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人念叨成“不成器的弟弟”，秦不知打了个大喷嚏，才要说话，又接连打出两个喷嚏。
“真是见鬼了。”
秦不知揉揉鼻子，伸手翻开桌上的茶杯，一拎茶壶，却是空的。
“你们藏恩楼怎的连口热茶都没有？就是这么待客的？”
秦不知坐在清繁间的桌旁，悻悻将茶壶放下。
藏恩楼的这间雅间已经是他第三次来。
头一次，是他大哥带他来散心，也就在这儿听到春风的声音，被他大哥扔了过去，撞见了刘葵歌的鬼魂。
他那时候还以为那是女鬼，没想到刘葵歌竟然是男的。
第二次，是等着天亮之后借天光去看屋顶瓦片的线索，他和春风，还有大哥、美英几个人在这儿坐了一会儿。
那次春风指着街上说白妈妈死了，后头白妈妈果然真的已经死了，那副惨状……
秦不知拧眉，阻止自己再想白妈妈那狰狞的脸和破碎的诡异状态。
这第三次，就是现在，他和五言在等人。
“人家也没说什么时候来？”
秦不知百无聊赖，趴上桌，下巴搁在交叠的两手上，挑眉看一旁规矩坐着的五言。
他也只能规矩坐着，要不被秦不知拉在手上的鱼线一紧，他得四分五裂。
五言垂着红肿的眼，抿抿唇，抬手擦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哑声道：
“没说什么时候来。”
秦不知看他这老实模样，笑出声来，高兴道：“哎，你看你早这样多好？乖乖的，别闹事儿，也别掺和事儿，那谁还能为难你啊？”
五言不出声。
半个时辰前，五言在京都府的地牢里头还是气势汹汹的。仗着指间夹着两片暗器，他对秦小世子蹩脚的审讯嗤之以鼻，全然不放在心上。
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骄兵必败，秦小世子随口的一句话，竟叫他还真的应答了他。
得了他一句“是”，这秦小世子还天真回头，和牢房外头的巡捕炫耀显摆。
他在那当口将手上暗器飞一枚出去，那是一片极薄的铁片，带了十成凌厉的气势，对着的就是侧头的秦小世子的太阳穴。
他已经想好了之后的对策，击倒这可笑的小世子后，手上的铁链只要往上一翻，他就能用藏在衣襟里的银针挑开，而在外头的两个巡捕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计划是完美的，现实却是……
从这废物美人小世子随意抬手，将他那枚暗器收缴开始，就不再按照他的计划走了。
若是打掉，他可能还没这么惊慌。
那秦小世子是将他的暗器接在了两指之间！
这怎么可能？！
情报里头，甚至他在这京城待的半年里，听说的、见到的秦小世子都是不学无术的！他甚至会被他有意放下的大木偶吓得昏倒！
这在坊间传言里头文不行、武不就的废物美人，竟然能空手将他的暗器接住？！
五言无法，只能趁巡捕进来，帮秦小世子制服他的当口，赶紧先踢踹一个人，趁着三个人被撞作一团，又赶紧按照之前想好的解开扣他的铁链，轻功一纵，要逃出这地牢。
但没想到，还没纵出牢房门，后衣领被人一拽。突然的力道叫他气息紊乱，顺着后头的发力被人用力往后一扯，后背重重着地，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不在各位。
“哎，你去哪儿啊？你话才说了一半，别走啊，把事情交代清楚再走也不迟啊。”
那时候的秦小世子，和现在这个面上带笑的一样，笑得假，假得十分真诚。
若说五言方才还有不服，被秦不知狠狠揍了一顿。现在完全没有不服了。
秦不知也还没多问他几句，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问清他杀害白妈妈当真是为了吓唬他，叫他退出这桩案子的。这秦小世子就立即拉着他上了辆马车，直奔藏恩楼来。
“你拿了什么啊？得躲到京都府里去，还叫人将这儿搜了一番？”
没有茶水润喉暖胃，也没有舞姬舞乐助兴，秦不知百无聊赖，转着桌上一个茶杯玩。
五言张嘴，欲言又止。
秦不知斜乜他，“你现在这幅惨样做这种欲言又止状，一点儿都没先前玉树临风的样子。”
五言闭眼，忍一忍心里的怒气。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不想再被这废物美人揍一顿。
“你怎么知道我去京都府，是躲人的？”
五言声音嘶哑，是伤的，也是渴的。
秦不知轻笑一声，“你要是去自首的，不一早就将罪供述了么？何必还在我们跟前演一出姐弟情深？”
五言无言一瞬，“演得蹩脚？”
秦不知略略回想了一下，“还行吧，我反正是被你骗过去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是倭贼……？”
秦不知一手支着下巴，斜眼将他看着，“你是不是觉得那两个字说出来特没面子？”
五言咬咬下唇，没说话。
“你的脚趾，大拇指的缝隙太宽了，缝隙里头还有茧子，那是穿倭人特有的鞋才有的。”
秦不知大发善心，好为人师一把。
五言意外，“就这点？”
秦不知略略转了头，但还是那一手支着下巴的放浪姿态，“一开始只是怀疑，但……你自己刚才来的路上不是承认你自己给倭贼办事了么？”
五言又咬牙，从鼻里长出一气。
“就这样？”他好像还是不甘心。
秦不知转了个正脸给他，怜悯看他，决意善心一把。
“你说你是来自首的，可你进了京都府，不说实话，京都府那个万户打了你一顿，你交代了。你是不是没想到京都府的真这么快对你用刑？”
五言微微愕然，不自觉点头。
秦不知又道：“石头在你脸上抹一把，说那是毒药的时候，你并不惊慌，想必是了解过石斯年的性子，知道他不会做这种下毒的事情，对不对？”
五言犹豫，又点了头，“和他有过交集。”
秦不知想了想，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略烦躁道：“嗐，其实说白了，我也没有照清那些头头是道的道理，像你这样分明是有备而来进了京都府的，比起自首，更像是为了躲什么人进的地牢。我猜你一开始打的是能借肖如月搬出昭南殿下，将你们两个人摘出去，实在不行，叫肖如月先出去，你在后头，京都府的总会忌惮昭南世子，不敢对你用刑的。”
五言再一点头。
秦不知道：“但你没想到你打错了算盘，你漏算了绥远的好兄弟不将权贵放在眼里，逼你供述了是不是？”
五言又长喷一口气，再点头。
往后谁再说这秦小世子是废物美人，他五言第一个跟他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