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俞天野目送着陈朗和陈诵上楼,便拿出手机给王鑫打电话,可是打了半天却无人接听。俞天野略一沉吟,便干脆往B栋方向走去,直接上楼。

可是王鑫好像并没回家,俞天野在门口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俞天野只好打算下楼,还在等待电梯的时候,却听见楼梯间里有易拉罐滚地的声音,在寂静深夜里,无比清脆悦耳。

俞天野拉开楼梯间大门一看,脸上还带着幌子的王鑫坐在楼梯上,半靠着墙壁,正和装满一塑料袋的易拉罐啤酒较劲。俞天野简直哭笑不得,喊了一声,“王鑫,怎么躲在这里?”

王鑫听见俞天野的声音,一点也不惊讶,也许是酒喝多了开始有些麻木,闷着头道,“这儿没人。”

俞天野将满身酒气的王鑫拽起来,“回家吧,包子都出国了,家里也没人。”

王鑫却挣脱出来,大着舌头道,“谁,谁说的,家里都是人,飒爽那帮小子都在呢,是我,我把他们都叫来了,还和他们说,哥们我牛吧,陈诵终于做我女朋友了。现在他们哪会走啊,都等着笑话我呢,说我吹牛吹大发了吧?人家陈诵压根就没和我好,明明傍上老板做男朋友了。”

俞天野皱了皱眉,这可真是喝多了。只好从王鑫兜里摸出钥匙来,架着王鑫往家里走。不由自主就感叹道,“喝那么多干什么?喝多了难道就解决问题了?”

王鑫却再一次站定,摇头道,“可以。上一回我喝多了以后,就把腿摔断了,陈诵天天陪着我来着。”

听到王鑫的胡言乱语,让俞天野更加抓狂,赶紧把门打开后,将王鑫架到卧室,直接扔到**。王鑫这才老实下来,昏昏沉沉地趴在**,好半天不再言语。

俞天野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给王鑫留了个字条。大意是明天我在外讲课,你也不用上班了,状态太差,等恢复好了再滚回来。刚写到一半的时候,原本躺在**的王鑫却一下子坐起来,嚎了两句歌词,“和你吻吻吻吻,吻你吻得太逼真,让我把虚情假意,当作最真心的亲吻。”嚎得荒腔走板,却声嘶力竭。

俞天野一惊,王鑫却又腾地倒在**,不省人事般,沉沉睡去。

这边的陈诵和陈朗姐妹俩也没闲着。陈朗本来不想过问陈诵和王鑫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就着台灯散发的晕黄光线,半卧在**看着种植学杂志。但是看来看去,注意力却完全无法集中,时不时地便往陈诵身上瞥去,概因陈诵进屋后行为怪异,不哭也不闹,只是面无表情地盘腿坐在另一张**,就像一尊菩萨一样,眼神呆滞,不发一语。

在陈诵维持菩萨姿态长达半个小时之后,陈朗便有些沉不住气了,开口问道,“说说吧,今天晚上你们都怎么折腾了?”

陈诵面无表情地看了陈朗一眼,又转回头来,继续默不作声。

陈朗叹口气道,“你俩吧,就是欢喜冤家。上赶着互相折磨。”

陈诵终于开口,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哼哼道,“谁和他是欢喜冤家?”

陈朗一瞪眼,“还不承认,那你为什么那么心疼?”

陈诵咬咬嘴唇,再度回归沉默。她不是不承认,而是实在有些说不出口。其实今天晚上实施的计划,在陈诵再三权衡之下,选择了杀伤力最小的一类,仅仅是以挫伤王鑫自尊心为准则。但是出乎陈诵意料之外的是,事情演绎到一半便发生了偏移,当看到王鑫从派出所鼻青脸肿走出来的时候,自己居然没有想像中的一丝丝开心,而是难以言表的自责和心疼。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陈诵还是维持着呆板面容,实际上却很不甘心地在脑海里进行着镜头回放。

当自己拉着王尚的手走进餐馆大门,迎上王鑫无比惊愕眼神的时候,明明自己小小得意来着。

当自己向诸位飒爽战友介绍王尚是自己男朋友的时候,瞥见王鑫怒火中烧的双目时,明明自己更加得意来着。

当王尚按照自己的剧本编排,无视掉满桌的怪异眼光,给自己微垂于耳边的发丝轻挽于耳后,大家无比同情地看向王鑫时,明明自己简直就得意得快要爆棚。

可是情势怎么就急转直下了?、

好像是王鑫终于拍案而起,冲自己冷笑道,“陈诵,你是得了健忘症还是脑子进水了?”

自己回了一句什么来着,哦,不过是回了一句,“脑子进水的恐怕另有其人吧,我看你才是得了妄想症。”

王鑫的青筋都快要暴起来了,运了半天气才又道,“好吧,算你狠。可你这是什么眼光啊,千挑万选怎么选了个黑炭?”

