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秦不知的手,谢春风鼻尖泛酸。
石斯年之前的暗示很明显,有了这秦小世子,不吝于能在吴敬春的事情上行个极大的方便。李昭南风头正盛,京都府最近在朝中的走动收效甚微,谁都不愿意去踢哑世子这块铁板。
若是有秦家介入,能借由秦右相和秦不知压下李昭南一头,吴敬春的案子能扭转,甚至能翻案也不可知。
谢春风心里也知道,这得付出代价。
秦不知来之前,石斯年就曾提点过,秦不知既然追着她跑,那不如她出卖一些色相。
“牺牲一些,换来你义父平安,也不是不行。”石斯年当时道,但又忧心忡忡,“可你想想这是不是值得,毕竟吴敬春待你……”
未尽的话,石斯年不说,谢春风心里也知道。
“他待我已经算好了,他将我从死境之中拉出来,叫我活下来,恩同再造父母。”
谢春风那时候这般答石斯年,即使心中也是惶惶不安,不知自己这一遭决定是对是错。
吴敬春救过她一命,于她是养育之恩。纵然这养育恩中伴着长年的虐待,她觉得应当还他一条命。
“我瞧你也是喜欢秦小世子,若是两情相悦,也不是不行。就怕秦小世子觉得你是为了你义父而献身,到时候你们的感情……攀扯不清楚。”
谢春风凄然一笑,“没有到时候。本就是我不配。他值得更好的。”
石斯年犹豫再三,“春风,不然你还是离开京城吧。你不是想去找你爹娘么?我陪你去找你爹娘,京城的这些污糟事,我们都别管了,生的生,死的死,随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谢春风苦笑,“找?怎么找?我连我是从哪儿来的都不知道。这么多年,义父从来不告诉我,当年我和其他孩子被拐卖的那一个案子,在京都府的案宗之中都没有记载。”
知道当年情况的只有吴敬春一人。
这些年他从来不松口,叫谢春风连往哪儿找回家的路都不知道。参与当年案子破获的老巡捕们三缄其口,透露的也只有谢春风是被吴敬春带回京都府的事情,这背后还有什么隐情,只有吴敬春知道。
可若是将秦不知拉到吴敬春的案子中,秦不知会不会有危险?她值不值得他以身犯险?
在长久的沉默中,墙上有轻微的响动,谢春风一抬头,便见探出了个脑袋的秦不知。
单纯,赤诚,他见着她之后,双目先一亮。
谢春风这会儿握着秦不知的手,垂眼看他手背的伤口。
他能为旁人对她的一句冒犯杀人。
这个念头叫谢春风心惊胆战,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她心上,叫她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她想求他,放低身段,放下自尊,厚着脸皮求他。这一开口,她便不会再是以往骄傲的谢春风,所以他阻挡她的话。
他在保全她的自尊。
谢春风被秦不知反握在手里的拳头微微颤抖。
鬼使神差地,那拳头松了松,她用指尖挠了一挠秦不知的掌心。
察觉到秦不知的手动了一动,随后转了转,生生将五指分别挤进她的指缝之中。
十指相扣,他紧紧缠上她的。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只要吴敬春的案子不在李昭南手上,那剩下的事情都好办。”秦不知低声,但笃定道,“至少,能保证吴敬春活着。”
秦不知正经说话的时候,身上有股子凌厉的威严,气场定得很。
一众人看他,便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
“当前最要紧的,是查出李昭南将吴敬春带到了哪儿去。京中能关人的不外乎是天牢、京都府的地牢和大理寺。若是李昭南将吴敬春带到他的地方,那便是设私刑。”秦不知道。
邱一峰倏地站起身,“懂了,我现在就去。”
秦不知道:“要快。我今日已经进过宫,不好再进,你们找到吴大人的关押地方之后,用正当的法子护吴敬春周全。”
谢春风提醒道:“京中还有废太子逆贼在起事,前日自尚书省一个七品侍郎家中搜出了北游奸细。”
邱一峰深深看她一眼,用力点头,带人急匆匆出去。
石斯年不含糊,提步跟上,“我一块儿去。”
“你?”邱一峰鄙夷,“你一个仵作,跟着能做——”
话音止了,因随着石斯年的暗示也看向了秦不知和谢春风二人。
但出乎意料的,邱一峰面上浮现了不赞同,瞪了石斯年一眼,要去拉谢春风。
“孤男寡——”
“哎!邱大人!快些走!”石斯年以身挡住邱一峰,用力将邱一峰往外推搡,回头给秦小世子打眼色,“咱们得快点儿找到吴大人的落脚地!”
“怎么能让谢春风一个人待在这儿,这不是很危……”
很危什么,门一关,人一走远,吵吵闹闹的声音都听不见。
一时之间,留在院中的两个人都很尴尬。
这强行被凑对的感觉实在是很糟糕。
谢春风低咳一声,不敢看秦不知的眼睛,讷讷道:“我去给你拿点儿金创药来。”
秦不知拉住谢春风的手,“我不疼,你……我不能同你说定安公主的事情,我去亓州,也只是奉命行事。我对定安公主没有半分私心。”
谢春风一怔,呆呆看他,突然明白过来,他这还在给自己方才起的别扭找解释。
这个人,当真是将她的一点点情绪变化都放在心上。
谢春风眼圈一热,赶紧撇开视线。
“你也别担心,你要救吴敬春出来,我会帮你。”秦不知将一双手大胆拉着谢春风的手,心疼摩挲上头的伤,“你想要的,我都会——”
话音断在唇上的温热。
这回轮到秦不知呆呆地,看谢春风放大的眉眼。
那双如蝶翼的长睫在紧闭的眼上颤颤巍巍,谢春风是生生撞上来的,丝毫没有技巧,闭紧的唇用力撞上他的唇,撞得他唇上一痛,应当是被自己的门牙硌伤了唇。
春风……
秦不知怔怔看,脸上和耳朵尖都很热,身子僵着,不敢动。
谢春风很快推开,面若桃花,泛着殷红,视线左移右瞟,也不敢看他。
“秦不知,谢谢你。”
秦不知胸口一闷。
她是为了吴敬春才这般谢谢他。
秦不知垂下眉眼,突然觉得一颗心如坠冰窟。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