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中国,权力决定百姓的生死,决定官员的升迁,决定官司的输赢。而不是规则,不是法律。于是,大家一致崇拜权力,服从权力,依照潜规则办事!

一桩人命大案,就这样摆平了

上一讲我们讲到,朱仝和雷横奉县令之命来宋家庄捉拿宋江。

县令也应该知道,朱仝也好,雷横也好,都和宋江好。他们会不徇私情,尽职尽责去抓捕宋江吗?

到了宋江家里,朱仝先把住前门,要雷横先进去搜。雷横搜了一遍,没有。朱仝又要雷横把住门,他一个人进去再搜一遍才放心。

如此煞有介事,严肃认真,一丝不苟,骗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宋太公道: “老汉是识法度的人,如何敢藏在庄里?”

朱仝道: “这个是人命的公事,你却嗔怪我们不得。”

太公道: “都头尊便,自细细地去搜。”

朱仝道: “雷都头,你监着太公在这里,休教他走动。”

宋太公需要看着吗?朱仝是利用宋太公拴住雷横,然后他来房里会宋江。

他心里早就有数,知道宋江一定藏在家里,而且,他还知道宋江藏在哪里。

宋江曾经对朱仝说过: “我家佛堂底下有个地窖子,上面供的三世佛,佛座下有片地板盖着,上面压着供床。你有些紧急之事,可来这里躲避。”

朱仝走进佛堂,熟练地揭开地板,下面有个绳头,一拉,铜铃声一响,宋江从地窖子里钻将出来。一见是朱仝,吃了一惊。

但是,朱仝不是来抓捕他的,是专为会他、帮他出主意的。他劝宋江赶紧逃走。朱仝道“:兄长可以作急寻思,当行即行。今晚便可动身,切勿迟延自误。”

宋江道: “上下官司之事,全望兄长维持,金帛使用,只顾来取。”朱仝道:“ 这事放心,都在我身上。兄长只顾安排去路。”

宋江谢了朱仝,再入地窖子去。

朱仝、雷横两人又回来,告诉县令没搜着宋江。县令顺水推舟,一面申呈本府,一面动了一纸海捕文书。县里有那一等和宋江好的相交之人,都替宋江去张三处说开。朱仝自凑些钱物,把与阎婆,教不要去州里告状。这婆子也得了些钱物,没奈何,只得依允了。朱仝又将若干银两,教人上州里去使用,文书不要驳将下来。

一桩人命大案,就这样摆平了。

是什么东西帮宋江摆平的呢?

两个东西:

第一,银子;

第二,人情。

一个反证是,唐牛儿一没银子,二没人情,本来没什么事的他,反而被问成个“故纵凶身在逃”,脊杖二十,刺配五百里外。

这件案子从头至尾,我们来看看,有没有一个遵纪守法的?

不甘心碌碌无为,心中早有一个梁山先看宋江。

我们前面讲到,宋江对何涛不义,对县令不忠。其实,宋江岂止是对上司不忠,他还不忠于自己的职守。

他不但忘记自己的职守,给晁盖送信,甚至对自己不认识的强盗,他也没有哪怕是出于职业上的拒绝。

宋江报信到晁盖庄上,晁盖道: “七个人,三个是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已得了财自回石碣村去了;后面有三个在这里,贤弟且见他一面。”

你看晁盖对宋江,毫不见外,毫不防备,毫不隐瞒。

那么,对于晁盖让他见见这些犯了弥天大案的江湖大盗的邀请,作为押司的宋江是什么态度呢?

他还是毫不犹豫,马上来到后园与他们相见!如此紧急的情形之下,宋江还要见见这些江湖豪杰,可见他平时对这些人物,确实可以做到不失礼。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在他的心目中,有法度观念吗?

要知道,此时,见不见这些江湖大盗,性质是不一样的。

不见,表示道不同不相为谋。

见了,表示大家是一伙儿了。

这是一个态度问题,也是一个观念问题。

宋江这一见,我们就知道,在他心目中,在强盗和良民之间,是没有是非之分的。

不但宋江私放晁盖,私见众强盗,他自己心中,也有一个做贼、做盗的潜意识。

从哪里能看出呢?

