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俞天野挂掉电话之后,对邓伟道,“市场部的确是给过合作的广告公司一部分免费洁牙卡,应该是广告公司拿到手里也派不上用场,所以流失出去的,问题不大。”

邓伟还是有些犯嘀咕,“这事儿是没什么,我就是有点想不通,如果说为了盈利,为什么价格压得这么低?还有就是时间不对,现在关键时期,别出什么岔子,给正在进行的十佳诊所的评定捅娄子。”

俞天野也觉得邓伟说得有理,想了想便对徐华玲道,“从明天开始,暂停接受拿免费洁牙卡预约洗牙的患者,也别说拒绝,就说本月的洗牙预约已经饱和,等下月再重新恢复。”

徐华玲领命而去。俞天野也从邓伟处告辞出来,往种植诊所方向走去,却在种植诊所的门口碰见了正在打电话的陈朗,正小声说着,“我今天加班,在单位呢,只能晚上见了。”

俞天野注意到陈朗拿手机的手背上,有一块儿红红的擦伤,于是驻足不前。俞天野也就刚一停留的功夫,陈朗就有所察觉,尴尬地冲俞天野一笑,就对手机那头道,“我现在有事儿,回头再聊。”便挂掉了电话。俞天野也就随口一问,“谁啊?”

陈朗愣了一下,回了一个,“我家一亲戚。”接着岔开话题道,“今天这个种植二期的部分,我处理就可以了,你怎么也来这么早?”

俞天野没有回答陈朗的问话,而是一脸严肃地冲陈朗道,“你跟我进来。”

陈朗接了柳椰子这一通电话,原本就有些忐忑,被俞天野这么一说,心中自然七上八下,惶恐不安地跟着俞天野走进他专属的办公室内,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却被俞天野按到椅子上,简短嘱咐道,“你先坐一下。”他又走出了办公室,独留下心虚的陈朗一人。

陈朗是与俞天野关系明确之后,第一次独自坐在俞天野的办公室内,心虚的结果便是只能四处打量这间办公室,以前倒不是没来过,但都是有的放矢,并没有东张西望,仔细端详,不像今天,眼珠子上下左右滴溜溜随意打转,这才发现办公室的一角有一幅龙飞凤舞的临帖,挂在墙上。

陈朗走了过去,研究半天,连蒙带猜才认出临帖上的诗词是朱敦儒的《鹧鸪天》: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云券, 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临帖上的字迹虽然过于狂放,给陈朗增加了一定的难度,但这首诗词陈朗还是比较熟悉,因为《鹧鸪天》曾经是于博文的最爱,在陈朗小的时候,还教陈朗囫囵吞枣地背过。长大后陈朗看到这首诗词时还想,舅舅为什么会喜欢,概因里面隐藏的清高狂妄及不羁豪情。

陈朗无比亲切地对着这幅临帖好一阵端详,却被拿着碘酒和棉签走进来的俞天野看个正着,关上房门后,淡淡地问道,“你喜欢这个?”

陈朗“嗯”了一声,“我小时候就会背,因为我舅舅特别喜欢这一首,尤其是这一句: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

俞天野扬了扬眉毛,“你舅舅?以前没听你提过?”

陈朗“嗯”了一声,小心翼翼道,“我舅舅也是咱们这个行业的,不过他刚去加拿大休养了,等他回来了,介绍你们认识。”

俞天野不以为意,“好啊。”一边说一边把陈朗再次按到椅子上,将她的擦破皮的那只手拉过来,忍住了自己继续脑补包赟护住陈朗摔倒的那一幕,而是细细地用蘸上碘酊的棉签进行涂抹,嘴里还道,“那首《鹧鸪天》,我也最喜欢‘几曾着眼看侯王’这一句,堂堂正正做自己,绝不攀龙附凤,也不会把世俗的东西看在眼中。”陈朗一边听一边琢磨着俞天野语句下的潜台词,同时看着他动作轻柔地在自己手上涂抹,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惶恐,手背却被碘酊刺激得跟针扎样疼,忍不住就有些龇牙咧嘴。俞天野看了一眼陈朗的表情,“哼”了一声,“谁让你自己不小心的,不值得同情。”话虽这么说,却在陈朗的手背上轻轻吹起气来,缓解碘酊渗入皮肤内带来的灼痛和不适。

