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斯年不敢怠慢，赶紧先应了一声，撇下谢春风火急火燎往小公堂里头跑。

谢春风瞧见应当无她的事情，带着二狗子往后院去，打算找个空的地方叫二狗子好好睡觉。

才找到一个空的书库，便跟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同僚，说着：“秦大人吩咐谢万户过去。”

见谢春风要把二狗子放下，大喘气后又赶紧道：“叫将这孩子也带过去，一块儿去城西破庙去。”

谢春风一怔。

城西破庙对二狗子来说不是一个愉快的地方。他们前天也试过，将孩子带过去，想着原景重现，叫这孩子想起当日发生的事情来。但二狗子到了那儿，也只会尖叫。

当日秦不知没一同前去，可谢春风也同他说过这桩事情。

今日怎的又叫二狗子一起去？

但秦不知如今是京都府府尹，谢春风不过是一个小小万户，主官这样说了，谢春风自然是不好说不要。

带了二狗子先去小公堂，又被告知秦不知在门口等他们。

待出了门口，就见门口两辆马车候着。一辆是京都府的马车，另一辆是秦府的马车。

秦府的姜小子见她出来，赶紧招手，示意她往秦府的马车去。

谢春风抱着二狗子迟疑走过去，姜小子将车帘一掀，谢春风只见得靠在马车最里头，闭目小憩的秦不知。

“孩子睡得不安稳，若是吵闹起来，怕是影响秦大人。”谢春风没顺着姜小子的请上车，退了一步，“我同京都府的马车走就好。”

姜小子赶紧摆手摇头，压低声音道：“这可不成，郡主叫我看着你们的，咱们世子爷奇奇怪怪的，怕根儿就在谢大人身上，我——”

“人怎的还没到么？”

姜小子话没说完，车里头传来秦不知的声音，冷冷将他的话打断。

姜小子吐一吐舌头，先高声道：“来了来了，谢大人来了。”

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暗示谢春风赶紧上车。

谢春风迟疑了一瞬，转头看见石斯年抱着一推文书，匆忙从京都府中出来，正是冲着秦府马车方向来，松了口气。

等石斯年上了车，才跟在石斯年后头也上车。

秦不知因接连两人上车的动静睁开了眼，瞧了谢春风怀里熟睡的二狗子一会儿，又阖上眼皮。

石斯年和谢春风面对面而坐，没注意秦不知正闭眼假寐，将从京都府中抱出来的文书放在二人之间的车厢地板上，同二人道：

“管文书库的吴千户按照秦大人的吩咐，把这三十年跟京都府报过的失踪案都整理出来了。不整理不知道，嚯，可有好几千——”

石斯年边说话边往秦不知那儿瞟，想邀功似的，发现秦不知正襟危坐闭着眼，倏地住了嘴。

“睡了？”

石斯年用口型询问谢春风。

谢春风怀里的二狗子梦魇缠身，不安分一动，谢春风用手轻拍二狗子的背，和石斯年摇摇头。

“好几千是几千？”

冷不丁的，秦不知突然出声。

石斯年被吓一跳，极快地继续将从文库搬出来的册子一字摆开，同仍闭着眼的秦不知道：“三千八百二十三宗失踪案，其中光是孩子的就二千七百七十六宗呐！”

秦不知哼笑了一声，“三十年，三千八百多人失踪，已经算少的了。这还只是京都府接到的报案数，废太子逆贼十八年前在京城掀乱的时候，多少人死在这天家争夺的战乱里头？找得着的尸骨的，找不着尸骨的，不计其数。”

谢春风拍着二狗子，这一茬的话题没参与。

秦不知睁开眼，还是看她怀里的二狗子。孩子睡得不安稳，眉头紧紧蹙着，额上还发着汗，一双手无意识地挥舞几下，难有安定的时候。

秦不知揉一揉眉心，同石斯年道：“方才要跟我说的，同着谢大人的面一块儿说了吧。本案我与她是主理。”

谢春风暗暗一怔。

案发这么多天来，秦不知还未说过谁主理这桩案子的话，关于这桩案子，目前还停留在清理大殿尸骸上头。

尸骸过多，清理起来花费一番功夫。石斯年也是等到今天有了眉目了，才来同秦不知报。

石斯年弯腰拍一拍被摆开的几十本簿子，同谢春风和秦不知道：“我觉得咱们可以从京城的失踪人口入手，我特意带了这些案宗记载来，就是为了待会儿去破庙的时候，能对一对那些尸骸。大殿之中已经清理出来的完整尸骸有三百七十六具，其他不完整的尸骸没法有个具体的数，太零散了，想拼凑都拼凑不出来。”

秦不知皱眉，没出声。

谢春风思忖着道：“若是在京城里头杀的人，怎的跑到城西破庙去杀？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

石斯年跟着一愣，好似觉得谢春风的话给了他一个灵感，但那灵感转瞬即逝，他抓不住。

姜小子一打马，马车起步一晃，叫抱着孩子的谢春风没处靠，往旁倒了一倒。

秦不知伸手托了她一把，不等谢春风道谢，又极快将手收回去。

石斯年古怪看他，又看谢春风，才道：“最新鲜的尸骸也有了快一年的模样，这庙里的尸骸最诡异的便是只有白骨，没有皮肉。”

“剥皮取肉？”谢春风凝重出声。

石斯年迟疑点头，“目前看来是这样。”

“包裹这小孩儿的皮肉是哪儿来的？”秦不知点一点谢春风怀里的二狗子，问。

石斯年又迟疑，“这就是挺奇怪的地方，我们找遍了大殿里外，没见有新近杀人的痕迹。没有新鲜的血，也没有新鲜的骨头。邱万户去请执金吾的成大人了，成大人说今日得空，午后就来协助我们瞧一瞧。”

一边说，一边心虚瞟着秦不知。

京都府人才短缺，判断痕迹和摸排机关的人还没有。又或者是还没被发掘出来，毕竟多事之秋，京都府里的都摸不清这新府尹的脾性，能不出头就不出头。也就邱一峰几个抢着在秦不知前头表现。

“想用谁？”

石斯年正犹豫，就听着秦不知直接问。

这秦小世子变化还真大，爱撒娇的小狗突然长成雷厉风行又沉默寡言的蛇似的，冷不丁窜上来咬一口，其他时候都是蛰伏状态。

“地牢有个狱卒，擅长追踪这一类的东西。但他是贱民，在府中没个正经的——”

“叫什么？”秦不知不耐烦打断，一副不太愿意听石斯年废话的模样。

石斯年赶紧道：“高盼岸。”

“人在何处？”

“就在地牢里头。”石斯年小心翼翼，“我方才原本想将他带上，但又怕秦——”

“叫李儒回去，将高盼岸带到城西破庙去。”

秦不知不废话，掀开车窗帘同跟车的京都府巡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