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家结局既定,虽已知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如今听罗润这么说,霍溦心中难免还是有些神黯。

“你想到法子,要怎么将他们救出去吗?”

越家人的动静乃是如今都中除晋国使臣以外最引人注意之事,而越家大少夫人年前离都的消息也早已传遍鄞都高门。

不知罗润为何如此发问,霍溦手中一紧,摇了摇头。

“我等凡夫俗子,岂能操控帝王之心。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月光之下,女人莹白面容熠熠生辉。听到这话,罗润看向她的目光愈加复杂。他本以为霍溦只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直到今日才觉得自己似乎又看错了。

“我发现你这人不仅十分阴险狡诈,还特别口是心非。”

对越家之事,她如果真像口中所说这样云淡风轻。她就不会铤而走险地在魏国公的眼皮子底下进行运作,更不会胆大包天地胁持朝廷命官只为入狱见越家人。

“其实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利己之人,越家局势如此不妙,你早该明哲保身,如何会使自己像如今这般越陷越深?”

眼前的人,喋喋不休地不知在试探什么。霍溦眯了眯眼,“罗大人是否听过一句俗语?”

在罗润开口相问之前,霍溦扯了扯嘴角,“好奇心害死猫。尤其像你这样好奇的人,不仅会害死猫,也会害死你自己。”

“而且我们之间只是也只有交易关系,你办事,我放人。交心之言,你不适合问,我也不会答。”

霍溦的话就差将“不欲多言”四个字摆在台面上,被这么一堵,罗润自然也不会再讨没趣。收了脸上的笑,他将袖中东西抛入霍溦怀中。

“这是徐康腰牌,趁他还没发现东西不见,你可以派人以他的名义入大理寺狱或者做些别的事。”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挑明便已有共识。

摩挲着手中腰牌,霍溦不明白明明自己第一次威胁他的时候,他还很不愿。怎么短短数日,他如何就态度大变,主动相帮。

可不管怎样,这手中令牌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霍溦望着背着光的罗润,有些迟疑。

“有什么事,你便派人往常云巷送信,我会尽力帮你。可霍溦,待越家事了,我希望你这回能信守诺言。”

撂下这句话,罗润很快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负责越家之案的魏国公膝下并无子息,唯有一外甥女自幼承欢膝下。鄞都传闻,在他百年前,势必会将这唯一血亲过继名下,招赘袭爵。

而这徐康便是魏国公这位金贵外甥女的夫婿,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位如今手握权柄的魏国公也是入赘袭爵。

前世众人惧于二人权势,无人敢于他们面前多言。可人人都在背后嘲笑他们甥舅两个,是一脉相承,均软饭硬吃。

“徐康啊,徐康。”握着这个腰牌,霍溦这一夜都未曾入眠。

虽然这个腰牌的出现不在她计划之中,可霍溦却也不想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哪怕这令牌对越家处境无益,可有机会让徐康吃瘪,也算是先为越家男子们报点仇。

作为一个新婚未久的女子,夫君入狱,怎不能常常探望,更别提是在新年这样的敏感时间。霍溦第二日一早,便又离府探监。

而自晋国使臣入鄞都以来,霍溦便将身边侍女薜荔派出去打探消息。不仅要打探晋国使臣的消息,还更要打探大理寺丞徐康的消息。

“大消息啊大消息,少夫人。”这日,霍溦尚在洗漱,薜荔便火急火燎地闯入。

离正月十七越近,霍溦便越难眠。听见薜荔动静,手中眉笔断成两截,她冷然问道:“何事?”

“徐康……徐康……”薜荔脸色涨红,而在霍溦忍耐不住前,她脸上迸出极大喜色。“有人今天在晋国使臣面前敲响了登闻鼓,状告徐康赊账狎妓。”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溦没想到自己只让陈斌给徐康找些不痛快,居然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男人皆有好色之心,狎妓也算平常。可徐康这个赘婿居然赊账狎妓,还闹到被人当众敲登闻鼓状告的地步,也算是鄞都多年不遇的奇闻。

在议和关头闹出这般丑闻,别提成帝心中是如何做想,恐怕此刻就连魏国公都恨不得要将他挫骨扬灰。

“今日也不知怎么,晋国使臣非要来参观我国朝堂,负责招待他们的魏国公便带他们前去鄞都衙门。听人说,双方本是畅谈万分。可就在要回去时……”

一路狂奔回来,又说了这么多话,薜荔实在是渴得不行了。伸长了脖子,她想分泌些唾液来滋润干疼的喉咙,却终究是徒劳。

“快喝吧。”薜荔实在是有当说书先生的天赋,早不断,晚不断,偏偏就断在最令人抓心挠肝的地方。

将杯子塞给她,霍溦现在都能想到魏国公那个老不正经的被人如此当众下面子,脸色会有多好看。

咕嘟咕嘟的牛饮了好几杯,薜荔用袖子对嘴上胡乱一摸,又开始绘声绘色地描绘自己所打听到的热闹。

“在他们离开前,一群衣不蔽体的女子冲破周遭官兵的阻拦。敲响了登闻鼓,她们一边哭一边敲,据说还有好几个就直接撞死在登闻鼓上了。”说到这儿的时候,薜荔有些不忍,但很快又整理好情绪继续说。

“那血呼啦啦地流了一地,她们喊得撕心裂肺,据说在好几条街外都能听见她们在喊,‘大理寺丞徐康,为官不仁,赊账狎妓,欺压弱女子。’这民告官本就少有,更别提她们还是妓子出身,大家都不信啊。可少夫人,你猜?她们掏出了啥?”

在其他侍女面前卖关子卖惯了,薜荔本想卖弄一下,可一对上少夫人那双水泠泠的眼睛。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一下子就把卖弄之心给咽回去了。

“她们拿出徐康在大理寺的腰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当着晋国使臣的面,哭闹不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件事现今只能公允办理。听说现在徐康已经被扒了官皮,收缴兵器,关押在大理寺狱中了。”

听到这儿,霍溦才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徐康不是喜欢在大理寺狱作威作福吗,不是喜欢仗势欺人吗?如今自己被关进去了,应该也会很享受自己这趟大理寺之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