陈朗看俞天野如此体贴温柔的动作,却是好一阵紧张,生怕被同事看见,不由得回头看向大门,还好门是关上的,只听俞天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紧张,我已经反锁了。”

这句话说得陈朗汗淋淋的,内心徒然升起许多奇怪的联想,仿佛有回声在耳边**漾,“已经反锁了,反锁了,反锁了,锁了……”陈朗慢慢转回头来,脸色却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这,这是在单位呢,反锁,不好吧?”俞天野看着陈朗脸色的变化,心中一阵好笑,悠悠道,“想什么呢,你?你以为在办公室里,我还能对你怎么样?”说完又看了陈朗的手背一眼,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打开门锁,甩下一句:“今天王鑫没来,所以你就在这儿帮我整理这两周的病例资料吧,电脑你自己开,全都集中在我的文档里,密码你也知道。”俞天野接过陈朗疑惑的眼神,顿了顿,解释道,“你手上有伤,就别戴手套了,那个种植二期的患者,我会看的。”俞天野吩咐完之后,对自己的体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陈朗看着俞天野离去的背影,内心无比纠结,有几丝甜蜜也有几丝彷徨,自己很快就要辞职的事儿还没有告诉俞天野,当他知道了自己的背景,他这么清高的人,会一点也不在意?

陈朗的这些忐忑心情,在晚上柳椰子来家里造访时,也并没有太多的收敛。于雅琴和陈立海万分热情地接待了柳椰子,并且埋怨道,“于博文也不早点和我们说,你也算是陈朗的舅舅,要不早该请你来家里了。”

柳椰子赶紧欠了欠身子,“是我最近太忙了,要不早就该来看您二位了。朗朗让您二位教育得那么好,朗朗的外公外婆都特别感激。所以他们特别嘱咐我,在陈朗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不要过多介入陈朗的生活,更不要来打扰你们。”

于雅琴和陈立海听得心里很是受用,自然又是好一阵客气,客厅里气氛祥和,其实不过是不着边际的寒暄而已。

坐在一旁的陈朗却有些沉不住气,对于雅琴道,“妈,我们先进屋里了,有正事儿要说。”

于雅琴和陈立海眼看着陈朗带着柳椰子进得屋内,对视一眼,于雅琴疑惑道,“他俩说什么正事儿,不会那边老头老太太打算把朗朗带回上海去吧?”

陈立海摇摇头,“别瞎想了,这是不可能的事儿,就算他们想带走,朗朗也不会去啊?”

于雅琴也点头,思之有理。

柳椰子跟得陈朗走进陈朗和陈诵的卧室内,刚一进门,便被墙上贴的一张超大海报所震撼,只见两位比真人还大的帅哥,一个剑眉星目,一个清俊秀气,却是无比亲热地勾肩搭背在一起,引得柳椰子分外好奇,问道,“你们年轻女孩现在就喜欢俊俏漂亮的男孩吧?”

陈朗扫了一眼海报,摇摇头,“不知道,反正我妹很喜欢。”

柳椰子还念了念海报上的大字,“《狼和狗的时间》?这是什么意思?”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陈朗还是知道一点,“诵诵中学的时候特喜欢看这部韩剧,后来这海报就一直贴这儿了,没换过。好像讲卧底的故事,反正做卧底那个,结局总是悲惨的。要么众叛亲离,要么就被乱刀砍死。对了,你在电话里和我说什么来着,我没有明白你的意思?”

