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香楼出来之后,霍溦立刻寻了个墙角,将腹中酒水尽数呕了出来。
虽说时间过了这么久,干呕的作用已经聊胜于无了。可只要这样呕过后,她心里的才安稳些。
撑着墙,霍溦口中满是酸水。她想尽力将那些恶心**吐出,可吐着吐着,她眼角却也不受控地划下酸涩的**。
“殿下,为何就这么放过了她?”立在长公主身侧,女官看着那个蹲着呕吐哭泣的女子,心中难得疑惑起来。
“其实本宫也不知道。”哼笑一声,长公主点了点霍溦,“可能是想看看这个胆大包天到敢威胁本宫的人,日后能爬到什么地步吧。”
没想到主子居然会给出这么不靠谱的答案,心系主子的女官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别多想啦,你有时间在这里想东想西,还不如去东宫看看。难不成在你心中,本宫就是那么没成算的人?”
拍了拍女官的肩,长公主将窗户关上。
而不知道自己被人暗中窥探的霍溦,正以全所未有的速度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将军府中的白色长棚已然搭起来,从漫天纸钱中走过,霍溦眼底沁血,却因长公主方才所言而撑着那口气。
进灵堂前,霍溦将头上孝带扶正。甫一进去,便叩了四个响头。
“回来了,长公主有无为难你?”一叠一叠的纸钱往火盆里扔着,任然痴痴地盯着那个白瓷罐,整个人的精气神一夕之间便消逝殆尽。
跪到最后一个蒲团上,霍溦将纸钱放入火苗,摇了摇头。
而又过了好一会儿,任然才扭过头看着霍溦,仿佛才反应过来般,木木开口:“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整个灵堂里是挥之不去的烟气,在白烟之中,任然还在不断麻木地往火盆里面扔着。
“够了,已经够了,等会儿再烧吧。”在火舌即将舔到任然的手前,霍溦拦住了她的手。
眼泪又流下来了,任然看着身侧的妯娌,“不够,这怎么才够呢。这么突然,他什么都没准备。作为他的妻子,我不给他准备好,他要是在下面过得不好怎么办?”
膝行到属于越珏的棺木前,任然紧闭着眼将脸贴在上面。“原谅我太过懦弱,不能陪你走。可你记着,在下面,千万不要被那些狐媚子给勾走魂……”
“算了,算了,你还是找个知心人吧。在上面过得这么苦,要是在下面再过着苦行僧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伸手抚摸着冰冷的棺木,就像以往无数次抚摸越珏的脸那样。亲着那个棺木,任然哽咽道:“只是……别忘了我。”
任然跟越珏棺木小话的时候,霍溦就退出去了。
她知任然脑中的弦,已经绷得太紧了。如果不让她将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她终有一日是会崩溃发疯的。
“长公主有无难为你?”
“娘,家中是否有丹书铁券的存在?”
霍溦跟越夫人相见时,二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长公主没有难为我,还告诉我,咱们家中可能有丹书铁券的存在。”握住越夫人的手,霍溦看着她的眼睛问。
据邬阳所说,在越振初上沙场带兵将成帝从晋军手中抢回时,成帝曾私下赠越振丹书铁券。
只是这么多年,成帝再没提过,越振也从没拿出来过。邬阳起先也只是耳闻,可前几日却又无意从太后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太后性格谨慎,从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她既如此说,那此条消息的真假性便得到了极大提高。
越夫人显然也知道丹书铁券是什么东西,可她蹙眉想了许久,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自嫁入越家就执掌家业,可却从没在家中见过此物。
“娘,此事事关重大。越珵能否从刑部大牢安然放出,全看于此。”
提起唯一尚在人间的儿子,越夫人深吸一口气,憋红了眼眶,又继续细细翻找着记忆。
“你爹出入战场之时,我们还没成亲。而你爹跟他家里面的关系……”
越振本是姜晋边界的一个村庄的读书少年,可两国边界本就不平,他跟村中所有孩子一样习武强身。
只不过越振爹有个读书人的梦,不管越振于武学之道多有天赋,他都强逼着越振从文。
被压抑了这么多年,越振上战场的契机是村中被晋国人掳掠,他跟家人分散,为谋生计,他便成了姜国军队之中的一个普通大头兵。
也许有人出现就是为了改写史册,越振入军还没几年便扶摇直上,成了晋国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越振也在成名之后,找到了在战火里分散的家人。可越振他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越振从军中退出,继续去科考。
在战场上受过鲜血洗礼的越振,早不是那个能被父母左右的孩童。他拒绝了爹的要求,而越振他爹一怒之下将越振赶出越家。
在越振婚后,他极少对越夫人多言家中之事。就连家中旧物也一并尘封箱底,不曾翻找出来。
而此时越家家底已经颇丰,越夫人就没有将那些东西再翻出来,给越振找不痛快。
“如果真有丹书铁券的话,那定是在那堆旧物之中。”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越夫人说完后,剧烈喘着粗气。
而霍溦则是摩挲着食指上已经结痂的伤口,久久无言。
“旧物就在将军府的私库里。”在霍溦跟越夫人没说话时,一直站在旁边听她们说话的路妈妈突然开口。
霍溦方才就在想,要是这些旧物远在边关怎么办?如今得到路妈妈的答案,她迅速起身要往私库去找东西。
“我跟你一起去。”只要越珵还在牢中,越夫人就没有倒下的余地。撑起身子,她跟在霍溦身后。
打开被灰尘密封住的门,捂着口鼻,三人接连翻找着越振年轻时的东西。
“其实我该谢谢你的。”寻找之间,越夫人蓦地开口。“如果你没有提前阿珵挪出大理寺狱,今日我捧着的就不仅仅是他们父子四人的尸骨了。”
看着越夫人手下,那被泪水洗去灰尘的旧物,霍溦涩着嗓子说。
“越珵是我夫君,这都是我该做的。可就算是这样,我也没有将父兄们救出。”
“孩子,你已经尽力了。”越夫人揽住霍溦瘦削的肩,这句理解,让霍溦这些时日不平的心绪,终于安宁下来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