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道今日会有贵客来,见越夫人跟霍溦身上不起眼到极点的衣服,五姨娘撇了撇嘴,没明说什么,可先前的那股热乎劲,已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抻了抻自己身上千金一匹的华服,五姨娘嘴角不屑地扬起个弧度,“二位快请吧,我们家夫人,可是反复交代过,让我们千万不能慢待远客。”
五姨娘话音一出,那些跟在她身后的丽人,一拥而上地将越夫人跟霍溦分别围起来,簇拥着往前引进。
被这群珠光宝气的女人分开,跟在越夫人身后,霍溦简直要被她们身上香到刺鼻的粉味给熏晕过去了。
如果说看见这一堆扎在锦绣堆的女人时,霍溦心里有了点想法,那随着这一路走来,她就更坚定了心中念头——这位李县令,绝不是什么清官。
狭小厅堂里,被各种金樽玉器的古物装点得花团锦簇。
霍溦跟越夫人在五姨娘的假笑下,被迫坐了良久,才终于听见后头传来许多女子的齐声,“夫人来了,夫人来了。”
接二连三的女声,从里面一点一点地传出。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五姨娘一改原先倨傲,唯唯诺诺地站在主座后,等着女主人的驾到。
齐声女声,只是拉开了帷幕。直到一炷香后,她们口中说着来了的夫人,才姗姗来临。
“不必多礼,一路颠簸,你们且坐下吧!”
越珵现在身份虽为总旗,可跟李涛这一县之长比,还是有不小差距。对着李夫人,越家婆媳还未站起来,就被她给阻住了。
活像一个成了精的梳妆台,满头珠翠、浑身镶金的李夫人,简直是在正大光明地告诉她们,李涛为官的不对劲之处。
“怎么上的是这个茶,没听我说,这是贵客吗?”慢悠悠地掀开茶盅,李夫人只闻了一下,脸色就变了。
叮的一声撂下盏盖,她声音很慢,可那些侍立在她身后的莺莺燕燕却像是听见什么极恐怖的话,环佩叮当中,她们一窝蜂地围上来。
顷刻间,案上的茶盏就变了。不单是李夫人手中的,就连霍溦跟越夫人手中的也变了。
“唉,都怪我交代得不清楚,怠慢你们了。”
杯中茶汤泛着一丝红意,嘴唇挨了下茶盏。李夫人这回脸上带了点笑,而她身后的那群莺莺燕燕,在这句话后,也终于如被大赦般的松了口气。
妾通买卖,在这富贵窝里,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可只用一句话,就让这群莺莺燕燕们,全都听话成这样,霍溦眼中微闪,明白这位李夫人,绝不是简单人物。
“你们是从沅南来的吧?”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李夫人道,“沅南可是个好地方,来这儿,你们算是受苦了。”
“倒也不算受苦,毕竟都是为朝廷效命,到哪儿不都我们的福气。”
越夫人的回答算是滴水不漏,但这李夫人只睨了眼她,嗤笑一声,似乎失去了继续寒暄的兴趣。
李夫人既摆出这副样子,越家婆媳也没贴上去。
如此下来,在满是脂粉气的厅堂里,几十号人呼吸不闻,唯有李夫人手中佛珠,时不时发出清脆撞击声。
半阖着眼,李夫人腿一伸,方才负责接引越家婆媳的五姨娘,不知从何处掏出个小玉捶,忙不迭地将李夫人的腿捧到膝上,半跪着细细敲打着。
“不管你们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我只提醒你们一句。这羌县绝不是你们肉眼看到的那样简单,愣头青在这里,只有头破血流这一条路。”
以为燕王派来的是个中年人,哪怕被女色冲昏头脑,李涛残存的理智还是让他记得,接待燕王来人的家眷,绝不能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姨娘。
想起李涛将她从小佛堂请出时说的好话,李夫人淡然地在五姨娘膝上换了条腿,大发慈悲地提醒着,这妄图在羌县建功立业痴心人的家眷。
说完这句话,李夫人便不再开口。
借着越夫人身子的遮挡,霍溦靠着前世在太后身边吃斋念佛的记忆,从李夫人不断拨动佛珠的手,以及不断掀动唇中,发现她在念《地藏经》。
《地藏经》乃是为家人消冤解债的,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位满身富贵的李夫人,霍溦还没打量出个究竟,就被五姨娘她们簇拥到饭桌上。
而这次,那位李夫人,没再出来,只有五姨娘在她们身边侍立着。
“我家夫人常年茹素,怕误了二位兴致,就不跟你们一同用膳了。”
面前菜肴精致,荤素均匀,就是摆盘也精致万分。
按理说,这一桌菜肴,在霍溦两世经历中,算不得最佳哦,甚至连前三都排不上。
可在捡了一筷子被肉汤煨过的素菜后,她突然想起了那些在城外衣不蔽体的百姓。一时间,手上银筷,变得重若千钧起来。
路途劳顿,心里又藏着事,霍溦胃口不佳。
望着还没动几筷就被收下的佳肴,她兀地问向一旁侍立的五姨娘,“这一桌子菜,没吃几口,你们会如何处理?”
本对这土包子婆媳俩看不上眼,但方才被夫人教训过了。记起夫人狠厉手段,五姨娘尽管心里看不起霍溦,还是老实答道。
“当是归置到泔水桶里,但总旗夫人若要,也可打包回家。”
“我们婆媳方才没吃多少,初到贵地,想来家中是冷火冷灶,夜间开火不易。姨娘若是方便,打包给我们家去,也是极好。”
越夫人替霍溦说出心中想法,而五姨娘则脸色一僵。没想到这二人真会顺杆子爬,不好自打脸,她也只能吩咐人去打包。
“娘。”霍溦只是想到城外那些衣不蔽体的人,有些唏嘘,但不成想越夫人会将自己心里的念头说出。
拍了拍霍溦的手,越夫人朝她摇摇头。
话虽简单,可说出来的人却很重要。霍溦是总旗夫人,说这话容易让人看不起。
而她只是总旗母亲,以后又不帮越珵在外交游。就是说出来,被人看不起,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再说,这些东西归置泔水桶,还不如让她厚着脸皮要出来。
毕竟,外面的那些人,连保全性命都是件难事,更何论这还是他们没怎么吃过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