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秋水浮满枯黄的叶,一缕清风乍起无边的夜幕。星光璀璨,照耀着回家的路。一切都结束了,犹如过往云烟。

归家,这个温暖的字眼,安然心酸涩不已,该如何面对家人,该如何面对赵云,她这副身子已是残败不堪了。丝韵在安然怀中熟睡了,安然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脊,车帘被风掀起,有些凉意渗进骨头,她抬头看着车外暗黑的天空,君安见状,慌忙上前,将车帘拉下。

拉索掀开车帘,探进头:“公子,前面有家客栈,今晚就在那里休息,明日再赶路。”已经赶了将近一个月的路,离家越来越近了,安然的心亦忐忑不已。拉索接过丝韵,一只手扶着安然下了车。

安然的头发盘在脑后,露出弯月般洁净的脸庞,她一手搀着君安,跟在拉索身后,看起来像是出远门的一对夫妻。

“小二,要一间上房。”门口的小二听了,龇着牙笑道:“好勒……”现在正值晚饭时辰,堂上坐着好些人,一个个小声议论着这对夫妻,拉索对小二叮嘱着一些事,君安却看向四周,他看见满堂的人都盯着他们,如今,听不见任何声音对安然来说是一种恩赐。

安然拽着拉索的衣角缓慢的上的二楼。安然上前推开了窗户,风吹进来,吹走一些腐朽木头的气息。拉索从屋外抱了几床被子放在**,小二紧跟着端着饭食走了进来,在桌子上一一放好。安然上前要整理被子,拉索慌忙上前:“我来。”安然听不见声音,见他站在旁边,笑道:“你先去吃饭,我弄好了被子就过去。”见小二还在身后,拉索便在桌前细细的弄了两小碗饭食。

“拉索,我不吃青菜。”稚嫩的童声从丝韵嘴里唤出,众人脸色有些微变,那个口气,好像是对一个下人,而不是她的父亲,小二的眼神更加疑惑起来,这个女人好生面熟,难道是……

“客官若是有吩咐,唤我就好,我先下去了。”拉索点点头,没有应声。小二识趣的关门下去,拉索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针,依次从饭菜里面略过。君安见状不禁问道:“拉索,有人要害我们吗?”

“不知道,据说中原有很多黑店,就是专门杀害打劫过路旅人的店。”见银针没什么异样,拉索从桌上下来,将两个孩子抱上了桌子:“吃吧。”

“拉索,我不吃青菜,为什么要点青菜!”丝韵的背脊高高挺起,那个模样像极了在于护身前嚣张跋扈的丝韵,君安嗤的笑了起来:“娘亲喜欢吃,丝韵,现在离了于护,你不在是那个高高在上被人护着的你,我们现在都是普通的人!”丝韵瘪了瘪嘴,看向拉索:“拉索,你是不是还要会匈奴?我和你一起去,我要找父王!”拉索有些不知所措,君安抬头说道:“拉索,吃饭,不要理她!”拉索站在桌前,见安然来了,微微松了口气,慌忙将凳子推开:

“夫人,坐。”说完,他意识到她听不见声音,安然含笑看着他,上前推着他:“你坐,既然在外演一对夫妻,哪有不在一桌吃饭的道理。”拉索微窘,低头开始拔饭,安然将桌上的菜慢慢的夹在他们的碗里,她夹起青菜递

给丝韵,丝韵吓了一跳,将碗慌忙抱起:“娘亲,我不吃这个!”安然见她的举动,心中一凉,都怨她,让丝韵成了这个样子,要是当初她能躲照顾她一些,她也就不会一举一动都像极了于护。

“丝韵,娘亲给你夹菜,接住。”君安略带低沉的声音传来,丝韵不情愿的接过菜,她不怕他的父王,不怕娘亲,不怕温亚吉,可是,她就是怕她的哥哥。青菜的味道传来,丝韵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她想她的父王,父王从不会让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青菜真的好难吃,父王也不喜欢吃,他们在一起,桌上摆着的都是整只整只的乳羊腿,想起乳羊腿,她砸吧砸吧了嘴,以后都不会吃到了,她抬起头,看着拉索:

“拉索,你回去后,告诉父王,他来看我的时候,带上乳羊腿。”拉索点点头,心中一酸,傻孩子,你再也见不到你的父王了。

“娘,我睡在外面。”安然笑了起来,将君安抱了起来,放在床里,君安慌忙爬了起来,趴在床外,丝韵翘起头:“哥哥,你为什么不和我睡?”君安看了她一眼:“哥哥是男人,是男人就要保护娘亲和妹妹,娘亲听不见声音,我睡在外面放心些。”丝韵点点头,随即指了指帘子外的拉索:“不是有拉索在外面看着吗?”安然上前拍了拍君安:“睡吧。”她何尝不知这个孩子的想法,心下一软,上前吻了吻他的额头,转身亲了亲丝韵,搂着两个孩子睡了过去。

这是一个悱恻的夜,当安然知道明日将要面对的是谁,或许就不会睡得这样安稳了。

“你说什么!”曹操上前一把揪住那店家的衣领:“再说一遍!”那店家不知是什么话惹怒了他,不是说找到人,就赐千斤黄金吗?

