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叛将,单于念你们是被詹师庐儿和扶都所惑,才闯此大祸,现在只要你们放下兵器,归顺单于,单于既往不咎。”一阵混乱的声音响起,士兵缴兵器械,兵器瞬间堆成了一座小山。

詹师庐儿看着身边的士兵一个个的离去,他突然觉得人生就像是路过一条繁华的闹市,你从人群中走过,沾满喧哗,等你走到路的尽头才发现,原来还是自己一个人,繁荣昌盛不过都是别人的事。

他转头看向安然,她的身下已经有一弯血水,她已经昏迷过去,他上前解开了那麻绳,她柔软的身体倒在他的怀里,她闭着气,就像死了一样,君安不知何时来到安然的身边,他抬头看向詹师庐儿,轻声说道:“你还会替她接生吗?”他的眼睛炯炯有神,闪着光泽,看着詹师庐儿的眼睛格外的清亮,詹师庐儿抬头看去,只见君安含笑看着他,他突然记起他出生时的模样,小小的仿佛一碰就碎了,现在他长大了,生命真的很神奇,就像此时安然腹中的孩子,或许,你不管他,他会和他的母亲一起死去。

詹师庐儿低下身子便要扯安然的裙裳,这高高的木架上,就这样为一个女子接生,君安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挡在母亲身前,那是一个残酷的时间段。每个人都在接受生命的洗礼,右贤王竟为左贤王的夫人接生,这样古怪的事就这样发生了了。有了第一次的经历,第二次便容易多了。这孩子降临的时候日头正高,孩子的一声啼哭惊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詹师庐儿笑了起来,他放纵的大笑起来,似是要将自己的一辈子的笑都笑去,他的手里捧着一个浑身鲜血的孩子。于护的一颗心悬在空中,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做他的父亲,就在之前的时间里,那枚箭险些穿过他的身体。

年久失修的城门发出沧桑笨重的声响,大批的士兵徒步进入城中,另外木架上的女人孩子都被放了下来。詹师庐儿是败了,败得彻底,他看着手中的孩子,对着城楼叫嚣:“于护,你听着,我不会杀了你的孩子。但是,我要用我詹师庐儿的鲜血起誓,你永远得不到自己爱的人,永远孤独的活在这个世上!”他转头看向君安,君安伸出手:“把孩子给我吧。”詹师庐儿将孩子递给君安,他突然笑了起来:“好好对你的娘亲。”君安抱着怀中的孩子,点点头:“好。”

詹师庐儿转头看向安然,安然还在昏迷中,她的脸色惨白,唇色却是殷红,他弯下身子,他慢慢的低头,然后吻上了她的唇,再见,我亲爱的姑娘,希望下辈子我们还能相遇。他立起身执着剑柄,一道闪光,那剑吻上了他的脖颈。

众人心中一片昏暗混沌,这北方的艳阳照不暖众人的心。于护站在君安的身边,他的心中酸涩不已,只是两日的时间而已,一切便都变的不一样了。那支箭射出的一刹那就知道,他的心死了,死了,不需要詹师庐儿的诅咒,他早已明白,他永远都得不到自己的最爱的人。他上前抱住接过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很瘦弱,抱在手中,分量极轻。于护的心激烈的跳动起来,他低头亲了亲那个孩子,

孩子不适的扭动了身体。

“君安,我送你们回中原。”有些低沉的声音从他口中说出,君安笑了起来:“好,等娘亲身体养好了,就启程吧。”

十月二十,这一日,乌珠留单于驾崩,这一日,左贤王于护即位。

这茫茫枯黄的野草,掩不住哀伤,钟声又一次的响起,响彻云霄,仿若几个轮回,大典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每个人的神情都是一样的欣喜,好像乌珠留单于的死没有给人留下丝毫的遗憾。众人大碗的喝着酒,碗碰在一起,发出各种不齐的声响。于护坐在明黄的大殿最高处,俯视这群殿上的人,慢慢的,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他看着殿外,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身前的册封的簿册上,他的女人升了品级,一个一个人名从眼前滑过,直至册末也没有那个人的名字。司马安然,那个刻在他心坎里的名字。

安然的身体已经大好了,神色间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将收拾好的包裹从**拿了起来,她转过身笑道:“君安,丝韵,该走了。”丝韵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安然:“娘,我不想走,我要和父王在一起。”君安看着丝韵,小小的脸的难看起来:“你是大汉的女儿,于护不是你的爹爹!”丝韵自是没有君安懂得多,只是瘪着嘴:“我只要我的父王。”安然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可是丝韵的神情已经告诉了她一切。

