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银簪子坠地声将在场众人惊醒。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从他们眼前闪过,相伴的还有悲切到沙哑的叫声,“母妃!”
成汩鲜血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再度被燕王推开,琳琅猝然倒地。
而直到此刻,方才被她起身动作挡住的燕太妃,才又露出真容。
“阿姐,别看。”
自从发现这是个局后,霍溦就一直把目光锁在燕太妃身上。复见燕太妃,她还未看清,就被越珵捂住眼。
“来人,来人呐!请大夫,快请大夫!”手足无措地在燕太妃喉咙处眼大的窟窿上捂着,燕王跪在一滩血里大喊着。
“母妃,母妃。您坚持住,坚持着啊!”将燕太妃的手握在脸上,燕王拼命地想唤回燕太妃零碎的神智。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头上、脸上都是血,整个人像是刚从颜料桶里捞出来。盯着地上闪烁着诡异光泽的簪子,玲珑抖着被血浸染得看不出原本肤色的手,踉跄后退。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记得,她就只是奉太妃之命,来给越家那个丑八怪送东西的。
府里这段时间的风言风语,她有耳闻,不想让流言加剧,她本打算撂下东西就走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玲珑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可脑中陌生的记忆,和眼前血腥的场景,都无不在告诉她自己,这是她亲手犯下的孽。
眼里不争气地落下泪,玲珑也顾不得自己脸上的伤口,只是不争气地摇着头。
她是燕太妃身边最受宠的丫鬟,哪怕成不了燕王妃,可只要太妃在一日,她都是燕王后院中千人之上、二人之下的人。
燕太妃是在这后院中唯一的依赖,玲珑就是自己死,也不可能对燕太妃动手。
“给本王抓住她,本王要剐了她,让她血债血偿!”
脑中一片混沌,现实跟理智的冲撞,让玲珑痛苦万分。慌不择路地撞倒案几,她还未跑出,就被燕王阴冷的声音定在原地。
拉下越珵挡在眼前的手,霍溦站在局外,冷看着这场闹剧。
被一众人围住的燕太妃,瘫在堂屋的主座上,保持着死前的最后一抹神情。蜿蜒流下的血,跟她雪白肤色,碰出最亮眼的冲击。
而她身侧,燕王不可置信的拉着她尚带温度的手,痛苦诉说着自己“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孤苦。
燕太妃生前备受不待见的琳琅,正忍着身体的莫大疼痛,跪在今日将她一而再、再而三甩出去的夫婿前,默默垂泪。
众目睽睽下,犯下这桩祸事的玲珑,睁着空洞的眼睛,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她死死盯着燕太妃的方向,丝毫还没有清醒过来。
叫着护主,却好心办坏事的管嬷嬷,早在簪子落地前,就已以身殉主。
站在越夫人身后,揉红眼睛,霍溦戴上名为悲痛的面具,看着已无气息,却被大夫诊脉的燕太妃。
虽不知背后之人是谁,又怎么设下这一局。但霍溦知道,她的目的已经达成。
或许从假山撞见玲珑跟管嬷嬷的私下小话开始,越家人就已经被扯入这场局中。
再度将在场每个人的表情记在心里,霍溦慢慢推算着局中的最后得利者。她笃信,这个费尽心思设下这句的人,必在场。
因为,不在场,她怎么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成功,需不需要,更改行动。
“王爷……节哀,太妃娘娘……已……去了。”
颤着声音说完这句话,钱大夫将头死死磕在地上,不敢面对燕王的黑脸。
一把扯起钱大夫花白头发,燕王将他怼在燕太妃的身边,“诊错了,一定是你诊错了。我母妃向来身体康健,怎会就这么去了。”
头发被燕王拽着,身上沾上燕太妃的血。怕他会一气之下迁怒自己,钱大夫不敢跟燕王争辩,只好再继续给燕太妃诊脉。
可人已死,就是华佗再世,也诊不出个活来。
汗珠不断地从头上滚落,顶着燕王的凶狠眼神,钱大夫只能继续把着这条早不会跳动的脉搏。
“王爷,您节哀啊!母妃……母妃……已去了。”抱住燕王,琳琅哭得声嘶力竭,“她平日最疼王爷,要是知道王爷哀伤至此,怕是九泉之下,也难以安息啊!”
双臂被无情燕王折断,如今又抱住如困兽般发怒的燕王,琳琅不知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让自己维持住现在的动作。
最后一点幻想被戳破,骤然跪坐在地上,松开按住钱大夫的手,燕王怆然看向一动不动的燕太妃,终于肯相信了这个发生在他眼前的事实。
在燕王威逼钱大夫继续诊脉时,霍溦错过越珵挡得严严实实的身子,看向那个不知被谁踢到椅下的罪魁祸首。
这是一根平平无奇的银簪子,却也是沾上性命的凶器。鲜血浸染下,它早不见原本的闪光,唯有凝涩住的鲜血为它裹上第二层衣服。
以常理论之,说女子簪环,乃是装饰自身,而非夺命之物。为免闺阁嬉笑时的误伤之举,簪尖向来都是磨得圆钝。
虽有伤人之能,但以玲珑方才神志不清的样子,是绝不可能用力到半根簪子都戳入燕太妃的脖颈中,又扯出来。
即使脖颈是人身体脆弱部位,可这喷射的半个厅堂,甚至将地毯染红的血液,是半分没有给燕太妃被人抢救的余地。
拉了拉越珵的衣袖,霍溦示意那根银簪子。
尖锐的簪尖,在时有错落在它身上的光下,折射出令人胆寒的色彩。
在他手心写下“簪尖”二字,霍溦朝哭得难以自持的燕王处,努了努嘴。
不管怎么说,燕太妃都是死在越家寄居的小院中。虽然他们是受燕王威胁才来的,可焉知骤逢丧母之痛的燕王,会不会移怒。
唯有主动出击,才是最好的防守之法。
所以在那暗中窥探之人毁尸灭迹前,越珵主动捡起了这根隐藏着诸多秘密的簪子,在已经濒临崩溃的燕王耳畔说了不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