自己当时不过是微微瞥了瞥王尚简直与古天乐可以媲美的肤色,再扫了扫王鑫白得快要发青的脸色,便悠悠然来了一句,“黑又怎么了?你倒是白,你以为一白就能遮百丑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囧。

再然后,就是王鑫在急赤白脸之下,非要和王尚斗酒,一决高低。王尚戏演到一半,看王鑫急红了眼的样子,便有些不敢继续,开始打退堂鼓。正在气头上的王鑫哪能容许这种行为,正拉拉扯扯的时候,隔壁桌一直看着笑话的几个胡同串子终于发话了,其中一个还对着王鑫好一阵端详,指着鼻子道,“你可真给咱大老爷们丢脸,女朋友看不住不说,怎么还跟娘们似的没完没了?幸好你不是我儿子,要不我肯定得被你活活气死。”

此话一出,等于火上浇油,王鑫想都没想便扑过去,江湖顿时掀起血雨腥风。

陈诵正陷于对今晚战局回放之际,陈朗也正处于纠结状态,于博文刚刚也给自己打了一个越洋长途,除了汇报自己身体状况以外,还比较含蓄地对陈朗的职业未来进行了一下规划,大意是,反正陈朗辞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接下来是要继续深造学习,或者去博文口腔,都应该早做打算。其实陈朗原本便打算今天俞天野手术成功以后,就和他谈一谈自己即将离职的事情。可是没想到晚上又出了陈诵和王鑫这么一档子事儿,只好择日再谈。

那个晚上,两姐妹都是各怀心事,辗转反侧。

陈朗半天都睡不着,便拿出手机又上了一遍口腔论坛,依然是被某人拉黑的状态,陈朗叹口气,就改刷朋友圈,从不在朋友圈发状态的包赟却赫然出现在眼前,他晒了一个精巧秀气的头戴式放大镜的照片,文字却牛头不对马嘴,“午间休息时去了科隆大教堂,那里庄严肃穆,静谧安详。听闻上帝最近做了体检,脑电波不太正常。”

陈朗瞪着眼睛看了半晌,也没从字里行间看出与放大镜有什么关联,心说脑洞大开吧,感觉又不像,总觉得此话里暗藏着机关。当然这也不妨碍陈朗吐槽,心里嘀咕道,包赟这前后两句完全没有关联,看图说话也完全失败,一看就是早早出国的假洋鬼子,小时候作文就不好。

可是生活仍然要继续,陈诵第二天还得照常上班,按照王尚的说法,不但要上班,还得赔付角色演出费,以及被抓入狱的精神损失费。陈诵直眉瞪眼道,“你这个月的奖金还拖欠着呢,我拿什么赔付?”

至于陈朗,自然是要去外院参加为期三天的种植培训。

作为唯一主讲人的俞天野,站在讲台上却是另一种风范,至少看在陈朗的眼中,举手投足尽显精英人士的风采。俞天野的表情专业,声音低沉清晰,讲课内容中辅以大量实例照片,让听者无不投入其中。

可是这两天下来,课堂上还是有不和谐音,角落里总是有个年轻女孩不停地举手,问俞天野一些在陈朗看来比较白痴的问题。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不由得让大家怀疑起年轻女孩的动机,俞天野瞥了瞥台下陈朗时而憋笑的表情,时而又拧着的眉头,也比较崩溃。这种崩溃持续到了第二天的中午,还是没有得到任何缓和,因为趁大家都往外走出去吃饭的时候,那个年轻女孩举着一本种植学的书,又冲了上来,要求俞天野签名。

俞天野愕然,“这书不是我写的。”

女孩很执着,“我知道这书不是你写的。我就是想要一个你的签名而已。”

俞天野无奈之下,提笔便在书的扉页上写下自己大名。然后看了神色分外殷勤的年轻女孩一眼,白皙的肌肤,短而柔顺的头发,清亮的眼神,整个人身上都是青春洋溢,于是苦笑着问道,“你刚刚毕业吧?”

女孩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才毕业的?我是种植专业的七年制毕业,刚刚参加工作。”俞天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眼光四处搜索陈朗的身影,昨天还等着一块儿去吃饭来着,咦,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她怎么走得无影无踪?

女孩却继续纠缠道,“俞医生,你怎么看出我才毕业的啊?”

俞天野叹了口气,用一句话作为终结,“因为你问的问题,都太教条了,摆明了你才刚刚开始接触临床。”说完后又觉得直白了一点,便冲年轻女孩歉意一笑,快步走出讲课大厅。

走出去后也并未看见陈朗,拿出手机来打过去,也无法接通,而是提示陈朗处于正在通话中。反倒是有种植厂商的工作人员殷勤上前,邀请俞天野一块儿去医院的职工餐厅包间共进午餐,俞天野昨天就给推掉了,今天却百般推辞不过,只能一同前往。

包间里已经坐了几位本次培训的工作人员,俞天野寒暄之后,便出门拐到洗手间洗手,却听见里间传来声音,“陈朗,我白和你说了那么多了,你怎么就听不进去?你说这么些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那么死心眼?”

俞天野愣住,眉头微微皱起,随后又听见对方还道,“我就是拿来学习学习,又不会干啥。我听说了,知道你们关系不一般,拷一份他的种植讲义出来,还不是手到擒来。”

2,

听到这样的对白,说无动于衷那还真是不太可能,俞天野按捺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默不作声地走回包间。刚刚坐定,便见曾一诺走了进来,冲大家一一打着招呼,最后以极大的热忱冲俞天野道,“俞医生,您的讲座实在太精彩了,给我启发太多。”

这个声音太过熟悉,刚刚才听过不久,俞天野不动声色道,“这可不敢当。”

在座的种植厂商的工作人员赶紧奉承道,“敢当的敢当的,俞医生的课是讲得真好,幻灯做得深入浅出,而且临床的资料照片又很多,我们看下面听课的医生都很仰慕你。”

曾一诺自然也是附和,大点其头,还追问道,“俞医生有什么窍门没有,教教我们?”