柳椰子立即转换回频道,正色道,“你什么时候从皓康辞职?我希望你动作快一点。博文口腔的摊子铺得太大,医生水平良莠不齐,这回我整理了一下交上来的复杂病例,许多都只是对症治疗,一点也不系统。”

陈朗摇头道,“可是我只是一个小医生,即便从皓康齿科辞职,也不见得能帮上你。”

柳椰子想了想,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拿出一个U盘,晃了晃道,“给你看看博文口腔现在的数据,如果只知道无限制扩张和融资,再不把医疗质量抓上去,就只能面临关掉一部分亏损店面的格局。”

陈朗听柳椰子说得严重,便将U盘插到电脑上,果真认真看了起来,看完后也觉得有些心惊,“董事长知道吗?”

柳椰子点点头,“他知道。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告诉你。今天我来找你的原因,一是觉得让你知道并不是坏事儿,二是你别小瞧自己,这几年锻炼下来,你受过的系统训练已经非常扎实,在一些临床医疗培训上,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希望你可以一起帮助我。现在我们也找了猎头公司,由猎头公司帮我们挖掘人才,就现阶段而言,专业的医疗人才和医疗质量的提高,这才是让博文口腔走出困境的最重要的法宝。”

陈朗还有些迟疑,只听柳椰子意味深长道,“皓康齿科从硬件到软件都无可挑剔,但是它仅仅是针对一些有经济实力的白领以上的人群,而博文口腔不一样,即便有许多缺点,但是它最大的优点便是:服务于大众。”

陈朗猛然抬头看了柳椰子一眼,这是她从未想过的问题,她喜欢皓康齿科医生们的专业,严谨,喜欢皓康齿科设备的先进,喜欢皓康齿科环境的优雅,甚至喜欢皓康齿科的学习和工作氛围,可是她从未想过,能享受到这一切的,仅仅是少数的患者和人群。

柳椰子还继续道,“而且我现在也找了猎头公司替我们寻觅高素质人才,我虽然按照当时离职的承诺,没有做出任何推荐,但猎头也不是瞎子,肯定会涉及到皓康齿科的医生。这样势必会影响到两家机构的关系,所以你,你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

陈朗默默地垂下眼帘,知道是该与皓康说再见的时候了,所有的对理想国的痴心与妄想,都避不开真实世界的步步为营。

2,

就在陈朗心潮起伏的时刻,又听柳椰子闲闲道,“我刚听说,你和皓康的老俞,是恋爱关系?”

陈朗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和俞天野才刚进入恋爱的起步阶段,怎么就闹了个人尽皆知了?不过想归想,还是老实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柳椰子从陈朗的嘴里听到一个“嗯“字之后,微微蹙眉,“这老俞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个前仆后继的……”

陈朗没听明白,抬眼看向柳椰子,“你们?什么意思?”

柳椰子干笑一声,“没什么,想起从前的一些事儿了。不过陈朗,你和这俞天野,关系近到哪一步了?你俩要是真的成了正果,那他可得改口叫我舅舅。”

陈朗抬眼看了看柳椰子,心想虽然你是我长辈,也没有熟到可以问这个问题的地步了,嘴里没说什么,脸上便自然带着些不高兴,柳椰子看陈朗不吭声,表情却难看,也猛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太没水平,赶紧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陈朗摇摇头,“还没找到机会和他说。”想想又道,“我的身份怎么了?于博文他是我舅舅也好,是我父亲也罢,都是老天爷安排的,我自己又没有选择和更改的权利。”