从他家的地窖子,从他与父亲断绝关系的执凭文书。

我们可以这样想:一个奉公守法的人,一个循规蹈矩的人,谁会在自己家里预先挖一个地窖子,以备将来藏身呢?

一个被称为“孝义黑三郎”的人,怎么会预先和父亲断绝关系呢?

我们知道,刘唐传书之后,宋江心中就有一个梁山了。

但是,我们不知道的是,在梁山之前,他早已有了一个地窖。

会在家里挖地窖的人,一定会在国里营造梁山。

置王法于度外,站在兄弟一边

再看朱仝。

抓捕晁盖时,时知县派朱仝、雷横点起马步弓手,并土兵一百余人,就同何观察并两个虞候,作眼拿人。时知县哪里知道,这朱仝、雷横竟然又是晁盖的兄弟!而且,这两个人,在面临人情与王法的选择时,与宋江一样,几乎是一点犹豫都没有——置国家法度于度外,站在兄弟一边!

到了晁盖庄外,朱仝有心要放晁盖,故意让雷横去打前门,他在后门网开一面。这雷横亦有心要救晁盖,于是又故意大惊小怪,呼喊叫嚣,雷声大雨点小,要催逼晁盖快走。你看这雷横,是抓贼还是纵贼?

朱仝更是出格。晁盖、公孙胜听得雷横在前门大呼小叫,舍命只顾杀出后门。朱仝当面拦住,却虚晃一闪,放开条路,让晁盖走了。

晁盖叫公孙胜引了庄客先走,他独自押着后。朱仝也支转雷横和土兵,独自一人跟在晁盖后面。晁盖一面走,口里说道: “朱都头,你只管追我做甚么?我须没歹处!”

你看这个盗匪对警察说的话,晁盖不理解为什么朱仝要如此追他,说明在他的意识里,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抓他是朱仝义不容辞的职责!

再看警察对盗匪说的话。

见后面没人,朱仝对晁盖说道: “保正,你兀自不见我好处。我怕雷横执迷,不会做人情,被我赚他打你前门,我在后面等你出来放你……你不可投别处去,只除梁山泊可以安身。”

作为警察的朱仝,不但不抓晁盖,反而形同护送。

不但护送逃走,还出谋划策,告知晁盖去梁山泊安身。

他的这番话里有一个关键词:人情。不会做人情是不好的。

会做人情才是做人的基本准则,而不是恪尽职守。

朱仝四个月前放了晁盖,四个月后,又放了宋江。

四个月前,他劝晁盖逃跑,并给他指明上梁山的路;四个月后,他又帮着宋江出主意,选择要去投奔的地方。

谁还在信任法律,遵纪守法呢?

一个有意思的细节是,当朱仝声称要进房子搜捕宋江时,把宋江藏在家里的宋太公信誓旦旦地说: “老汉是识法度的人,如何敢藏在庄里?”但是他真的是懂法度吗?

从晁盖等人智劫生辰纲,到宋江怒杀阎婆惜,一件惊天大劫案,一件人命案,在所有的涉案人员里面,从盗匪、凶身到缉捕人员,有一个识法度的吗?有一个奉公守法的吗?有一个在内心里还维护法律、尊重法律的吗?

晁盖是保正,却交通强盗,成了强盗头子;吴用是私塾先生,教圣贤书,育人子弟,却毫不犹豫甚至主动加入大盗集团并成为核心成员;

甚至,连公孙胜这样讲究修行的人,都为了劫生辰纲而千里来投;普通百姓阮氏三兄弟,对梁山强人不但不恨不怪,反而非常羡慕。

吴用来拉他们入伙一起打劫生辰纲,他们不但不怕、不犹豫,反而感激涕零……

一百二十回本《水浒传》在宋江报信下面,假托一个学究,赋诗一首,讽刺晁盖和宋江:

保正缘何养贼曹,押司纵贼罪难逃。须知守法清名重,莫谓通情义气高。

爵固畏鹯能害爵,猫如伴鼠岂成猫。空持刀笔称文吏,羞说当年汉相萧。

晁盖是乡里保正,保正乃一保之长,负责一乡的治安等,可是这个晁保正却在家里养起了贼曹;宋江是押司,押司是办理有关狱讼文书的吏员,可是这个宋押司却纵贼逃脱法网。猫与老鼠做朋友了,猫还能叫猫吗?所以,作者感叹:守法清名要看重,江湖义气要不得啊!