俞天野摇摇头,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扫了曾一诺一眼,“种植学也是一门严谨的科学,来不得半分投机取巧。如果想要靠不劳而获,那也迟早会露馅的。”

话一出口,曾一诺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但随即却强笑道,“俞医生,咱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是不是有人和您乱说些什么了?”

俞天野都不想理他,只是淡淡道,“没有误会,我自己听见了。”

这句话说完,手机却震动起来,俞天野拿起来一看,是陈朗的,迟疑了一下,还是冲诸位抱歉的一笑,便走出包间按下了接听键,开口道,“陈朗,你在哪里?”

陈朗的声音有些瓮瓮地,“我离开医院了。”

此时的陈朗正站在医院外的马路边上,心烦意乱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实话说刚才曾一诺的那番话让她十足十地倒了胃口,不由得暗自嘲笑道:看来流水它带走了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某个人;就这样工于心计不择手段,而又猥琐的青春。陈朗在篡改完罗大佑歌词之后,落寞地笑了,有些黯然神伤完全不受控制,来得猝不及防。

因为时光飞逝而去,却永不再回。记忆中的那些开怀大笑的灿烂时光,已经褪色得只剩淡淡的无法识别的光影。就如同那些共同渡过的青葱岁月,早就消失无踪影,而当年那个年少单纯的自己,似真亦似幻,如雾如露亦如脑残。

所以,陈朗迫不及待地想要打电话给俞天野,离自己渴望的温暖更近一些。

电话里俞天野的声音并无太多起伏,“怎么不听课了?出什么事儿了吗?这么早就走。”

陈朗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我看见曾一诺了,本来觉得应该没什么的,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陈朗的话,让俞天野没来由地高兴起来,“嗯,我知道了。”想想又补充道,“落下的课,回头我再给你补。”

陈朗也“嗯”了一声,忽然又道,“明天的操作培训课,我也不想参加了。”

俞天野沉默了一下,想到明天自己该去参加十佳诊所的复杂病例报告,这边的培训也是由曾一诺接管做操作示范的老师。主要是今天听到的内容太让人恶心,曾一诺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大打折扣,也不放心把陈朗独自留在这里,于是道,“嗯。我知道了。”

陈朗听俞天野的重复回答,反倒活泼起来,取笑道,“你怎么老是这一句?嗯,我知道了。”

俞天野的心情也随之变得轻快起来,故意反问道,“那你想让我说什么?三个字的?”

陈朗愣了一下,她完全没想到俞天野会突然冒出这样跳脱的一句,像换了一个人,好半天才把思路拉回正途,“对了,晚上有空吗?咱们一起吃饭?还有事儿想和你说。”

俞天野心里微微一漾,毫无表情的脸上蕴起一点笑意,说:“等我忙完了,就来找你。”

陈朗挂掉电话之后,也是心情大好,能比较自如地回忆起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来。其实今天种植培训刚开始没多久,在年轻小姑娘频频向俞天野提问的时候,陈朗还能笑意盈然,饶有兴趣地做着旁观。可是当无意中发现曾一诺不知何时也坐在后排时,笑容就有些发僵。当然,在收到曾一诺发出的,一会儿见一面的短信之后,笑容就由僵变苦。所以中午培训一结束,趁着会议室里人多事儿杂比较混乱的时候便想逃之夭夭,而此时的俞天野被年轻小姑娘纠缠,只能先行离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溜之大吉是上策。

但是曾一诺的夺命连环call还是尾随而至,陈朗原本不想搭理,手机却跟上了发条似的不停震动,万般无奈之下,陈朗只好接听。这电话不接还好,一接之下,陈朗默然,原来三年的时间里,两个人头也不回地向反方向行走,追求目标已经完全迥异,就像南极与北极。除了曾一诺话语里的暧昧让陈朗反胃以外,提出的要求更是让陈朗瞠目结舌,尤其是自己明确表态不行以后,此人还并不放过,陈朗便在震惊中处于失语的状态,而陈朗的默然使得曾一诺认为还有机可趁,于是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

陈朗呆滞片刻之后终于反应过来,再回了一句,“你别想了,这是不可能的。”便挂断了电话。

回想到这里,陈朗不禁万分庆幸,庆幸三年前,曾一诺丢弃了自己。庆幸今时今日,有俞天野站在自己身边,庆幸原来所有的错过,都是为了更好的开始。

不过世间的一切总是不能让人遂意,阴差阳错才是人生的主旋律,当陈朗想对俞天野说点什么的这个夜晚,俞天野却在培训结束之后,被包怀德一个电话叫走了。

同时聆听包怀德教诲的自然还有邓伟和叶晨。如果说前期的几个环节,包怀德一直放手不管,那么明天即将开始的重头戏,一个完全可以代表诊所的医疗水平和实力的复杂病例报告,让包怀德不由得将几员大将聚拢在一起,将各个环节再度核实,争取做到万无一失,毕竟皓康齿科参加这个比赛,就是冲着第一去的。

在大约晚上八点的时候,俞天野看了看手表,便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今晚是脱不开身见陈朗了。于是借口上洗手间,却躲在走廊里给陈朗拨了一个电话,告知今晚无法赴约的沮丧。

陈朗也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安慰俞天野,“没关系,咱们有的是时间,等你忙完了再说。”

俞天野隔着玻璃,仰望附近大厦还有零星灯光闪烁,心想陪着我们加班的人,还真不是一个两个,心情顿时放松许多,于是故意道,“今天你本来想和我说什么?”

