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溦说的话及手中动作都实在是太出越珵意料,等她出去端药的时候,打被她擦嘴起就僵住的越珵才将将反应过来。

勉强抬手轻抚自己的唇角,越珵脸上浮起自己都没发觉的笑。手下皮肤似被火燎,手在脸上恋恋不舍,却在脚步渐近时,猛地放下。

“怎么?又发热了吗?”见越珵脸上又泛起潮红,霍溦伸手为他试温,却没想到会被他硬梗着脖子躲开。

昨儿忙了一夜,怕他又烧起来,顾不得他少年心性,霍溦强硬掰过他的头,觉得一切如常才松开他。

“是一口气喝,还是一勺一勺地喝?”

也不知老大夫在里面加了什么秘药,这药光熬的时候,气味就苦得让人不忍卒闻。

光闻都觉得倒尽胃口,霍溦严重怀疑,她要真跟米汤那样一勺一勺地喂越珵,这药没喝完,人倒先得苦晕过去。

见越珵挣扎着要抬脖子,霍溦就明白他的意思。

一手撑着他的脖子,一手端着药碗,见他刚喝一口就僵住了,霍溦一狠心将碗沿抵在越珵两齿之间。

“张大嘴,一口气喝下去,别凭味。”这话说得倒是轻柔,可霍溦抵在越珵口中的碗却没丝毫放松。

被苦得眼都挣不开了,头被霍溦给制着,越珵下意识地按照霍溦所说来做。

但万万没想到,他这才刚松开牙关,霍溦就将碗猛地往前一送,褐色药液便跟不要命地往他嘴里灌。

一边灌,她还不忘一边安慰越珵,“对对对,就是这样,大口喝,喝完就好了。”

而越珵上一次被人这么灌药时还是五六岁呢,好容易等到霍溦松手,他还没咽下最后一滴苦汁子,口中就多了块蜜饯。

不自觉嚼着口中的东西,甜腻滋味在唇齿之间溢开,越珵越嚼眼里的光就越亮。

见他脸上神情,霍溦低头失笑。到底是个半大少年,不管遭遇再多,遇上再大的挫折,吃口甜的,就能让他开心。

“够不够?”往他口里又塞了一个,霍溦还没问完,越珵便先不好意思起来。

掩饰地将口中蜜饯压在舌下,越珵又变成原来不苟言笑的样子。

“算了,既然你不吃,那我吃。嗯,真甜。”见他死鸭子嘴硬,霍溦也不管他,转手将蜜饯放入口中,笑眯了眼。

霍溦的样子,让越珵舌下的蜜饯变得如烙炭般难熬。将目光投向被面,他不自然地抿着唇。

“药效起来了,我困了。”一把将被子盖住脸,越珵跟个鹌鹑似的整个人都躲在被子下面。

被他的别扭样子逗笑,将他脸从被子里面露出来,霍溦没再逗他,将空间留给了他。

“睡啦?”霍溦轻手轻脚地将门合上,越夫人接过她手里的药碗问。

霍溦摇摇头,将手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手势。

“还没呢。”直走到厨房边,霍溦才轻声道。见越夫人满脸担忧,她才又补了一句,“但是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被霍溦喂了颗定心丸,越夫人合手连连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

而越珵真就好似如越夫人所念叨的那样得佛祖保佑般。他身上的伤,一日好过一日。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这是越家吗?”

老大夫让越珵可以试着下床行走,霍溦这才刚从木匠家买来拐杖,他便迫不及待地要试。

跟越夫人在两边扶着越珵,还没挪动几里,霍溦就听得门外有陌生声音传来。

知道自家姓氏易惹人窥探,霍溦跟越夫人在外时,极少说夫家姓氏。现今这里唯一知道他们姓氏的人在军中,而若是军中来人,语气绝不会如此恭敬。

不晓得来人是何目的,练习走路的三人目目相对,均不约而同地没理那人。

“少将军,暂请留步。”见院中三人状如没听见,甚至还往屋内行走,钟奇一个没忍住,也不顾家主叮嘱,便大声喊道。

“娘,您扶着……”

“娘,您先进去,我跟阿姐能处理。”

不想让霍溦明明不是一人,还要独自面对此人,越珵一把握住她的手,目光执拗。

小夫妻间的眉眼官司,越夫人看得分明。

不想让越珵习惯躲在霍溦身后,也不想让霍溦习惯将所有都担下。越夫人假装打了个哈欠,口中不断念叨着累了,就回自己屋子了。

“阿姐,我会长大……”你不要永远把我当成小孩子。

越珵话只说了一半,可紧扣住霍溦的手,却将未尽之意表达得淋漓尽致。

习惯了一个人去冲锋陷阵,也习惯的一人顶在最前面。

被越珵这一打岔,霍溦才发现,这儿不是尔虞我诈的后宫,而她身边也同样不是薄情寡义的成帝。她该去相信的,也该去习惯的。

对上越珵满含期待的眼,霍溦没有多言,可扶着越珵往外去的手,已然在无声息地表明着她的态度。

“不知阁下是何人,你口中的镇国将军府早已烟消云散。现在站在你眼前的是罪民越珵,而非什么少将军。”

这是他们来到绛县后,第一个跟过去有直接关系的人找上来,越珵跟霍溦面上虽一派云淡风轻,可身后背脊却绷得笔直。

而钟奇像是才发现自己口中先前的不严谨之处,他抱拳道歉,“是卑职方才言语无状,冒犯之处,还望二位海涵。”

“阁下漏夜前来,不知有何指教?”看出这人是练家子,越珵将霍溦往身后护,言语却一如先前。

越珵跟霍溦眼中的防备哪怕隔着浓浓夜色还是那样清晰,钟奇将怀中信件捧到手心,“卑职乃是奉吾家家主之令,来给公子送信。”

钟奇站在院外,越珵跟霍溦站在院内,之间不仅隔着三四米远的距离,更有一个被木栓栓着的门。

“别逞强,我去拿。”一把将生疏用着拐杖的越珵拉回来,霍溦道。

这木门栅栏对平头百姓来说可能有些难以逾越,可对钟奇这样的人来说,不过是愿不愿意的问题。

他既能老老实实在外等着,就不会在取信的时候,为难人。也正是想到此处,霍溦才敢替越珵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