又有一诗讽刺朱仝:

捕盗如何与盗通,只因仁义动其衷。都头已自开生路,观察焉能建大功。

我们当然可以批评这两首小诗太站在统治阶级的立场上说话了,但它确实指出了一个事实:从晁保正,到宋押司,到朱都头,这些地方上到县级的治安人员,都玩忽职守,官匪勾结。更糟糕的是,他们这样做,并不觉得自己是错的,反而觉得自己够哥们儿,够义气,是好汉。

如果从梁山事业上来看,没有宋江,没有朱仝,就没有晁盖等人上梁山;没有晁盖等人上梁山,就不会有后来梁山的事业。所以,站在梁山的立场上,我们也可以说,宋江确实是梁山的始作俑者,是梁山事业的开创者。

梁山事业从此蒸蒸日上,红红火火,这是谁之功?

答案是:宋江、朱仝。

换一个角度,梁山从此成为国家的心腹大患,这是谁之罪?答案也是:宋江、朱仝。

这些都是下级胥吏、江湖游人、普通百姓。朝廷命官又怎样呢?

县令时文彬,是被《水浒传》作者特别称赞的好官,说他是“为官清正,作事廉明,每怀恻隐之心,常有仁慈之念”,乃是一个爱民如子的父母官。就是这样的好官,为了他要好的宋江,一再拖延抓捕,甚至蓄意移花接木,嫁祸于唐牛儿。在他眼里,国法的尊严又何在?

我们在读《水浒传》的时候,因为我们站在宋江一边,希望宋江逃脱法律的惩罚,所以,我们觉得这个县令真好。但是,从阎婆的立场上,从无辜的唐牛儿的立场上来看,这个县令又怎样呢?

试问,堂堂大宋,谁还在信任法律,谁还在遵守法律,谁还在依法办事?

受害者冤沉大海,加害者逍遥法外这个国家怎么了?这个朝廷怎么了?为什么总是轻易地就让人放弃了对它的忠诚?

事实上,当朝廷被蔡京、高俅一伙把持的时候,朝廷就在天下人面前失去了道德的高度。一个没有了道德高度的朝廷,无法维持人们对它的基本忠诚。

而当人们因为蔡京、高俅而迁怒于朝廷的时候,国家的权威就承受了巨大的损害。而国家权威的丧失,人们对法律权威的漠视,又反过来损害了所有国民的利益。

这是一个怪圈。

这很糟,但还有更糟的。这种情况不仅仅出现在宋朝,整个封建社会都是如此。

《水浒传》反映的,是古代中国的普遍情形。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还有更糟的,不守法度的不仅仅是我们上面列举到的小说中的种种人。《水浒传》作者也是这样的观念。他对这些不守法度的人和不守法度的现象,不是批判,而是赞赏!

也就是说,我们的文学,也失去了基本的判断力!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还有更糟的。不仅《水浒传》作者是这样,《水浒传》读者也是这样!

从古至今的广大的《水浒传》读者,对这些不守法度的人和不守法度的现象,不是否定,而是赞赏!

在这个问题上,几乎是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的具有比较完备的刑法和民法的国家。

但是,我们从《水浒传》及其衍生的种种文化现象中悲哀地发现,如此漫长的法制历史,却没有培养出国民对于法律的基本信仰。为什么?

因为权力。在中国古代,权力才是中国封建社会真正的操控者。

是权力决定百姓的生死,决定官员的升迁,决定官司的输赢。

而不是规则,不是法律。

于是,大家一致崇拜权力,服从权力,依照潜规则办事!

