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屋里的人时间,不多时,便有几人从院外翻墙进来,落地声十分明显。
一个执金吾无声比了一个九。
九人。
“可真是兴师动众,一个地牢的牢头,一个京都府的巡捕,要出动九个人来取命。”才哥儿轻哼一声,轻声道。
好在陆短脚家虽然破败,陆短脚为防人来寻仇,将门窗修得十分瓷实,木门窗后头还有一层铁打的栅栏。就算外头的人强攻,他们也能抵挡一阵子。
更何况,外围还有守着这圈子的执金吾,这会儿应当已经发现异样,正在组织人马来营救了。
九个人,对他们来说实在成不了什么气候。
果然,外头阵阵长哨。
哨声一起,秦不知瞧见窗棂上要近前的影子顿了一顿。紧接着,又有人翻落院中,一阵刀剑相交的激烈声。
也没过几招,有人捏着嗓子喊了一声“撤”,慌乱的脚步声远去后,院中一片安静。
才哥儿几人未动,没将外头的放在心上,转而问牛九:
“拿了吴敬春的人头,是讨赏用,还是好心给他埋尸用?”
牛九梗着脖子紧闭嘴,不说。
才哥儿一打他膝头,打得他哀嚎一声跪跌在地。
“嘴硬?执金吾的手段可不比你们京都府的差,你想不想尝一尝?”
才哥儿一捏牛九的下颌骨,微微一用力,只听见咯啦轻微一声响,牛九张了嘴,动弹不得,一声都发不出。
“一个赌鬼,还能为了什么?”
陆短脚哼笑出声,身子一动,闷哼忍住了疼。
一支箭自他背后穿到身前,将他的左肩穿了个透。
柳怀寿包了块布,将箭折断,面色阴沉。
“先回京都府,人不能死在这儿。”柳怀寿同才哥儿道。
几人立即将陆短脚架起,另有人将牛九的下巴归位,也一同拉起来。
秦不知有些怔,不明白这般着急走是什么意思,“死在这儿?他……”
“箭上有毒。”才哥儿附在他耳旁,低声道,“留在这儿,你说不清楚。”
秦不知略一迟疑,赶紧也跟上。
方才执金吾问过,是带回京都府中审问,还是就地审问,秦不知揣着小人之心,选了就地审问,若然这后头的事情可以避免。
才哥儿见他面上有懊恼神色,低声道:“不必多想,就算不是在这儿,人家要取他二人的性命,也是极为容易的事情。”
出了巷口,有执金吾拉来街上请的几辆马车,陆短脚和牛九分开,秦不知不犹豫,上了陆短脚那辆,柳怀寿和石斯年紧随其后。谢春风则和才哥儿上了牛九那辆。
扬鞭催急马,马车往京都府方向驰行。
途中有人骑快马追上,告道:“追散了,一个都没逮住。”
秦不知应了一声,瞧陆短脚已经在吐血,抓紧问:
“拿了吴敬春的头是何用?”
或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陆短脚也不愿再隐瞒。
“牛九收受了人家的钱财,取吴敬春的命,拿了他,他好去交差。”
“京都府中有其他同伙没有?”秦不知又问。
陆短脚又咳出一口黑血,才道:“牛九还有一个同伙,我不知道是谁,没见过。”
秦不知拧眉,再问:“是谁告诉你你娘亲和吴敬春的事情的?”
陆短脚艰难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他生得什么样?”
陆短脚想了想,气若游丝,“没见过,他蒙着脸,说话……像女人。”
秦不知心念一动,蓦地想到陆汀。
眼见陆短脚已经毒发至命不久矣,赶紧再问:“吴敬春和孩童失踪案有关的事情,你还知道别的什么?”
陆短脚已经双眼上翻,柳怀寿和石斯年又是扎针又是掐人中的,才叫他还阳一些些。秦不知重复了好几次,陆短脚才听见了似的,嗫嚅出声。
“孩子,送到宫里……”
紧接着,头一歪,一命呜呼了去。
秦不知倏地起了一身冷汗,和匆忙转头看他的柳怀寿对视了一眼。
宫里?是说从各地、自京城失踪的孩子,都被送到了宫里?
马车不在京都府门口停,绕后门直直入府。等到京都府后门两扇大门重重一阖,十来个执金吾依令跃上墙头站着,警戒着四周,提防再有人翻墙入内,或是用暗箭伤人。
秦不知冲下马车,几个大步走到谢春风马车旁,着急叫唤谢春风。
谢春风应着,才探出一只手去捞车帘,便被秦不知着急握住。
秦不知握了手,赶紧看向陆短脚马车的方向。
陆短脚的魂魄果真正懵懵懂懂自车厢探出半个身子来,轻飘飘地,迈腿踏了空,软绵绵跌坐在地。
“陆短脚死了。”秦不知同谢春风低声耳语。
谢春风点点头,没法不分心多关注一眼秦不知,“秦不知,你……还好?”
秦不知握着谢春风的手顿了一顿,额头就立即渗出后知后觉的冷汗来。但仍旧专注看着陆短脚的魂魄,不叫自己分心。
“没,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想瞧瞧,他还有什么未竟的话没有说。”
说是失踪的孩童送到了宫里,送到宫里做什么?宫中要人,向来是有专职负责,正经招录的。
可陆短脚的魂魄只是懵懵地在原地转圈,眼神木木然,对秦不知的挥手和呵斥全然没个反应。
一众人就看着秦不知古古怪怪地对着一团空气,上蹿下跳,胡言乱语。
不多时,陆短脚的魂魄被地下冒出的一双手一拉,倏地就顺着那地缝沉了进去,连一星半点痕迹都没再找着。
秦不知沮丧,这才想起陆短脚吐血惨死的模样,双脚一软,什么也不管地盘腿坐在地上。
“可吓死我了,可吓死我了。”
倚着谢春风,秦不知只会说这么一句话。
柳怀寿和石斯年确定陆短脚已然身亡,避开秦不知,将尸体先安置到地牢里头,等着进一步检查。
至于牛九,一路上被谢春风和才哥儿敲打盘问,将事情全和盘托出。倒是有人出一百两银子,买吴敬春的人头。
牛九在外头欠了一屁股债,正是走投无路的时候,人家给钱,他一咬牙一切齿就去干。
也是巧了,李昭南将吴敬春送到了京都府地牢里头,还是西南角那个地牢。
“天时地利,我便帮了陆短脚一把。”牛九嘴角有口水涎下,被卸过的下巴说话不太利索。
秦不知问:“叫你杀人的是谁,你看清了?”
牛九蔫蔫垂眼,“没有,他蒙着脸,我只知道他是个娘儿们唧唧的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