柳椰子接口道,“那倒是。不过我认识他时间不短了,他这人看上去成熟,所以女孩子都很崇拜他。其实吧,都是假象,他臭毛病忒多,顽固又清高,尤其喜欢钻牛角尖……”柳椰子看俞天野不顺眼那真是历时已久,想到他有可能成为自己的晚辈,既是不爽又是幸灾乐祸,所以才这样意犹未尽口若悬河地数落着,却接触上陈朗清亮的目光,不由得有些讪讪,忽然又想起昨天林晓璇居然给自己打电话,询问俞天野的新女友是谁,却被自己警告别动歪脑筋的事儿了。此时便更是觉得心中有些不安,于是来了最后一句,“不过也不能全怪他,他的那个前女友,可不是省油的灯,老俞也算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刚说到这里,陈朗还没来得及追问究竟是什么意思,柳椰子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柳椰子拿起来一看,便赶紧按下接听键,三言两语之后便挂断电话,冲陈朗告辞道,“我的女朋友查岗呢,催我赶快回去。”

陈朗听陆絮讲过柳椰子的风流韵事,不禁抿着嘴笑,“下次您带她一块儿到我家里来,她就不会着急了?”

柳椰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再次道,“我和你说的博文口腔的事儿,你抓紧时间考虑,早点过来是正经。”

可能真的到了该离开皓康齿科的时候,陈朗轻轻点头。

陈朗在于雅琴和陈立海的示意下,送柳椰子到楼下,目送着柳椰子开车离去后,这才转身上楼。

可是在小区的某个角落,黑暗中的王鑫在与陈诵的耳鬓厮磨中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远去的熟悉汽车,问道,“我没眼花吧?柳椰子怎么从你家出来?”

陈诵每次被王鑫送回家,都不能及时脱身,还得卿卿我我好一阵才会被放回去,此时满脸潮红,挣扎着往外看去,却什么都没见到,可是这名字却耳熟,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柳椰子是谁?好像听我姐说过,不过记不清楚。”

王鑫虽有满腹疑虑,却也不再多说,凑在陈诵耳边道,“明天上我那儿吧?”

陈诵知道包赟现在也不住那儿,王鑫家里没有旁人,要是去他家,那还不是羊入虎口,被吃干抹净的份儿,便使劲摇头,“不去不去。我还想去看电影。”

王鑫无奈道,“还看电影?这段时间尽看电影了,电影院里的片子全都扫过一圈了,连《哆啦A梦》我们都看了一遍?你怎么还没看够?”

陈诵在一边大翻白眼,腹诽道,“咱们那是看电影吗?”说实话,电影是看了不少,天晓得究竟演了些什么,每次进电影院,王鑫都是拉着自己直接钻最阴暗的角落,上面演什么搞不清楚,反正下面是一通忙活,忙不迭地上下其手,这也是陈诵不敢跟王鑫回家的原因,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很容易就干柴烈火。还没报仇雪恨呢,哪能先被大灰狼给吃了?

但是王鑫不甘心呀,血气方刚的年龄,美女近在咫尺,光电影院里面的偷偷摸摸着实不过瘾,虽然没敢想立即攻城拔寨,但是在家里总比在外面更能放大尺度。王鑫于是装可怜,“诵诵,最近走路走得有点多,腿都有点疼。”一边说一边摸摸自己基本好转,必要时拿出来秀一把的疑似残腿。

陈诵横一眼,不置可否。脑瓜子转来转去,岔开话题道,“过两天不是你的生日吗?咱们庆祝一下?”

王鑫高兴得有点不知所措,原来陈诵是真对自己上心,于是将陈诵箍得紧紧的,眼睛闪闪发亮,“诵诵你真好,连我生日都记得。你说吧,怎么庆祝?”

陈诵做不经意状,“好久没和飒爽那帮朋友联系了,找他们一起吃饭吧?”

王鑫有些迟疑,“我觉得咱俩过二人世界更有意义,和他们在一起,多无聊。”

陈诵推开他,做不高兴状,“你忘了你在飒爽发帖胡说的事儿了?你就这么放一炮仗,把水搅浑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管了?”

