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满是灰尘的旧物快翻了个遍,三人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
“会不会根本就没有……”看着那堆积成山的旧物,路妈妈叹了口气,发出疑问。
咬牙抬着酸痛的手又将一个箱子打开,霍溦摇了摇头,“不可能,长公主没有道理骗我。”更何况,这是她喝下“毒酒”换来的。
不想让她们跟着担心,霍溦没有将后半句说出来。可她口中的笃定,让有些绝望的越夫人跟路妈妈又凭空生出些力气来。
从天光尚明,翻到月升柳梢。
身上满是灰尘的霍溦,终于在最靠里面的箱子里翻出一个可疑东西。将手中木匣摇晃出声,看着上面的金锁,她有些犯难。
“反正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直接砸开。”
实在是不怪越夫人对越振旧物下如此定义,毕竟她们这大半天翻出来的东西,不止有越振幼时穿的衣物、学堂里咒骂夫子的纸条……就连不知何谓奇形怪状的石头,她们也没少找出来。
害怕霍溦顾忌长辈不敢动手,越夫人拿起越振不知何时收藏的石头,便往那金锁上砸去。
直用力到整只手都发白,才打到那锁头变成无用金片。
“等一下。”按住霍溦要打开匣子的手,越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对她笑道:“我有一点紧张。”
谁不紧张呢?其实比起从未拥有的遗憾,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希望的落空。
若是从不知丹书铁券的存在,她们不会心怀余念。可现在既然知道却找不到,才是最让人悔憾终身。
夜风拂面,将烛火吹得摇晃不已。
越夫人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她初见越振的时候,那时的空气中好像也有这样的微风。热意再度涌上心间,她突然就……不怕了。
带着霍溦的手,越夫人和她一起将木匣子打开。
“真的……有?”将烛火移近,捧起那个卷瓦样的东西,越夫人忍了再忍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用手一寸一寸地将灰尘下描金的字露出,霍溦仰头望着天上星子,一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老人常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星星,注视着自己在凡间的亲眷。
如果真是这样,霍溦想问问越振。为什么?为什么知家中有丹书铁券却不拿出?
暂且不提四位越公子在狱中是如何咬牙受刑,便是家中女眷在外面也是操碎了心。他从头至尾也不说只言片语,甚至……甚至要她们从别人口中,才得知这个消息。
“丹书铁券,卿恕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
听霍溦一个字一个字地将丹书铁券上面镌刻金字念出,越夫人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你爹,你爹他肯定是不记得家中还有这个东西。他就是兵疯子,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我帮他记着家中那些是御赐之物,轻易动不得,说不定他早就都拿出去换军饷了。”
“娘,这话你不该对我说的。”霍溦声音很低,却听得越夫人心里一片冰凉。
是啊,越珵还活着,霍溦可以轻易原谅。
可纪纯呢,任然呢?她们的夫婿是确确实实的去世了,现在甚至连全尸都没有落得。
先不说这丹书铁券的作用,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大。可在那种情况下,哪怕是如萤火那样的希望都不该放过,更别提这是圣上钦赐的丹书铁券。
胡乱地点了点头,越夫人出门的背影有些佝偻。
捧着手中的丹书铁券,其实霍溦心中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滋味。
该开心吗?有了这个,越珵得救的希望变大了。
可真的是这样吗?看到这个东西,纪纯跟任然心中又该是什么样的滋味。
盯着这个东西,霍溦几乎一夜未眠。
若照她以往脾性,只要越珵跟自己安好,管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顶多背后说几句酸话,又妨碍不到她。可现在呢,她现在心中第一时间想的居然是任然跟纪纯心里想法。
霍溦发现自己变了,只不过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变化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
灵堂现在还需人手守夜,用珍珠粉将眼下乌青掩下,霍溦将丹书铁券放入袖中,往灵堂去。
任然还保持着烧纸钱的姿势,听见身边有人来,她头也没抬,只是将目光锁在忽高忽低的火舌上。
空****的灵堂里,唯有东西烧裂的细微声音。
长公主只说越家有丹书铁券,答允会在必要之时,在后面推一把,其余的并未多说。
她的意思很明显,若越家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从泥淖中爬起,那还算是有救,她不介意送一回炭。
可若越家就此倒下,那也只能说是天命如此,她没必要趟浑水,脏了自己的手。
霍溦正想该怎么用袖中丹书铁券,为越珵杀出一条出路来想得入迷时,却没想到任然会倏然看向她。
“你说什么?”只看得见她嘴唇微动的霍溦发问。
捂着跟针扎似的喉咙,任然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话,“可以将丹书铁券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没想到越夫人的动作会如此利索,霍溦看着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的任然,心中暗叹一口气。将丹书铁券从袖中掏出,递给她。
接过霍溦手中的丹书铁券,任然用手摸着摸着,却突然笑起来。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丹书铁券啊,是‘卿恕九死,子孙三死。’的丹书铁券啊。”
不管怎么说,霍溦跟越珵都是一定程度明面上的获利者。看着任然有些癫狂的表情,霍溦现在只能以沉默代替回答。
“你说,要是娘能早想起家里有这个。是不是,是不是他就不会死了。”
无力地趴在地上,任然喃喃低语。这话,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霍溦听的。
而听到她的低语,霍溦才知道越夫人把一切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竟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从这件事摘出来。
讷讷无言,向来觉得自己巧言善辩的霍溦竟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出言。只能一直揽着任然的肩,希冀着可以通过这样的行为,给她带来些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