“丝韵,这不是你的家,于护不是你的爹,你是我的女儿,我绝不能让你继续待在这里,今天,你必须和我走!”安然上前拽住丝韵,丝韵再忍不住大哭起来:“我要父王,我要父王!”安然冷冷一笑,将丝韵抱上了马车。丝韵不在挣扎,只是坐在马车上小声的哭泣。

锦秋的泪一滴滴的落在安然的肩头,千言万语都不知从何说起,只知下一刻她终于要脱离苦海,要离她而去了,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都清晰的放映在脑间,如今,姐姐离去了,只剩她一人在这北方荒芜的地方了,说好要一起度过,一起回中原,可是,她的手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小腹,她有了牵绊,她有了和温亚吉的孩子。她再也不能离开他了,离开这个地方了。她只能拼命的哭,泪水沉重的落在安然的心头,安然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眼角渐渐湿润:

“不要难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还长不大么?都快是做娘亲的人了。温亚吉是个妥帖的人,有他照顾你,我放心。”安然轻轻的掰开她的手掌,将她的手放在温亚吉的手掌心里:“亚吉,你要好好照顾她。”温亚吉点点头,反手握住安然的手,似是给她信任的力量。

安然上了马车,长长的车帘被高高卷起,君安一声不吭,他静静的看着对面的丝韵,许久,他坐在她的旁边,用袖子擦了擦她的脸:“好妹妹,我们终于能回家了,以后,哥哥和娘亲都会好好照顾你。”丝韵抬起头看着君安,眼神怔怔的看着他:“哥哥,你还会像以前那样的爱我吗?”君安坚定的点了点头,丝韵看着君安,莫名其妙的咧嘴笑了。

“过来,到我身边来。”声音传来,都让众人凝了神。于

护站在马前,手中抱着一个孩子。他还是这样,这样命令着她,或者他早已习惯这种语气和所有人这样说话,他想放柔语气的,他有些恼悔,他还学会不了,可是他愿意继续学下去,只要她能给他那个机会。他还是忘了,这个机会是不可能有了,她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不过,他宁愿她听不见,不然骄傲的他如何能面对她的拒绝。安然面无表情,连眼神在他身上只是短暂的停留。她转头动了动嘴,话却哽在喉咙中,那声驾车似乎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

“娘,你不看看都桑吗?”君安与安然相处久了,母子灵犀,现在对口型说话已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安然看着于护怀中的孩子,他睡的极香,柔弱的模样,安然的心有一刻的撕扯,她抬头撞进于护希冀的眼神,她的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看他做什么,他不是你的弟弟,也不是我的孩子。”于护的手微微轻颤,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还要抱有什么希望,她是那样铁石心肠的女人!丝韵突然大哭起来,朝着于护伸出手:“父王,父王,丝韵不想离开你!”

于护转身将都桑递给温亚吉,他伸手将丝韵抱在手中,她大哭起来,梨花带雨,一张酷似安然的脸庞,她紧紧的拽着他的衣领:“父王,父王!”于护伸手将她柔柔的头发拂至脑后,他低头,轻轻的亲着她的脸颊:“丝韵乖,要听娘亲的话,等父王空闲了,一定去看你。”丝韵转身抱住他的脖颈,声音哭的有些嘶哑:“父王不许骗人!”于护的心中犹如绣花针一针针的将苍白的线缝上他的心头,可是心上的伤口稍稍一碰就会流血不止,将线染成鲜红。他是那样坚强雄心万丈的人,他不该出丝毫的怯弱,丝毫的难过。丝韵总算停歇了,只看着马车外的于护。

天空格外的亮,一望无际碧绿的天空,安然抬头看着天上,连笑都变的有些僵硬。锦秋攀在温亚吉的肩上,呢喃着安然的名字。安然伸手轻轻的扯下车帘,仿若下了一场朦胧的雾,迷离的罩住每个人的眼眸。那车帘缓缓落下,将外面的一切阻隔起来,阻隔的一切残破不堪的梦境。

再见,草原,再见,都桑,再见,温亚吉,再见,好妹妹。还有,再见,于护。

安然的泪终于凌乱的落下,她低下身子,抱住君安丝韵,她咬着唇,任凭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君安喊道:“驾车。”

一声马嘶,在空旷的原野上回**,余音传至很远,这一去,再不回头,将一切放在心上。都桑,原谅娘亲的自私,这有这样,于护才能不顾一切的将爱全部给你。于护,愿你也能拥有幸福。

马车随风而逝,没有回头,于护站在风中,白杨树头的叶子又经历了一个秋天,一片片飘零无根的落叶游**在空中,打着晕圈,于护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在此,甚至,有一刻,他连自已是谁都忘记了。都桑突然大哭起来,哭声激烈的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回过神来,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胸腔中飞出,追随马车而去。他捂着胸口蹲下身子,一滴泪从眼眶滑落,落在白杨树的叶子上,仓皇的逃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