王鑫恍然大悟,陈诵这是要在众人面前讨个说法呢,赶紧道,“我知道了,这事儿交给我,我把他们张罗过来吃饭。”一边说一边眉开眼笑,“嘿嘿,我要让他们看看,我王鑫也算是心想事成了。”

陈诵咬咬嘴唇,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心里却有个冷冷的声音缓缓响起,“这是你自找的,可别怪我不客气。”

接下来的一周,尤其是周二,对于种植中心而言,意义非常重大,当3D打印制作的用于种植手术的几副引导模板设计并制作完成,他们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日子,由俞天野主刀,进行重度骨缺损下自体骨移植后的全口义齿的种植手术,术后还会立即给予即刻修复。因为这样的手术在国内都是个例,所以皓康齿科上上下下各级人士都非常重视,术中有专人全程摄像,其他同事都可以在种植的会议室里直接观看术中实况,连包怀德都在术前给俞天野打了电话,以示加油鼓劲。

至于陈朗和王鑫,作为俞天野的助手,也很荣幸地披挂上阵。不过王鑫主要配合的是前面种植体植入的部分,陈朗配合的是后面的即刻修复。整个手术过程中,气氛异常安静,当然还带着一丝紧张,但是彼此默契的配合让这些紧张很快消失,房间里除了时钟的滴答声,便是手术器械偶尔相撞的声音。

虽然是首例手术,但是由于前期妥善的准备,术中细致的操作,过程极其顺利,当一切大功告成,患者也离开以后,俞天野摘下头上帽子,冲着全都直直看着他的全体种植诊所的成员道,“谁去订位置,今天晚上我请客。”

大家“哗”地一声笑了开来,整个种植诊所处于沸腾。大家纷纷上前与之握手,拥抱。

陈朗今天无时无刻地不替俞天野捏把汗,但事实证明,大神就是大神,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让陈朗深深为之折服。当其他人祝贺完毕之后,纷纷散去,一直远远站在一角的陈朗,却坚定的认为,自己完全能感受到俞天野貌似平静,实则激动的心情,这才走到俞天野的面前,伸出手来,“祝贺你。”

俞天野微笑着看了陈朗一眼,压根没理伸过来的那只手,而是主动拥抱了一下,在耳畔小声道,“不是我,是我们。”

不识趣的王鑫却臊眉搭眼地走了过来,嗫嚅道,“老大,今天晚上的庆功宴,我可去不了。”

俞天野松开陈朗,奇怪道,“怎么?你有别的事儿?”

王鑫嘿嘿一笑,“今天我生日,和飒爽的朋友早就约好了。还说今晚上你俩要是有空,一块儿去呢?”

俞天野故意沉下脸来,“好小子,这么有意义的时刻,你们都放我鸽子,包赟也不在,你又借口逃跑。”

王鑫笑得鬼鬼祟祟,“哎呀,老大,我们在不在不重要,陈医生在就行了。不过话说回来,包赟这小子早该到德国了,怎么没啥消息?也不晓得德国妞合不合他心意?”

俞天野附和道,“还真是,你问他一下。”

王鑫“嗯”了一声,我给他发条消息。

很快王鑫便举着手机兴高采烈地走过来, “他已经到法兰克福了,一小时后将前往杜塞尔多夫。说明天去科隆国际齿科展会。对了,老大,他让我恭喜你。”

俞天野笑着点头,“那替我回复一条谢谢。”

王鑫想到陈诵在等着呢,快速回复完包赟之后,就着急想溜,但临走之前,还是转身问了一句陈朗,“陈朗,你和柳椰子柳医生熟吗?就是去博文口腔的那个柳医生?”

