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是太医院沈城,可为姑娘出诊。”
被沈城拦下时,霍溦正从鄞都最后一家医馆中走出。
“我是越家人。”没有看他,霍溦只甩下这五个字,便踉跄离开。她相信这个好心人,听见这句话,会知难而退的。
她已出极大手笔,可却连游方之士都不愿去越家。就恍若越家是什么摄神吞骨的魔窟般,只要沾上半点就毫无葬生之地。
霍溦不是没有想过挟持大夫去越府,可她不懂医术,难道要靠半吊子的任然去分辨这大夫所开之药能否堪用。
就连前世宫中体格健硕的宫妃,都会因御医手中那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药方落得惨烈下场。更别提现在半只脚都踏在鬼门关的越夫人,如何禁受得了人家暗中手脚。
“我知道,姑娘是越家人,我沈城是自愿为越府中人治病。”
“怎么样?”带着沈城冲入越夫人的院子,霍溦一把抓住任然的手问。
虽出自御医世家,可任家自任然父辈那一代就已不再习医。任然将陪嫁中所有据说祖上留下的保命神药塞入越夫人口中,却还只是堪堪吊着命。
越夫人的状况,路上霍溦已跟沈城说过。如今到了院中,沈城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一冲进来便为越夫人把脉。
“这是……”任然没想到霍溦真能请大夫回来,语气有些疑惑。
终于来得及将脸上的雨水拭去,霍溦点了点头,“是太医院的沈御医,他是主动前来的。”
一听这个大夫是御医,一旁的路妈妈终于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不断念叨着什么。
“怎么样?”沈城把脉施针的时候,屋内屋外一片寂静。如今他一出来,便被越府家眷团团围住。
虽然知道越家处境堪忧,可沈城没想过她们居然硬是拖到如此境地,才去请医。
“不太好,越夫人这是旧伤未愈,又添急怒攻心。旧伤新患相加,若非她求生意志极强,怕是早就不中用了。如今就是治好,恐怕也不能如以往那般上阵杀敌。”
“这都不重要,能治好就行。”听沈城话音,知是性命无忧,霍溦心中巨石才放下。
一旁的任然跟路妈妈也含泪点头,只要能保得住性命就好。上阵杀敌有什么好,还不如当个普通人能和乐一生。
“我往后若不当职,便来施针。先按这药喝几副,之后得依据病情变化再开。”
既然已经趟这趟浑水了,一次与多次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而沈城之所以赶来,不过是依仗着手中还保着太子妃的胎。那些人想把他拖下来,还得问问邬阳长公主乐不乐意。
“大人大恩,越家无以为报。”霍溦跟任然朝沈城行了个大礼。向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更别提沈城出手保下了越夫人的性命。
没拦住受了她们的大礼,沈城有些好奇地问道:“不知府中可有任公后人?”
任然祖上名满杏林,虽然这几代没落了,可也算得上杏林世家。
“大人口中任公,应是我三代高祖。”任然怔住,不知沈城为何如此发问。
“怨不得,我觉得越夫人体中有任公手笔的药力,竟是夫人祖上。”
一听有任公后人,沈城连此番出诊心中最后一点芥蒂都没了。口中连连称赞任公,听任然说以后可以去她家中参观医书,恨不得长出双翅现在就去看。
“多亏了你。”将沈城送出府,任然握住霍溦,口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是多亏了你才对。”反握住任然,霍溦眼中满是笑意。据沈城所说,若不是任然将祖上神药拿出,就是他来了,怕也是于事无补。
折腾一天,夜幕低垂。霍溦站在院中,眺望在夜中跟明珠一样闪烁的皇宫。
现在太和殿中,成帝该是满脸笑容地迎接晋国使臣。
明明贵为一国之君,却得对他国来使,笑脸相迎。还要生怕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他们,让他们回国后上眼药,将来年上供增多。
前世,每当晋国来使的时候,都是成帝性情最为暴戾的时候。他对晋国来使有多低声下气,就会在以他为主的后宫之中,有多尽情宣泄。
在越家呆得愈久,霍溦心中对成帝的厌弃就越重。
如果说,先前是一个男人无法保护自己女人的厌弃。而现在,这厌弃就是,他明明作为一国之君,却要以奉养自己的百姓为礼来苟延残喘。
“看来你是知道了?”罗润进来时,就见霍溦正抱臂朝着皇宫所在方位发呆。
冷笑一声,霍溦看着眼前从口中跑出来的白雾。“能不知道吗?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不知道太庙的那些牌位们知不知道,自己的孝子贤孙把自己抛头颅洒热血打下来的江山摇尾巴似的拱手于人。”
“呵,你一点都不吃惊我会来?”被霍溦的说法逗笑,罗润从她院中树上跳下来。
将身上的裘衣裹得更紧,霍溦白了他一眼。
“吃惊什么?出身大理寺的罗大人,看见我杀人了。没把我逮回去,而是平白无故地帮我处理尸体。这不是在说会成为我的同伙,还是在说什么?”
罗润打了响指,“既然我们已经是同伙了,那你是不是该把汀儿的下落告诉我。毕竟,同伙之间,也是需要点信任的吧。”
“我可不知道尸体去哪了,毕竟是我出的手。我要把令妹的下落告诉罗大人,你回头再反手将我一军怎么办?”
看着眼前油泼不进的女人,罗润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消肿的后牙槽又开始疼起来了。他真是后悔,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跟这女人上了同一条贼船。
“越将军跟几位少将军,还没有认罪。不过魏国公那里的耐心已经不足,这几日徐康跟发疯一样审问他们。想来不多时,越家的认罪书就要从大理寺狱出来了。”
晋国使臣都到了,魏国公的耐心当然要不足了。
毕竟越家父子可是将晋国的好几位皇子斩于阵前,弑子血海深仇在前。若是不报,这晋国皇帝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来,跟姜国议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