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离开前,给越珵和越夫人都开了药,可是他却死活不让霍溦去他医馆买。

无奈之下,霍溦只好又跑了几个医馆,才买齐东西。

“怎么样?发热了吗?”提着烈酒进来,霍溦问道。

老大夫说,越珵身上这样的重的外伤,保不准夜间会发热,让多多备些烈酒,给他擦身子。

“还没?”越夫人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霍溦送老大夫的时候,越夫人曾悄悄掀起越珵身上薄被。

甫一见那伤,她就倒吸了口凉气。

越振身上乃至越家三子身上的伤,越夫人都曾见过,却未曾有一个让她像看见越珵身上那样,观之心如刀割。

越珵还未满十五周岁,是个身量未成的小小少年。

可那些蜿蜒纵横的伤,却比沙场多年的将士还要多。这些伤,不单凌乱,其下更有大片青紫附随,两者相伴,更衬得张牙伤口更显可怖。

手在越珵凸起骨头上轻轻摩挲着,越夫人如今才知她原先想一死了之的想法,究竟有多不负责。

“那些人,怎得就如此狠心啊?!杀人也不过头点的啊!”

越珵身上伤口太多,怕穿衣沾粘,因此身上只虚盖薄被。越夫人这一扯,霍溦就瞧见他几乎无一处好皮的身子。

见那伤势,霍溦瞳孔猛地一缩,不由自主想起越珵离家前一夜,自己给他上药的样子。手攥成拳,她张了张口,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越夫人被霍溦劝回去休息,而她则趴在越珵床边守着。

“你……你说什么?”

见越珵唇角干裂,霍溦就拿着帕子给他润唇,却瞧他唇瓣不断蠕动,像是有什么话,亟待脱口。

他的声音,又轻又浅,霍溦倾耳细听,可还是模糊不清。迫不得已,她伏到越珵唇边。

“忍……阿姐……我……忍……”

听清他口中呢喃之言,霍溦眼睛一酸,也不管帕子刚为越珵润过唇,便挡在眼前。

“傻子,傻子,越珵你个大傻子。”霍溦哭腔深重,她让越珵忍,可没让他这么忍啊!

若是忍到性命堪忧,那还不如撕破脸皮,来得痛快。

肆意发泄着心中情绪,霍溦脸哭得干疼,可刚起身想去净面,却被一只带着高热的手,给拽住。

越珵也不知梦中究竟梦到什么,额角豆大汗珠不断滚落,在军营里晒得黝黑的面庞透出不正常的粉色。

见他这不安稳模样,霍溦想起老大夫的话,伸手一碰,果真烧得滚如沸炭。

被手中炙热一惊,她转身去拿坛中烈酒,可越珵却怎么都不肯松手。

“阿……阿姐,别……别走……”

记得霍溦身上味道,越珵下意识攥住身边温暖。

他后悔了,他当初不该给她那封放妻书的。

是他口是心非,是他言不由衷,是他打着为她好的旗号独断独行。

现在他真得悔了,他不想松开她的手,想跟她在一起一辈子。

在越家未出事之前,霍溦对越珵态度不错,甚至称得上殷勤。那是因为她得借用越四少夫人的身份,来参与越家之事。

而越珵出狱之后,霍溦没了利用越珵的必要,也不需继续伪装,对他的态度便有了几分变化。

霍溦觉得自己做得甚是隐蔽,可越珵却很早就察觉到。

他没有将此事归咎于霍溦,反而觉得是因自己先前所给放妻书,既违背了他当初许下诺言,也伤了霍溦的心,所以才让霍溦对他生出疏离。

“你松开,我不走。”越珵像是拽着什么珍宝似的,将她衣角拽的死紧。顾忌他身上的伤,霍溦不敢硬来,却给了他可乘之机。

看着那得寸进尺的手,霍溦只好在他手背上猛地一拍,“松不松?我警告你,再不松,我可就真走了。”

那些人也怕流言满天飞,因此越珵外露在外的皮肤倒是完好。

被霍溦这一打,越珵手背迅速红了起来。与此同时,像是被她严厉语气吓到,他紧攥不放的手,也终于松开了。

按着老大夫先前交代的,霍溦拿着沾着烈酒的帕子在越珵脖子、腋下、腿窝以及四肢上,没有伤的皮肤反复擦拭着,直到外面鸡鸣四起,越珵身上温度才逐渐稳定下来。

累了半宿,霍溦不知何时捏着帕子在越珵旁边睡着了。

而越珵醒来,眼还没睁,就先习惯性地去摸头上眉勒。摸了个空,他迅速睁眼,却发现自己的手竟被人压着。

“你醒了?”眯了一会儿,虽然姿势扭曲,可霍溦也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呆呆地望着霍溦,越珵扫视了眼四周环境,才惊觉自己居然回来了。

“怎么?出去几天,就不认得家了?”

小炉上温着米粥,霍溦细细将上面米汤撇出来,回头就见越珵跟个呆头鹅似的。

越珵身上伤太重,管他的旗长怕出事,才让他回来养身子。

而他找壮汉将自己送回来时,全凭一口气撑着,如今被霍溦一问,那些朦胧记忆才终于逐渐清晰起来。

越珵醒来就发现自己浑身不着一缕,如今见霍溦靠近,他下意识想的往里面藏,却无意牵动身上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昨夜还是我给你擦得身子,以前换药都不羞,怎么现在倒腼腆起来了?”

瞧他那样子,霍溦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这个姑娘家还没害羞,这个大小伙子倒扭扭捏捏起来。

半遮半掩,跟不着寸缕,还是有本质区别的。越珵不自然地想躲开霍溦,没想到却反而被她给按在枕头上。

“我可好久没伺候过人,你要是乱动,弄洒了,等会儿,我可是要给你擦身子的。”

不得不说霍溦这死穴掐得够准,此言一出,越珵果真不再瞎动弹,老老实实的让她喂米汤。

霍溦一勺一勺的喂,见他眼珠不断乱转,不知道心里嘀咕着啥,心里不禁冒出个促狭主意。

于是,在最后一口米汤喂到越珵口中时,她装模作样的掏出帕子给越珵擦了擦嘴,还满脸欣慰的说:“真是个乖孩子,居然一点都没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