陈朗一愣,瞥了俞天野一样,随即快速摇头,“柳大夫啊,不熟。”

王鑫“哦”了一声,“那我看错了。”说完就小跑步离开。俞天野在他身后“啧啧啧”道,“着什么急啊,约个会而已,又不是赶着去送死。”

3,

陈朗进皓康齿科的时间也不算短,除了被拉到郊区去拓展训练的那两天,还是头回和皓康的同事一起聚餐。传说中的拓展训练之后大块吃肉大块喝酒,由于陈朗所在的亮剑队集体受罚露营,也导致聚餐流产。可是陈朗还是惊讶地发现,今晚饭局的规模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连第一诊所的主任邓伟,护士长徐华玲,还有陆絮等人,全部报名参加。

皓康齿科聚餐的地点就在大厦对面的川菜馆,大包间内的两张桌子,都挤满了同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大家给陈朗安排的座位正好在俞天野身边,而陈朗也在最短时间内见识到了皓康齿科的这帮医生护士们的酒量,原来脱下白大衣以后,那可真叫豪放。

今天饭局的重点自然是俞天野,在邓伟的统筹规划及安排示意下,大家打着庆祝的旗号,轮番上阵给俞天野敬酒。盛情难却之下,俞天野的脸色越喝越白,看邓伟还在那里调兵遣将,不由得警告道,“差不多就行了啊,你这是趁机报复。”

邓伟嘻嘻笑道,“你也知道我是报复啊?上回谁把我给灌趴下的?害得我一晚上没回家,在办公室里凑合一宿。”

俞天野轻哼一声,“你当然不敢回家了,回去嫂子一定让你跪搓衣板。”

邓伟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在皓康再怎样不可一世,回到家里是经济大权完全上交不说,又得做饭还得洗衣,甚至负责辅导子儿子的功课。以陆絮为首的皓康齿科的小护士们,对于这种挣得多花得少还会做家务的新好男人,早就总结陈词: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还得是特仑苏奶。

可是邓伟却还是打肿脸充胖子,“那怎么可能,在家里,我绝对说一不二,你嫂子全都得听我的。”

坐在俞天野身边的陈朗,知道俞天野这一天下来,没怎么正经吃东西,趁邓伟唾沫横飞为自己辩解的时机,赶紧不动声色地往俞天野的盘子里夹了几筷子菜肴,示意俞天野垫垫肚子。俞天野冲陈朗微微一笑,便真往嘴里塞了点什么,一边细细地嚼着,一边还冲邓伟慢条斯理道,“你就别往脸上贴金了,要说听你的,估计国家大事儿全听你的,家里的事儿就得全听她的吧?”

众人齐齐哄笑,笑得邓伟气急败坏道,“老俞的话,你们能信吗?再说了,他也比我好不了多少,陈朗,你平常都怎么奴役他的,给我们讲讲?”

陈朗“啊“了一声,怎么把风向一转,矛头对准自己了?再说自己和俞天野进入情况还没多久,哪里谈得上谁奴役谁的问题。陈朗目光扫了一下全场,大家都是忍着笑意的表情,于是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求救般向俞天野看去。

邓伟可算找到突破口了,兴奋得不行,示意陆絮给陈朗满上一杯白酒,“不说是吧?不说就罚一杯。要不老俞,你替陈朗喝也行。”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俞天野毫不犹豫地就把陈朗面前的白酒拿到手上,欲仰脖喝下,陈朗犹豫了一下,还是挺身制止道,“还是我说吧,俞主任在工作中自然是我领导,生活中的话,他比我年长一些,不是有句话说,叫做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我……”陈朗停顿了一下,还是糊弄道,“我理论上应该听他的了。”

陈朗的这句话,让同事们都露出老母鸡般的慈祥微笑,显然陈朗也默认了与俞天野的关系了。这恋爱中的男女说什么不重要,但是陈朗维护俞天野的姿态却被大家收入眼中,反倒不再继续难为二人,而是各自捉对厮杀,席间再度热闹起来。只有邓伟冲俞天野的耳边说私房话,“听到没,只是理论上,实际上吧,你那个陈朗我可领教过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也轻松不了。知道吧,小女朋友都是要靠哄的,很累的,也不见得能比我好多少。”

俞天野斜眼瞥邓伟一眼,嘴角蕴含着笑意,“那我也乐意。”

