服了你。你要是当年入行当刑警,一定是个好警察。”
我说:“我现在也想入行,你们能要我?”说着,就见赵雅兰远远地坐在吧台上朝我们这边看,我向她招了招手,她便风摆杨柳般的朝我们走来,那妖娆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妖精样,我心里不免有些羡慕,她嫁了一个好老公,才拥有了今天的幸福。看来,女人嫁对人比什么都强。
赵雅兰来到眼前,双手交叉于胸前,微微点了一下头:“两位客官,还需要我做什么服务?”
我说:“需要你们老板陪我们聊聊天。”
“我们老板不在,我陪二位聊聊行吗?”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就别矫情了,快来坐吧。”
方向东看着我和赵雅兰,说:“你们俩,还真是一对活宝。好了,你们俩说说闺蜜之间的话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方向东走后,赵雅兰突然问我:“哎!听说你接手了二元羊肉馆,要重整旗鼓,是吗?”
“是呀。羊肉馆毕竟是张山奋斗了半辈子的成果,我不为自己也应该为多多想想,搞好了,至少也是我们母子俩的生活保障。你开了多年咖啡店,在管理上有经验,所以今天来这里,一半是应付方警官的询问,一半是为了向你讨教讨教,在管理上应该注意些什么。”
赵雅兰大大咧咧地说:“你这算找到姐儿了,先说说,你遇到了什么问题,我才好给你对症下药。”
我便将上次遇到的事说了一遍,赵雅兰听完就吼了起来:“反了他们,你做得对,餐馆的管理权绝不能交到他们手上,不能由了他们。如果不听话,就等条件成熟了,一个个把他们炒了,看谁还敢在你面前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