陈朗愣了一下,这么多的来龙去脉,哪是电话可以说清的,只能道,“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改天吧。”

俞天野的声音低沉而又温柔,从话筒里悠然钻入陈朗耳中,“朗朗,其实我已经知道了。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你。”

陈朗愕然,他都知道什么了?电话中却传来另一个熟悉的男声,“别卿卿我我啦,老爷子说你上卫生间这么久,这样会得痔疮。”

俞天野挂断电话之后,和邓伟一起回办公室,却和背着包准备离开的叶晨碰个正着,俞天野诧异道,“你怎么先走啦?”

叶晨眨了眨眼睛,“剩下的都是你和邓主任的技术问题,老爷子发话说用不上我了,让我先撤。”

俞天野皱眉道,“一个人吗?你自己开车回去可要小心。”

邓伟却在一旁捅了捅俞天野,“你操什么心,楼下自然有人当护花使者。”

叶晨抿嘴笑了笑,并不辩解,挥手离去。俞天野看着叶晨远去的背影,疑惑道,“真的假的?谢子方终于打动叶晨啦?”

邓伟斜睨了俞天野一眼,“当然是真的,叶晨是聪明人,难道还一棵树上吊死不成?不过话说回来,谢子方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铁棒也能磨成针。”

说完后还看了俞天野一眼,“你是不是觉得一块大石头落地,轻松许多啊?”

俞天野皱眉摆手,“你不知道,美女别有怀抱,其实我很失落。”

邓伟横了俞天野一眼,笑骂道:“真他妈的虚伪。”

俞天野慨然受之。

第二天,各路人马纷纷齐聚,十佳诊所评比的复杂病例报告,正式拉开帷幕。

邓伟看着手里拿到的各诊所的复杂病例报告的出场顺序表,不由得喜道,“我们这个出场顺序很不错,被安排在中间,既不是仓促的最开始,也不是评委都已经麻木的最后。”

俞天野也快速扫了扫出场顺序,主要看了一下几家比较突出的,规模较大的连锁诊所。林晓璇带队的皓健齿科的出场顺序最为靠前,其次就是自己带队的皓康齿科,柳椰子带队的博文口腔比较靠后。

复杂病例报告是在一个可以容纳几百人的会议大厅里举行,前方挂着超出常规尺寸的投影屏幕,让所有人都能一目了然。每个诊所都会派出一位医生代表,以PPT的形式,将最能代表诊所水平的多科协同的10份复杂病例,以文字和照片的形式一一展示。这样的展示公正而又透明,诊所水平高低在内行眼中,也是一目了然。除了请来一帮教授和专家做评委以外,还设定了一个互评区,每一个参赛诊所都可以选出自己心目中的十佳诊所,作为评定的参考标准之一。

评比正式开始。

最早出场的两三家诊所,人家在汇报的时候,邓伟听得笑眼咪咪,摇头道,“这听得我可真有信心。”

俞天野白了邓伟一眼,“别着急,重量级的都没出场。”

叶晨看了看出场顺序名单,“快出场了,下一个就是皓健齿科。”

邓伟一脸的不以为意,“不怕,皓健不行,水平差得很远。”说完这句又看向俞天野,“老俞,我是真的不得不佩服你,你这才整理的PPT太牛了,从排版到动画演示到临床图片的归纳总结,还有最后的文献数据支持,整个跟从前比,上了一个台阶,怎么说呢,特别高大上!”

俞天野也忍不住笑,“好多工作都是陈朗做的。我就给她列了大纲和要求,她就按照要求,不,准确地说超过要求完成了。”

邓伟不无嫉妒地点头道,“你真是捡到宝了。”

俞天野但笑不语,他身边真是左膀右臂,隐藏的二十四回帮自己不断输送文献,省却自己查找时间,陈朗的PPT加工能力也是让人叹为观止。

唯有叶晨沉默地坐在一边,不发一语。

很快便到了皓健齿科的医生代表上场,果然是一身职业装扮的林晓璇。她的出场给整间男多女少的会议室陡然增加了几分亮色,况且她身姿优雅,口齿伶俐,条理清楚,PPT又做得异常完美,就连台下的诸多同行都在结束时报以热烈掌声。

只有皓康齿科的俞天野和邓伟,看着林晓璇一路陈述下来,两人的神态由旁观的轻松转为一脸的凝重,还互相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是充满了怀疑和不可置信,尤其到林晓璇最后总结陈词的时候,俞天野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邓伟看着林晓璇鞠躬下台,愤然骂道,“我算见识到什么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一招真他妈的阴损。”

3,

叶晨虽然也是学医出身,但离开临床的时间比较长,硬是没有看出什么猫腻来,她虽然不喜欢林晓璇,但这句话也不爱听:“这叫什么话,我们女人怎么得罪你了?”