陈朗当然不知道那边两个老男人在叽里咕噜讨论自己,只是觉得大家注意力终于都转移了。滴酒不敢沾的陈朗由衷羡慕道,“他们可真能喝啊,我看陆絮都连干三杯了。”

俞天野把邓伟从身边赶走,此时斜靠在椅子上,眯缝着眼睛道,“这帮姑奶奶全都是女中豪杰。要么不喝,真要喝起来,男士也不是对手。陆絮就号称,从来没有喝醉过。”一边说,一边微微呻吟了一下。

陈朗这才注意到俞天野不但脸色更加煞白,头上还冒着汗珠,不禁紧张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俞天野努力笑了笑,“没事儿,刚才喝酒喝急了,现在有点胃疼。”说罢又看了看陈朗焦虑的脸,安慰道,“我这是老毛病,饮食不规律造成的,吃点胃药就好。”

陈朗还是不放心,“你平常都吃什么药?那我去药店给你买?”

俞天野想了想,从兜里掏出钥匙来,“我在办公室的抽屉里放着有,你去那儿帮我取吧。”

陈朗应声立即离去。很快就回到皓康齿科所在大厦,坐电梯直上二楼,经过第一诊所的玻璃门前时,却诧异地发现,前台的顶灯都已熄灭,大门却虚掩,并未上锁。

陈朗试探着推开玻璃门,往里走了两步,也没听见什么动静,便一边往里走一边喊,“有人吗?里面有人吗?”

但是房间里却寂静无声。陈朗循着亮光慢慢往里走, 忽然有门吱嘎推开的声音,邓伟诊室的门忽然打开,有个不算高大的人影从里面走出,低声道,“有人。”

当对方走到陈朗面前,陈朗这才看清楚原来是唐婉,砰砰乱跳的心于是平静下来,“原来是你?怎么没和同事一块儿去喝酒?”

唐婉几乎不怎么看陈朗,只是道,“这周还有考试,我在单位多呆一会儿,抓紧时间看书。”

陈朗“哦”了一声,也没好意思追问要考什么,不过眼角余光却瞥到办公桌上的电脑关机的画面,想想问道,“你用那台电脑查资料了啊?邓主任的电脑前段时间不好用,特别卡,现在修好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陈朗的错觉,唐婉神色分外飘忽,“我不太清楚,我没用那台电脑,就是刚刚看它开着,就直接关机了。再说了,邓伟主任的电脑有开机密码,我又不知道。”

陈朗抿了抿嘴,觉得唐婉有些奇怪,于是道,“邓伟主任的开机密码是他女儿的名字甜甜,你跟过邓伟主任,应该知道啊?”

唐婉皮笑肉不笑道,“是吗?我一时忘记了。我要回家了,你呢?”

陈朗觉得很是奇怪,但也没多想,只是挥挥手中钥匙,“那你锁了门就回家吧,我去我们种植诊所那边取点东西。”

唐婉看着陈朗离去的背影,咬了咬嘴唇,慢慢平复心脏的狂跳,神色变得莫测起来。

陈朗回到餐厅,却见俞天野的脸色比刚才稍缓,而自己的座位上坐着邓伟,两个人正小声说着什么。陈朗正犹豫是直接把药递过去呢,还是等一下,随身携带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按下接听键,却听陈诵在电话里哭丧着道,“姐,怎么办啊?王鑫被抓进派出所了。”

陈朗也是一愣:“怎么会呢?今天不是他生日,说和你们飒爽的朋友吃饭来着吗?”