“今晚有一对夫妇带着两个孩子在我客栈住宿,那女子长的很像画像中的人,我原先以为不是,结果小二去给他们送饭时,听他们对话,不像是一家人,那男子倒像的一个下人。那女子太美,我觉得很像丞相要找的人!”店家忍不住的抖了起来,曹操猛地坐在椅子上,他已经有过太多的希望,却又统统变成绝望。那个女子便如烟云消散不见,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他的世界,可是,**的薄纱裙,镜前的胭脂眉笔,一切都是那般熟稔,她逃开他了,又一次逃离他的世界。他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镜中昏黄的光泽,他似乎又看见那个女子坐在镜前寂静的梳着发缕。

许久,曹操猛地站了起来,吓得店家朝后退了几步。

“走,带我去!”说完,上前一把揪住店家的衣领,朝门外走去。徐晃荀彧慌忙跟上:

“丞相,天色亦黑,恐有失,要不我们去看看,若真是夫人,我们便将她接过来!”曹操上前一把推开荀彧,牵着马匹,跨马而上,朝黑暗中驶去,荀彧吓了一跳:“徐晃,快跟上,我通知许褚,一会就过去!”每当涉及这个女人,他的镇定冷静通通不在,失去理智,徐晃驾马而去,荀彧骑着马朝许褚家跑去,一下子,人都没了踪迹,只剩下店家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他慌忙爬上一个马,要赶紧跟上,万一不是那个女子,怕他的小

店都要被丞相拆了。

连夜奔波,总算在天亮前赶到了客栈,曹操站在这靠近北方的客栈,风沙吹来,险些迷了他的眼睛,他笑了起来,自嘲的笑了起来,他不敢进这家客栈,怕他刚刚迈进店门,就发现自己的希望破灭了。

“丞相,进去吧。”曹操怔怔的看着客栈,静静的等待,直到日头已挂在天空,让这萧瑟的秋多了份明媚。

拉索抱着棉被将马车细细的铺整齐,安然一只手牵了一个孩子,君安抬头:“娘亲,什么时候能见到爹爹?”安然提着包袱站在原地,显得茫然无助。爹爹么?赵云现在会不会已经忘了她?她该用什么面目面对那些至亲的人?拉索接过安然的包裹,一手抱起丝韵朝车中走去,安然牵着君安,她不知该如何和她的孩子所发生的一切。拉索将丝韵抱进车中,君安亦上了车,拉索托着安然的手臂,将她扶上马车。

她没有变,似乎已经完全脱去了稚嫩,现在的她一举一动微婉娴静,透着娇柔的笑意,她的眼中只有孩子,似乎什么事都与她无关。曹操从阴暗的屋角走了出来,静静看着她的背影。

“安然。”拉索警惕的回头,便看见了曹操,只是一眼,拉索便警惕起来,这个人不简单。丝韵听见他的声音,慌忙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她疑惑的看着曹操,有些欣喜,她觉得他有些像父王。君安抬头看去,眼睛眯成一条缝,这不是他的爹爹,只一眼,他就知道了。安然有些疑惑,随着他们的眼光看去。

那样刺眼的日光,那样凌乱的风沙,还有绛紫烫金的锦袍,安然有些微愣,她扶着马车的木质轱辘,心中百般滋味掺杂。拉索慌忙从马车中抽出长刀,对着曹操喊道:“你们是什么人!”曹操不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安然,他伸出手轻声道:“来,到我身边来。”安然听不见他的声音,她突然忆起千军万马的乱阵中,她一路走来,他也是这般伸出手。

“拉索,我到家了。你可以回匈奴了。”匈奴?曹操咀嚼这两个字,便如千万斤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头,这些年,她竟然去了匈奴,那个杀人不眨眼凶残的游牧民族,她吃了多少苦……

拉索微愣,看着君安:“公子?”君安笑着点了点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有劳你了,既然娘亲说了到家,便到家了,你放心会匈奴吧,保重。”继而转头看向曹操:“可否将马匹送给拉索一用?”徐晃上前将马匹牵了过去,拉索翻身上马,说不出的干练:“公子,夫人,小姐,保重,拉索走了。”说完,一甩鞭,那马嘶鸣一声,朝路上跑去。

丝韵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朝曹操跑去,一把抱住曹操的腿,转身看着安然:“娘,他是爹爹,对吗?”

曹操低下身子,抱住丝韵,笑了起来:“我是你爹爹,乖,我们回家。”安然拽着君安,只觉眼前一阵晕眩,她扶住君安,半蹲在地上,曹操慌忙上前,放开丝韵,一把抱住安然,安然的脸埋在他的胸前,莫名的安全感,虽然曹操此人奸诈,可是他从来都不曾伤害过她,心中一酸,不觉落下泪来:

“丞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