俞天野冷冷道:“我们皓康的病例资料已经被泄露了。”

叶晨大惊:“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邓伟替她解惑:“刚才林晓璇做总结的PPT模式,完全仿照我们皓康的复杂病例进行过修改,病例及照片虽然都是他们自己的,但是病例讨论的思路和总结,以及参考的文献却是完全拷贝的皓康的。”

这些代表皓康齿科灵魂的内容,也是皓康齿科的医生们一向引以为傲的,那是每天早上的晨会及无数次的定期病例讨论的结晶及精华,既是皓康的精神,也是皓康的模式。再加上俞天野最后的归纳及陈朗具体的执行,更不用提点睛之笔的文献数据。叶晨有些傻眼,喃喃道:“怎么可能会泄露,谁干的?那现在怎么办?”

俞天野慢慢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讨论究竟是谁干的时候,我想皓健齿科抢先汇报病例,就是要占这个先机,那等我们出场,同类型的病例和总结,甚至是文献引用,就成了东施效颦,毫无新意。所以我们得趁现在这点时间,抓紧时间调整一下。”

叶晨和邓伟都唯唯点头称是,俞天野话音未落,便已经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搁在自己膝盖上。邓伟还有些庆幸:“还好咱们原来也有过经验教训,病例的照片都打了我们皓康齿科的logo,没法被拷走。要不更麻烦。”

俞天野摇摇头:“虽然舍不得,但是有些病例还是没法采用了,因为和皓健齿科汇报的内容太过雷同。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除了文字资料部分,少数病例也必须大换血。”

邓伟和叶晨听了这话都无比抓狂,离皓康齿科出场的时间,顶多也就一个半小时,怎么可能来得及?当两个人焦躁不安地交流着彼此眼神的时候,俞天野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打开皓康的复杂病例资料,对着笔记本仔细而又专注地查看。

俞天野在那边全神贯注的时候,叶晨和邓伟只能紧张地看着台上,完了,时间飞逝而过,又有一家诊所汇报完毕。而俞天野却仍然皱着眉头,点击着电脑,却并没有对病例资料进行任何改动,让坐在身边的两人,心急火燎,毛焦毛躁。

终于,在叶晨腕上手表的指针跳过三十分钟以后,俞天野发话:“行了,我知道怎么办了!”

二人精神这才为之一振,看俞天野手指上下翻飞,除了保留每一个病例的基本资料,将皓康齿科复杂病例上绝大多数的文字资料进行了删除。

叶晨有些搞不懂了:“你这是玩什么呢?”

俞天野没有回答,而是继续不停气地进行着修改,并且将其中五份病例整个删除,用皓康复杂病例库里当时挑剩下的四例进行了替代。“

邓伟也有异议:“这几份病例相对比较简单,可能不会出彩。”

俞天野简单回答道,“这四份虽然看起来简单些,但是病例思路和文献数据都非常完美,还是可以体现我们皓康的水平的。”话毕又继续快速地进行着复制和粘贴,邓伟慢慢看出名堂来,反倒有些迟疑:“老俞,这回你奉献大了,连镇山法宝也要用上?”

这时,俞天野才略略停下手里的粘贴工作,抬起头来,淡淡地“嗯”了一声。

邓伟百般感叹,却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啧啧几声,便又再度保持沉默。

俞天野再度埋首,继续删除,复制,粘贴,删除,复制,粘贴。

叶晨完全没有听懂二人的对话,小声问邓伟,“邓主任,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邓伟也小声回答,“老俞的镇山法宝就是国内罕见的复杂种植手术,本来没打算现在拿出来展示,而是想留到年底的时候,即将举行的国内某种植会议上去首度亮相的。”

叶晨这才明白过来,俞天野的确是做出奉献了,一旦此次展示出来,那手术过程中的经验和技巧很快便会在业内流传,那么许多同行都会迎头赶上,在年底的种植会议上,俞天野便无法再采用这一例进行汇报,不得不想办法推陈出新。眼神便不由自主往俞天野身上扫去,渐渐多了几许柔情。

当俞天野结束手中的复制和粘贴工作,时间又过去半个小时。也就是说,再有两家诊所汇报完毕,就该轮到皓康齿科出场。

叶晨和邓伟就算再紧张,也不敢打扰注意力高度集中的俞天野。两个人冷眼瞥着,俞天野微蹙着眉,紧闭双唇,双颊绷得僵硬无比,只是凝神注视笔记本的荧屏。他已经停止了手里的任何修改动作,只是来来回回地,将十份复杂病例资料,来来回回地反复点击。

时间转瞬即过,终于轮到皓康齿科上场。叶晨和邓伟都无比焦虑地看着俞天野快步上台的背影,皓康齿科在遭受了这么恶劣的抄袭之后,也许只有俞天野,还能力挽狂澜。

皓康齿科作为业界的翘楚,还是非常吸引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目光。只见俞天野眼光一扫全场,便从容不迫地开始展示以复杂病例为内容的PPT。和前面出场的所有诊所不同,打在屏幕上的皓康齿科的PPT,有几份几乎只以病例照片为主,几乎没有什么文字内容。但是俞天野却口若悬河,毫无障碍地将每一个病例的重点和难点一一剖析。

整个会议室里安静无比,都在全神贯注地听俞天野病例汇报,只有后排的叶晨小声地问邓伟,“怎么样,能混过去吗?”