陈诵在电话那头嘟嘟囔囔,“是吃饭来着,后来就打起架起来了。姐,别说那么多了,你是和敕勒歌在一起吗?派出所的警察说了,让单位领导来签字领人。”

陈朗无语地挂掉电话,瞧这事儿闹得。打架斗殴说起来可大可小,如果不想闹得人尽皆知,还必须得俞天野以领导身份出面。

当俞天野和陈朗赶到东城区某派出所,门外聚集着陈诵和飒爽的一帮哥们姐们,门内被扣押的哪是王鑫一个人啊,明明还有陈诵的老板王尚。不过俞天野和陈朗进得派出所之后,事情处理起来倒没有那么麻烦,因为俞天野在赶去的路上,就提前给自己一警官朋友打了电话,那边一听就明白,说年轻人喝多了闹点事儿正常,会替俞天野给派出所那边打招呼的。所以到了之后,不过是陪着王鑫王尚一起,再一次聆听教诲,连罚金也没交,便签字将他们领了出来。

走之前,王鑫红着两只眼睛,脸上还糊着鼻血的印子,直眉瞪眼地还问当值的警察,“那帮臭小子,一会儿你们也这么就给放了啊?”

警察哭笑不得,冲俞天野道,“你这同事也太猛了,明明和自己朋友闹着别扭,拍桌子瞪眼的,结果隔壁桌的几个小混混嘲笑了他几句,他就扑上去和人家打起来。”

话毕还冲王鑫道,“他们都是经常闹事儿的人,来我们这儿算是家常便饭,你说你好好一个医生,为什么那么冲动?回家好好反省反省。”

王鑫梗着脖子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俞天野揪着脖子往外走,一边还回头冲警察笑道,“谢谢你啊,我一定带他们回去,好好教育,深刻反省。”

陈朗冲一直愣在一边的王尚使了使眼色,王尚这才反应过来,也赶紧谄媚地冲警察笑笑,指了指俞天野和王鑫的背影,“那我也走了啊?”

警察挥挥手,“走吧,走吧。”

俞天野带着王鑫刚一出现在警察局门口,一群人便蜂拥而上,冲着王鑫叽叽喳喳问道,“没事儿吧,没事儿吧?里面有没对你进行刑讯逼供?”

王鑫却充耳不闻,只是看见陈诵也挤在这堆人中间,虽没有说话,眼睛却直望着自己,湿湿润润的,一只手还不自觉地抓住自己的袖子。原本心灰意懒的王鑫,心里一动,就在这时,却听见后面传来王尚的喊声,“陈诵呢?陈诵呢?我也出来了。”

王鑫脸色顿时一变,将陈诵抓住自己袖子的手拂开,冷冷道,“你的新欢来了,快迎接去吧。”说罢便从众人中挤了出去,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人走到路边,一伸手便打到一辆出租车,决绝离去。

大家都傻了眼,终于有人开口道,“小刀,你今天晚上,可算把金子多给气猛了。”

还有人冲王尚道,“你丫长眼睛没有?不知道小刀和金子多是一对啊?瞎掺和什么?”

王尚赶紧举手辩白,“我也不想啊,小刀非逼我来的。没想到金子多这么血性。”说罢还抱怨道,“我挺清白的一人,怎么就给弄得有案底了。”

陈诵却跟没听见一样,只是直直地看着王鑫离去的方向,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看得走上前来的陈朗有些心疼,虽然隐隐猜到是陈诵折腾过头引起的,还是搂住肩膀道,“好了,别想了,咱们回家吧。”

俞天野今晚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并没有开车出来,于是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将陈朗和陈诵送到小区门口。俞天野虽然搞不清楚前因后果,不过基本可以归结为小年青的打打闹闹,心想一会儿还得给王鑫打个电话,问问究竟怎么了?于是下车后扫了一眼花容惨淡,而且一直处于失神状态的陈诵,小声提醒道,“好好照顾陈诵,我也去看看王鑫是不是已经回来了。不过你也得抓紧时间休息,明天还有一个种植培训。”

陈朗点头道,“你就别操心了,上车赶紧回去吧,今天事儿那么多,明天你还是主讲。”

俞天野微微一笑,“明天讲课是小case,大后天要参加的十佳诊所评比的复杂病例报告,那才不能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