我们要注意的是,在这两场大案里面,真正的罪犯,一个也没有受到法律的惩罚。他们全部逃脱了。晁盖等人跑了,连已经被捕归案的白日鼠白胜也被吴用使银子救了出来。宋江也跑了。

这充分说明,法律是可以规避的,就看你是否付得起逃避法律的各类成本。比如用来打点和行贿的钱财,人际关系成本,等等。

晁盖付得起这个成本,他有宋江、朱仝、雷横等人情资本。所以,他逃脱了法律的惩罚。

宋江付得起这个成本,除了他平时用银子积累起来的人际关系成本外,他对朱仝说:“上下官司之事,全望兄长维持。金帛使用,只顾来取。”

所以,他也逃脱了法律的惩罚。

唐牛儿付不起这个成本,他既无现时的银子,又无过去积累的人脉。

所以,他就成了替罪羊,几乎是代替宋江,受到了法律的惩罚。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就会出现两个问题:一是你付得起这个代价,你就无须在乎法律。

这就是为什么在这样的社会里,总有人无法无天,因为他们有权、有势、有关系、有钱。

二是法律成为法门。

什么法门?相关人员敛财的方便法门。既有人拿钱买法,相关人员就可以卖法。

这就是为什么在这样的社会里,总有人以权谋私,权力寻租。

结果是,一件案子涉及的三方——受害者、加害者、执法者,变成了这样的三方——受害者、付钱者、收钱者。

我们发现,法律没有了。法律哪里去了?

帮收钱的执法者数钱去了。

受害者冤沉大海。加害者付了钱逍遥法外。执法者收了钱中饱私囊。

刘唐传书,其中有计

回到宋江的命运上来。

宋江逃走了。

随着宋江离郓城县越来越远,他离梁山越来越近了。

这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却也是宋江自身性格的必然结果。

他曾经是八面玲珑的县级小吏,但是骨子里,他却是包藏雄心、头角峥嵘的豪杰之士。

无法想象他这样的人,会一辈子做一个押司,每日处理无聊而烦琐的来往公文,直至英雄老去。

尤其是刘唐传书以后。

刘唐传书,是改变宋江人生轨迹的一个大关节。

这绝不仅仅因为刘唐带来的那一封书信,给宋江带来了杀人之祸,把他推离了原先的生活轨道,这里面还有更大的更深层次的心理上的推动。

实际上就有人认为,刘唐传书,乃是吴用的一个阴谋,其目的就是逼宋江上山。这个说法太令人震惊了,有这回事吗?

提出这个惊人见解的学者是我非常尊敬的《水浒传》研究者马幼垣先生。

马幼垣先生曾为此专门写过一篇文章《刘唐传书的背后》。他认为,吴用派刘唐给宋江送感谢信,送金子,其目的绝不是简单地表达感谢,而是另有更大的目的。那就是故意拖宋江下水,逼他上梁山。

马幼垣先生是这样分析的:

首先,刘唐的外形易于被人认出——他头上有一撮红毛,人称“赤发鬼”,并且还曾经被雷横及其手下土兵捕捉过,而他却并不很认识宋江。

为什么?因为他和宋江见面,就是在晁盖庄上,宋江来送信,匆匆忙忙给大家拱了拱手,转身就走,谁也没看清他,更不要说事后的印象了。

郓城县很多人认识刘唐,他又不认识宋江,派他来送信送金子,危险可想而知。刘唐来到郓城县,还在县衙前探头探脑,东张西望,很容易被刚刚发生过大案因而高度警惕的郓城县捕捉。

吴用就是想——

第一,不惜牺牲刘唐,让宋江暴露,逼宋江下水。

第二,即使刘唐不暴露,宋江也一定会留下书信,而这封详细表达感谢的书信或许会落入他人之手,给宋江带来麻烦,让他暴露。

我觉得,马幼垣先生的这个推论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是在情理上却有些过分了。

我觉得他的推论对了一半:吴用确实想拉宋江上山,但不是用什么计策让他暴露,逼他上山,而是无论在信中,还是让刘唐传话,都极力描述梁山的兴旺,晁盖等众兄弟的得志,以此吸引宋江上山。至少给宋江一个深刻的印象,在他的心里埋下一个大大的伏笔。