邓伟轻轻点头,“应该没有问题,老俞很聪明的,他将那五份的文字资料删除,大家已经看不到文字上的雷同点,而且在口头汇报的内容中,他除了治疗的思路改动不大,每一个病例在总结时,他都找了新的切入点。然后再补上了几份我们的候补病例,这些的文字资料和文献倒是比较全面。”

叶晨还是很紧张,“那能超过皓健齿科吗?”

邓伟摇摇头,“最华彩的部分已经被皓健抢去说了,我们现在这个,也就只能算得上在某种程度上的另辟蹊径,但是并不见得会讨那帮老八股评委的欢心。”

叶晨被邓伟这番话说得百爪挠心,不自觉地便拿出手机来,思索是不是该及时给包怀德提前发一个短信汇报。可调成无声震动的手机上却已经有短信显示,叶晨看着一愣,居然来自包赟,“复杂病例报告开始了吧,轮到咱们皓康齿科了吗?”

叶晨掐指一算,这应该是德国的凌晨四五点钟,亏包赟还惦记着,便回发了一条短信,“开始了,俞天野正在台上。”

很快又有短信回复,“我等待你们的好消息。”

叶晨有些苦笑,心想好消息目前还没出现,坏消息倒是言之凿凿。正思量间,却听邓伟却小声而又用力道,“嗯,好戏终于上场。”

叶晨一惊,抬眼望去,看台上的俞天野正在展示前几天刚刚完成的,重度骨缺损下自体骨移植后的全口义齿的种植手术病例照片,台下的所有听众却不再安静,而是窸窸窣窣,窸窸窣窣,替代以此起彼伏的交头接耳声。

台上的俞天野却是置若罔闻,依然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讲解,当一切结束之后,俞天野正要鞠躬下场,却被台下的评委之一,某德高望重的口腔医学院的老教授喊住,“俞医生,我能问您一个小小的问题吗?”

俞天野直视过去,不卑不亢道,“可以。”

“请问这例手术是谁做的?”

俞天野平静回答:“是我。”

台下再度窸窸窣窣,窸窸窣窣起来。

“请问是什么时候做的?”

俞天野继续平静回答,“三天前。”

台下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的声音变得大了一些。

“还想请问一下,你手术的地点?”

俞天野还是平静回答,“就在皓康齿科的种植中心。”

台下的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继续放大。

老教授终于不再发问了,对着话筒来了这么一句,“我们国家到目前为止,有二十万左右的口腔医生。而在这二十万以上的口腔医生里,在公立医院进行诊疗工作的,不到二分之一,其实越来越多的医生进入到基层医疗工作中,加入民营医疗,为更广泛更大量的老百姓服务。当然,我们也有一个担心,担心民营医疗的水平会不会存在着一些差距。今天特别谢谢你,给我们带来这么精彩的展示,你让我对国内的齿科诊所水平,诊所的种植水平,有了全新的认识,也有了更多的信心。”

在疾风暴雨般的掌声中,俞天野鞠躬之后,快步下台。刚刚回到座位上,还没来得及接受两位战友的祝贺,眼角的余光却看见林晓璇在会议室门口一闪而过的背影,心头一沉,扔下一句,“我出去一趟。”便也尾随离开。

4,

走出会议室大门,却未见到林晓璇的身影,俞天野想了想,往电梯方向走去,还没拐过这条笔直的走廊,却听见林晓璇的声音在拐弯处传出,“打电话找我干什么?”

一个熟悉的男声传来,“我想我真得对你刮目相看了,毕竟你在皓康齿科也呆过一段时间,不用做得那么绝情吧?”

林晓璇冷笑一声,“柳椰子,我的事儿不用你来提醒,再说,你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那你说说看,你安排陈朗进皓康齿科,究竟有何意图?”

俞天野的脸色在一刹那间不停变幻,缓步拐过走廊的拐角,出现到二人面前,“林医生,柳医生,是否能请你们二位,给我一个解释。”

柳椰子看到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俞天野,扎扎实实地吓了一跳,回话便有些结结巴巴,“老,老俞,你别误会。”

林晓璇在一瞬间也有一些慌乱,但是马上就镇定下来,轻蔑地看了柳椰子一眼,“敢做却不敢当,别让我小瞧你。”

柳椰子惊诧地看着林晓璇,气愤莫名,心想自己当年什么眼神了,会喜欢这个女人,于是也毫不客气,“你自己搞的鬼,怎么推我身上?”

林晓璇冷哼一声,“得了吧,你嫉妒俞天野那么多年,不用否认吧?”

柳椰子完全能感受到俞天野冰得可以让人冻僵的眼神,简直郁闷之极,“我,我是嫉妒,那又怎么样,可是我不会背后做小动作。”

林晓璇一时语塞,耳边还传来俞天野异常压抑而又克制的声音,“林医生,我只想请你解释一下,我们皓康的病例资料怎么会流失到你那里?”

林晓璇反问道,“扣这么大的帽子给我们皓健,请问你有什么根据?”

