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麟觉得此子如何?”靠近那个黑影,燕王肃然出声。

而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后,那道黑影才终于慢慢显露于光前。

摇着手中折扇,裴仲麟盯着越珵消失的方向,缓缓摇头。

“某曾于阵前见过越将军及几位少将军,皆是人中龙凤。可现在这位越公子,除却长相,跟他们简直无丝毫相像之处。”

裴仲麟这话,已是看在越振的面上说得较为含蓄。若让他毫无顾忌地开口,他觉得这越公子简直是有辱越家门楣。

怎能毫无半点风骨,为了偷生,说跪就跪,说哭就哭。没学到越家铁骨,倒学了一身的闺阁做派。

“我听闻,他在大理寺狱中也是块硬骨头。难不成是被父兄之死给吓怕了,还是因先前芥蒂,在装?”

裴仲麟的意思,燕王看懂了。而正因看懂了,才更加不解。

裴仲麟是燕王盔下首席幕僚,因他双腿不良于行,身子骨又不好。等他来沅南时,燕王威逼越家的昏招已经出了。

转着手中杯子,裴仲麟开口,“也不是并无可能?只是王爷,他要这么装下去,您可想好,要怎么试探?”

冷哼一声,燕王道:“随便找一桩事,当他的投名状。若是装的,倒还好。若不是,本王的燕王府绝容不下一个废人。”

跟在燕王身边久了,他的脾性,裴仲麟早就摸透。

他清清楚楚知道,燕王这等寒凉秉性,并不是个好的君主人选。可他选的,也并不是要光复河山的英明君主,而得是极易操控的傀儡。

“王爷,且不必恼火。这活人有活人的用处,那死人也自然有死人的价值。就算他被吓破胆,这越家的作用,也绝不止于此。像上回,他们不就是个绝妙跳板?”

在鄞都那些人眼中,燕王于新年前夕被贬至偏远沅南。乃因其无端在朝堂之上为越家出声,公然顶撞成帝权威。

可只有这二人知道,燕王在朝堂上说得一字一句,乃至后来成帝的震怒贬谪,都是他们精心筹谋的结果。

先燕王乃是成帝胞弟,也是位声名远播的贤王。本可是成帝朝堂上的肱骨之臣,可却在现燕王出生前,离奇过世。

这些年,成帝是将燕王当作自己的亲生子嗣抚养。可随着燕王年纪渐大,成帝对他的猜忌也就渐多。

燕王能全须全尾地活到现在,全是靠着抹黑自己。而饶是如此,成帝对他的杀心也丝毫没有消减过。

在朝堂上为越家鲁莽出声,虽然在那一时被人说作愚蠢,给成帝一个光明正大发作他的机会。

可在后续的光阴里,这些话不仅能彰显他的贤良,还更能拉拢那些边关将士。

“哈哈哈,反正在仲麟眼中,这世间就绝无不可用之物。”听得裴仲麟的话,燕王大笑出声,亲自将他推到他的院里。

尚且不知燕王准备试探他们的越珵,正被燕王府供养的钱大夫,仔细诊脉。

“大夫啊,我家夫君到底怎么了?”捏着帕子,霍溦一脸紧张,这已经是她自大夫来后,问过的第不知道多少回了。

钱大夫开始还分心回应霍溦,可现今把着手下那紊乱无比的脉,他是连丁点目光都分不出来了。

“呜,娘,夫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要我们娘俩怎么办啊?”

没得到回应,霍溦呜咽着扑到越夫人怀里,哭得难以自持,好似下一刻越珵就要魂归九霄似的。

拍着怀里不断抖动的儿媳,越夫人也是满目通红。

手伸在脉枕上,越珵都快被钱大夫给把困了,却还没从这个紧缩眉头的老头口中听见只言片语。

既然要装病,就知道燕王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施恩机会。

从老大夫那里专门买了紊乱脉象的药,越家三人是笃定燕王派来的这个大夫把不出什么名堂。

“大……大夫。”越珵结巴开口,“我……我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跟越珵结结巴巴的声音一同响起来的,还有霍溦忽高忽低的哭嚎声。

钱大夫心里发苦,可他也知道把了这么久,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是难以交差的。

“也,也不是什么大病。对,不是什么大病。”

第一句话脱口,以后的话就容易了。舍不得在燕王府的好日子,钱大夫自我暗示着自己,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信了起来。

“这位公子,没什么大病。就是亏空太过,需得好好养养。只要保养得当,就没什么大问题。”车轱辘话说了两车,钱大夫反反复复就这一个意思。

说完,他就拎着箱子跑了,没给分毫霍溦拦下他的机会。

“奴婢去按着钱大夫的方子抓药。”

清娘是燕王府分来伺候他们的人,见越家人有话要说。她机灵地随着钱大夫离开,出门还不忘将门带上。

而屋里陌生人一走,越珵就忍耐不住地跳起来了,“得亏人走了,要是再多一会儿,我都怕我给睡过去了。”

从越夫人怀里出来,霍溦把自己手里染上茱萸汁液的帕子扔得老远。

“真是怪磨人的,我都喊累了。这大夫要再不走,估计还得给我开一副治嗓子的药。”

眨眨被辛辣气息熏红的眼,越夫人被这对活宝给逗的肠子都打起来了。

捂着肚子,她点了点霍溦跟越珵,“你们就光卖话吧,我去看看,他们这药方里写的都是些什么?”

越夫人出去了,霍溦跟越珵瞬间将脸上的笑收起来。

哀惧伤身,越夫人身上的病是好了。可内里的病却还早着呢,按老大夫所说,他们根本不敢让越夫人再忧一点神。

“怎么样?燕王都跟你说了什么?”自越珵被燕王拉走后,霍溦心里就七上八下地没停过。

在燕王面前演的那副被吓怕了的孩子样,越珵不知道燕王究竟信了几分,“我也不知道,他只说让我跟他以后兄弟相称,还有不会亏待我。”

敢在正统安定的时候,做不臣之事,在霍溦心中,燕王绝对不是盏省油的灯。

“既如此,那也只能暂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将越家人大费周折地调来沅南,又将他们安置在自己的宅子里,霍溦不相信,他会一直这么白白供养越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