这个目的,吴用还真的达到了。

我们来看看刘唐对宋江说的话。

刘唐道: “晁头领哥哥,再三拜上大恩人。得蒙救了性命,见今做了梁山泊主都头领。吴学究做了军师,公孙胜同掌兵权。林冲一力维持,火并了王伦。山寨里原有杜迁、宋万、朱贵,和俺弟兄七个,共是十一个头领。见今山寨里聚集得七八百人,粮食不计其数。只想兄长大恩,无可报答,特使刘唐赍一封书,并黄金一百两,相谢押司,再去谢那朱都头。”

你看,刘唐说的,全是山寨的兴旺发达。

信里又写了什么呢?

后来阎婆惜看了,发现“上面写着晁盖并许多事务”。你表示感谢,何必写着梁山的许多事务?

可以想见,这许多事务,不外乎就是描述山寨的兴旺气象,让宋江感觉到,那是一个可以大干一场的地方!

马幼垣先生非常正确地指出,如果仅仅为了表示感谢,为安全计,叫刘唐口头表达即可。即使吴用觉得有封书信才够礼貌,也尽可以十分含蓄,简函一纸,“日前承助,功同再造,铭感不在言宣,详情容来者面陈不赘”即可。何必来一封总报告式的长信?

马幼垣先生的答案是:吴用寄望于这封信落入他人之手,让宋江暗通梁山之事暴露,逼宋江上山。

是这样吗?

我觉得马幼垣先生的这个推想太大胆了。

第一,这封信落入他人之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宋江是个极其谨慎的人。宋江看完之后,当时就想烧掉,只是碍于刘唐的面子没有付诸实施。送走刘唐,宋江正要回到下处烧信,却又被阎婆撞见,后来信件落入阎婆惜之手,非常偶然。吴用总不至于把希望寄托在偶然事故上。

第二,宋江即使暴露,也未必有机会上梁山,也未必就会上梁山。

后来宋江杀了阎婆惜,亡命江湖,柴进庄园、白虎山、清风山,一一去过,就是没有去梁山。

我的答案是:吴用的真正目的,是让宋江读完此信后,对梁山产生向往之情,诱宋江上山。

我的答案马上就应验了。

宋江收了信,金子却推来推去,只收了一条,一起插在招文袋内。然后慌慌张张地送走了刘唐,自慢慢行回下处来,一边走,一边肚里寻思道:“ 早是没做公的看见,争些儿惹出一场大事来!”

这是惊吓的。但是,与此同时,他又在想:那晁盖倒去落了草,直如此大弄。

这里面有多少暗中的羡慕啊!面对着以前兄弟的“大弄”,自命不凡的宋江,胸中顿起波澜。

流亡之路,直通梁山

宋江是一个有着强烈的自我价值实现欲望的人。

根据马斯诺的五个需求理论,人有五个层次的需求: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归属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

应该说,家属地主,又在郓城县做个押司这样的小吏,他的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归属需求都没有问题,以宋江的智慧和能力,他也获得了广泛的尊重和爱戴。

但是,押司这样的一个身份,无法满足他的自我实现的需求。

押司,宋时办理文书、狱讼的地方胥吏,在官员指挥下,负责处理具体政务,特别是经办各类官府文书的低级办事人员。他们主要是具有一定文化水平和经济水平的平民,在身份上与一般经科举入仕的官员截然不同,政治、社会地位都相当卑下。而且,在唐以后,逐渐严格区分官、吏,一个人一旦做吏,一般情况下就不能再做官,所以,宋江实际上已经自断前程。

但是,他这样的人,让他一辈子屈沉吏员,他是不能容忍的。

所以,晁盖现在呼风唤雨、统御众多头领和七八百喽啰的风光,触动了他心中隐藏很深的那根弦。

吴用为什么派刘唐给宋江送信送金子?

那就是告诉宋江:我们现在位尊而多金。比下级小吏如何?

宋江果然心中波澜顿起。

现在,他已经在流亡的路上。

而这条路,却通向梁山。

我们暂时还看不出,宋江自己也未必知道,但是,事实会证明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