俞天野步步紧逼,“你不觉得两家诊所的病例报告内容非常雷同。其实我不用说那么清楚吧,你应该心中有数。”

林晓璇面露奇怪的表情,“雷同吗?我不觉得。再说了,即便你们皓康齿科的病例资料真有流失,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那也应该仔细查查你们皓康的自己人,究竟是谁泄密的?”

俞天野面无表情,“这个不劳你费心,我们自己会清查,但是请你不要否认已经发生的事实,给我一个解释。”

林晓璇轻轻抬眼,悠悠然看了紧盯着自己的俞天野一眼,“想知道,是吧?可是我现在没空。”

一片静默之后,俞天野才万分忍耐道,“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林晓璇却不再看俞天野,抿嘴轻轻一笑,“你也总算有一回惦记我了?以前我找你的时候,你不是从来都没空?那么你找我,我为什么就得有空?”

俞天野被林晓璇的这句绕口令哽得说不出话来,连旁边的柳椰子都跟着出了身冷汗,忽然内心闪过一个念头,“幸好,幸好面前这位艳若桃李的林医生,从来没有惦记过我。”

就在三人处于僵持状态的时候,却有组织会议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几位医生进去听吧,一会儿还得投票呢?”

柳椰子这才猛然想起自己诊所的复杂病例还未展示,赶紧率先离开。只剩下俞天野和林晓璇二人,俞天野基本已经放弃掉想要从林晓璇嘴里问出点什么的想法,片刻之后,便也转身,往会议室方向走去,才没走两步,却听得林晓璇在背后道,“如果你真想知道点什么,今天晚上七点,老地方见。”

俞天野的背影呆滞片刻,继而大踏步朝会议室方向走去。可是他的脑海里,一直有几个声音在脑海里起起伏伏,

一会儿是林晓璇对柳椰子道:“你安排陈朗进皓康,究竟有何意图?”

一会儿是陈朗回答王鑫的问题:“柳大夫啊……不熟。”

此时此刻,正位于遥远的欧洲大陆的包赟,躺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的一张大**,昏昏沉沉地翻来覆去。手机却又滴滴两声,包赟从枕边拿起手机,果然是叶晨发来的短信,上面的内容虽然简单,但却一下子让包赟有些清醒,“险象环生,结局完美。”

包赟情不自禁地挑了挑眉,险象环生?什么意思?便又发回三个字,“怎么了?”

叶晨看着包赟发来的短信,又回了一条,“情况复杂,你回来再说。有惊无险,不必担心。”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是还没有入睡,还是刚刚晨起?”

很快那边就发回来一条,“因想念祖国,导致思虑过重,由时差折磨,以致难以入眠。今在荷兰,明日返德,后日返京。”

叶晨看到中间的“想念祖国”四字,不由得嗤笑一声,摇摇头,他想念祖国是假,估计思虑美女是真。

包赟他们一行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荷兰,那是因为到昨天下午截止,德国的展会便已经结束,包赟带着刘总和黄医生等人连夜前往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按照某些中年男人的需求,除了感受一下异域风情以外,还要顺便领略一下资本主义社会的特色产物,鼎鼎大名的运河红灯区。

阿姆斯特丹其实也算是一座水城,在没踏入红灯区之前,夜晚的运河安静迷人。可是红灯区内却是另一幅景象,摩肩接踵,人声鼎沸,霓虹闪烁,暗香浮动。这里有许多并不算高大的小楼,下方有无数玻璃橱窗或者小门,每一扇橱窗内都会有一位仅着三点式内衣的女郎,正对着橱窗外搔首弄姿。

连一向严肃的刘总都不禁大叹,“活色生香,醉生梦死!”

黄医生却对着一扇紧闭的看不见人影的玻璃门赶着兴趣,悄悄问包赟,“为什么这扇玻璃门的帘子是放下了,门口却排着许多人。”

包赟看了一眼垂在玻璃门上的粉紫色的帘子,解释道,“门口站的人越多,说明人气越高,除了有看热闹的,便是排队等候的入幕之宾。”

这番话听得几位老男士频频咂嘴。黄医生斜着眼睛看了看包赟,“你小子,懂得够多啊,来玩过吧?”

包赟心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但他也只是微微一笑,除了用一句“食色性也。”打个哈哈搪塞以外,不做他语。这一折腾便折腾到半夜,陪他们用眼睛耳朵感受完性情文化之后,好不容易才回到订好的酒店休息,刘总对今晚所见所闻做着总结陈词,“也没觉得怎么样,不过就是合法化了。”

黄医生有些意犹未尽,追问道,“那明天我们去哪儿?”

