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快到了。”

被马车颠得身子快散了,望见远处那若隐若现的羌县城墙,霍溦难得不顾形象地伸了个懒腰,叹道。

燕太妃死后,燕王府迎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清洗。燕太妃发丧后,越家人不好久再留在燕王府。

恰好越珵的任职时间快到了,越珵便朝燕王请辞。

因为燕太妃离世时,越珵说给燕王的发现。燕王这回不但没有为难越家人,反而让越珵遇到事,一定要给他传信。虚情假意的兄弟论中,也终于因此有了点真情。

“是啊!终于快到了。”燕太妃的死,对越夫人的冲击实在不小。这一路上,她都没怎么说话,如今快到羌县,她才终于脸上带点笑意。

如果说绛县是苦寒,那他们来的这个羌县却连苦寒都轮不上。

夹在大姜跟晋国之间,羌县时年遭受战火侵袭。

连活下来都是奢求,这里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民生发展。在羌县,“苟活”一词,是对百姓生活的最好诠释。

他们不是不想逃,可在大姜,他们没有路引寸步难行。逃到晋国,他们这些外族人,更没有生存机会。

熬油似的活着,回鹘人这回的入侵,在他们本就艰难的生活上,又添了一把重担。

燕王给越珵安排的身份是羌县总旗,总旗是军营中不得朝廷记录官位的最大官职。其下辖五个小旗,兵员五十六人,而每小旗下辖十名士兵。

军营明律如此,霍溦跟越珵还以为羌县别的不论,这军营发展倒是不错。

在出发前,燕王才肯告诉越珵。以羌县现今境地,便是强征兵卒,怕是也难凑齐这么多人。他的总旗之位,别看不起眼,在羌县军营中,已是最高指挥者。

听到这句话后,霍溦对羌县的境况,就有了点心理准备。可饶是如此,在看到羌县城下,那被戳得七零八落,连三岁幼儿都能跨过的城墙时,她还是震惊了。

“夫人,求求您,求求您,给我点吃的吧!只要一丁点,我家孩子,我家孩子,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燕王出手,自然不凡,越家全部家当被塞在一个奢华低调的宽敞马车中。

而还未到城门,他们的马车,便被一衣衫褴褛妇人拦下。

她搂着个孩子,不住朝霍溦掀起小缝的地方磕头。

这妇人瘦得简直是连一阵风都能吹跑,她磕得砰砰作响。在她动作起伏间,霍溦还惊异地看到她还大着肚子。

“不能给。”按住霍溦伸向食盒的手,越夫人摇了摇头。

让她看向两侧的麻木百姓,越夫人又道,“这么多人看着,你就算给了她们,她也护不住,反而会让她生祸。”

“你一旦心软,开了头,给一个是简单。那接下来的千千万万该怎么办?而且就算你把自己食物全给他们了,他们不但不会感激,反而会觉得你还藏着东西。”

“然后他们会更变本加厉、丧心病狂地找你讨要,你不给,他们就会来砸、来抢。这么多人拧成一股绳,就是神仙也难逃。”

越夫人说的话,字字沁血。因为,她是亲眼见过,一个好心姑娘,是如何被这些人,给拖入泥潭。

他们是很可怜,可那因为一点好心而无辜丧命的姑娘,就不可怜了吗?

难得听到越夫人说话如此严肃,霍溦老实放下帘子,不再往外面看。

“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富户,明明有食物,为什么不给我们吃。”

帘子的放下,彻底揭下这个妇人的伪装。她尖叫着扑向越家马车,伸手就要往帘子里面抓。

在她动作后,那些一直围观的人中,有人开始暗中做起了准备。

“松开。”就在妇人的手碰到越家马车前,越珵的枪,打在她的手腕,“再不松开,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手腕处的冰冷质感,跟越珵无半点波动的脸,让疯狂妇人生了点退意。在越珵抬枪前,她识趣地抱着孩子,连滚带爬地重回路边。

瞧见她的失利,人群中跃跃欲试的人,不动声色地对视几眼,而后摇了摇头。

一场暴动,就这样消弭在越珵枪下。

从没遇上过这样的事,在羌县所见的第一件事,就彻底撕开大姜歌舞升平下的完美表象。同时,也将霍溦彻底带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城外这样,城内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越珵手中亮出的枪,震慑了一部分见财起意的人。而马车停下的县衙,更是将那些不死心的追踪者悉数击退。

毕竟,不管外面是怎样天地,县衙依旧是县衙。里面的官老爷,依旧是那么高高在上的官老爷。

“李大人。”羌县县令名唤李涛,是个庸碌无为的人。燕王吩咐,越珵来羌县,可先去见他。

衙役回禀时,李涛正躺在椅子上,欣赏新纳的第十七房小妾的曼妙舞姿。

紧赶慢赶地赶来,却发现燕王口中能解此惑的高人,居然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

“越总旗?”明明面前只有一个陌生男人,可李涛还是不死心地问。

见那面嫩少年点头,他心里不禁对燕王有了几分怨怼。

他都说了,他这里事是个烂摊子。明知道难解决,竟然还给他派些不重用的人。难不成,这是沅南哪家的小少爷?

心里突然冒出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不管怎样,李涛面上,还是做出极欢迎的样子。

“越总旗,久仰大名。舟车劳顿这么久,肯定辛苦了。我给您备下接风酒,您可一定要赏脸啊!”

民生至此,作为一县之长的李涛,当然没什么要处理的东西。将越珵当作来镀金的小少爷,李涛腆着个肚子,笑得和善。

衙役后面就是县令的住宅,不管李涛私下生活如何。但摆在明面的,他还是个兢兢业业的好县令。

“这就是越总旗的家眷吧!”

越珵被李涛拉走,越夫人跟霍溦也被带到县衙后院。

进了后院,瞧见眼前这片莺莺燕燕,霍溦简直要觉得,方才自己在城门外看到的那些,都是自己无中生有的不切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