包赟想了想,“明天去海牙。”

黄医生略微有些失望,“海牙是在海边吧,有什么可看的?还不是老样子。”

包赟皱了皱鼻子,沉吟状,“嗯,也许会有天体浴。”

黄医生做了个了然的神色,拍拍包赟的肩膀,“不错,不错。不像俞天野带我们出来,一点都没有调剂。”包赟有些哑然,十月的荷兰已经到了穿厚外套的季节,不知道是否真的会有不怕冻的鬼佬在海滩英勇献身,让黄医生一饱眼福。当然,一天的游历让大家都已经精疲力竭,散进自己的房间休息。

包赟躺在大**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时差的缘故,最近休息总是不好。想一会儿陈朗和自己的关系,便觉得懊恼,再想一想俞天野和陈朗的关系,便更觉得绝望,过一会儿想起自己发出去的那批免费洗牙卡,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再琢磨着十佳诊所的复杂病例评比正好是今天,于是干脆给叶晨发了询问进展如何的短信。

叶晨的回信让包赟略略吃了个定心丸。可是自己在朋友圈发出的最新款的放大镜的图片,也没有看到陈朗有任何表示,不是不让人灰心的。包赟唉声叹气地想徒弟不是最关心东西方各类神仙的吗?看来都是假的,完全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反正也睡不着了,虽然目前身居海外,可是国人的劣根性在包赟身上显露无遗,自己好过不了,也不想让别人好过。闻着空气里湿乎乎的味道,他又进入口腔论坛,想看看陈朗是否在这儿给自己留言,却发现原来自己拓展归来那天,就一时义愤,把陈朗再度拉黑了。包赟忙不迭地把陈朗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又给陈朗发了条微信,“江湖救急,我家里的海龟饿了好几天,再不喂食该去见上帝。”

逃避了最后一天的种植培训,而是回到皓康齿科的种植中心整理病例资料的陈朗,猛然见到这一条短信,不由得心中松了一口气。她并没有及时发现自己被包赟从黑名单里解禁了,只是庆幸可以恢复邦交,毕竟是师傅啊。但同时又有些震惊,海龟怎么可能没人管,王鑫不是又回去住那里吗?于是陈朗第便扭头问同事,“王鑫呢?今天又没来上班?”

同事“嗯”了一声,“请年假了,说回老家几天,老大也批假了。”

于是包赟很快便收到了陈朗的回信,“那,怎么帮你?”

包赟看陈朗简短的回复,尽管心中明白陈朗是一方面拉进彼此之间的关系,同时也保持着一定程度的距离,但还是没来由地有些开心,便以最快速度回复道:“钥匙在门口鞋柜的最右边底层。请替我去超市买点新鲜鱿鱼,那是我家海龟的最爱。”

陈朗很快就回了一条,“好的,放心吧,下班后我会去。”

这么简单的一条回复,却看得包赟的心情上下起伏,拉开窗帘往外看去,清晨的阿姆斯特丹原本薄雾缭绕,却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点地被阳光所突破,渐渐便能看见街道两边尖尖的屋顶,还有各色鲜明的油漆百叶窗,被阳光倒影在墙上,似闪动着的条纹舞,宛若包赟此时的逐渐灿烂的心情。于是在这个清晨,包赟不忘给自己老妈也发了条短信,“美女,这两天有朋友会去喂玳瑁,你就别去了,免得它被撑死。”

和包赟的心情正好相反,王鑫是在成都的街头买醉流连,北京的俞天野一直皱着眉头直到评比结束,仅仅在最后宣布皓康齿科在本次复杂病例评比中获得头筹时微微咧了咧嘴,便很快收敛。叶晨和邓伟对视一眼,还是邓伟开口道,“刚才你找到林晓璇了?”

俞天野点头。

邓伟又问,“那她承认了没有?”

俞天野摇摇头,继而又补充道,“她约我今晚上见一面,但我不打算去。”

叶晨还是比较了解林晓璇的,“就算她晚上约你,但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承认?再加上这种手段高级的抄袭,让咱们只能是哑巴吃黄连,却没处讲理。”叶晨话题一转,又道,“我只是在想,除了我们几个人,还有谁可能接触到复杂病例资料?”

邓伟摇摇头,看了俞天野一眼,“没谁吧。这资料除了老俞,就是我看过。其他人?谁还有机会能接触到?不可能啊?”

俞天野心中又是一凛,心中也只有三个字,不可能。正想到这里,手机却震动了一下,俞天野打开一看,是陈朗的,“评比结束了吗?是否一切顺利。”

俞天野在回复还是不回复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了一条,“顺利。晚上有时间吗,我过去找你。”

可是那个晚上,俞天野并没有时间找到陈朗,因为包怀德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一切,一直以儒雅著称的老先生也大发雷霆,一晚上都是抓住这帮高管们不停地反思和总结,这么重要的材料都会流失,这么重要的会议都差点出了差池,可是漏洞究竟出在哪里?

当然,这个晚上,林晓璇也没有在两人所谓的老地方等到俞天野。于是命运的大手,或者也可以称为意阑的大手,自然没有放过这一群人,将皓康事件翻到了崭新的一页。

第二日清晨,北京城内销量覆盖最大的报纸上,有整整一版的篇幅都是有关皓康齿科的内容,标题是:《论高档齿科的性价比》。

至于里面的中心思想,通过各个方面来阐释,国内号称服务与治疗都拔得头筹的皓康齿科,其中的价格水分是外人难以想像的。最典型的例子,在皓康这个所谓的高档诊所,需要花上数百元才能洗牙一次,而在网上却大量贱卖着几十元一张的洁牙卡,而且在皓康齿科使用毫无障碍。由此可见,这种公司默许的行为,隐含着硕大的价格水分。

在这张报纸的最下方,还附着一张网上销售截图,整整一长串的购买记录,看得皓康齿科的所有高级经理们,触目惊心。

而这篇报道,又被以网页朋友圈公众号微博等多种载体,以几何方式光速传播,迅速覆盖了千家万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