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朗看不见俞天野的表情,但是哑巴俞眼瞅着瞎子陈玩的这个小花招,真是有些忍俊不禁。俞天野并不是头一回参加拓展训练,却从来没有想过拓展训练会是如今这样,佳人作伴,心驰神摇。比如现在,他虽然拉着陈朗往前走,但是依然侧过头来,肆无忌惮地打量身边的这位姑娘:秋日的暖阳将她整个身体染成金色,微风吹拂着她的发梢,还有她眼罩下面小巧的鼻梁,柔软的嘴唇,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那样的精致美好。
前方却突然传来夏刚的吼声,“后面的几组,磨蹭什么?你们以为玩过家家呢,动作快一点。”
俞天野和陈朗其实位置处于中间,不算太过落后,但也被夏刚唬得万分心虚,陈朗小声道,“你就加快速度,拖着我跑吧。”俞天野听出陈朗话语中的万分信赖,心中一动,除了一手相握,还用另一只手揽过陈朗肩膀,以半拥半抱的方式,开始加快奔跑速度,带着陈朗在拓展训练基地内,时而登高,时而跳跃,时而在半米高的洞穴内匍匐前进。
陈朗虽然目不视物,但起初的恐惧感觉完全消失,一边紧紧跟随俞天野的节奏,一边暗暗期盼,希望这样相依相偎的时刻,永远也不到尽头。
当“亮剑”队集体完成瞎子与哑巴的任务时,站在训练基地边上的“兄弟连”和“旺财”队都在抓紧时间修整,恢复体力。王鑫拿着相机,颇为兴奋地对着场内咔嚓咔嚓没完没了,还冲背对着自己的包赟道,“你看了没有,这游戏,啧啧,相当的有意思。”
包赟被唐婉无休止地缠着说话有些心烦,正想摆脱一下,便趁机转过头来,从王鑫手里拿过相机,一边摆弄一边道,“我看看你都拍什么了?”
王鑫得意洋洋,“我什么都拍。不过啊,我拍老大的照片最多。”
包赟却不再吱声,一张张往下摁,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俞天野搂着陈朗跃下高台,没过几张,又是俞天野拉着陈朗过独木桥,接下来,又看见俞天野背着陈朗跨越障碍物,……翻到最后一张,俞天野和脱下眼罩的陈朗,四目相对,笑意盈盈。
包赟还没看完,就实在有些受不了,脸色已经一沉再沉,却居然坚持看到最后,才将相机扔回给王鑫,嘴里来了句,“你可真够无聊的。”
王鑫呵呵一乐,“看着难受吧……该!”
包赟扭头看他一眼,“故意的啊?”
王鑫哼哼道,“故意的,你和陈诵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你瞒着自己身份的时候,我还难受呢。”
包赟张了张嘴欲辩解,随即又放弃了,只是道,“行吧,我发现你这人还是小心眼,记仇。”
随后,“兄弟连”和“旺财队”也完成了瞎子与哑巴这个项目,最终是“旺财”队全组成员所用时间最少,领先一步,第二回合结束。
第三个项目是攀岩,时间已经排在了午饭后。这回不是一组一组分别完成,而是集体聚集在攀岩区,排成好几只纵队,同时并且交叉进行,而队长只需要把各自队员攀岩所得成绩上报到教官处,按总分论输赢。
陈朗在这个项目中的表现不如空中抓杠,如果说空中抓杠最需要的是勇气,那么攀岩却考验队员的技巧和毅力。陈朗从未玩过攀岩,攀爬到一半的时候,手脚乏力,就有些力不从心。背后系着保险绳的陈朗,悬挂在半空也是暗暗起急,不过耳边尚能听见亮剑组队员的加油声,其中俞天野的声音清晰可辨,“陈朗,一定要用脚蹬起来,光靠手是不行的。”
陈朗深吸一口气,用脚一蹬,再辅以臂力,终于又往上多爬了一段距离。可是还是没能顺利登顶,又再次停歇下来,开始琢磨是不是就此放弃。
忽然,背后的保险绳将自己往上一提,给了一个往上的冲力,陈朗赶紧就势往上攀爬,而这个保险绳持续不断地往上提拉,让陈朗觉得比前面部分陡然轻松许多,于是一鼓作气,爬到30米最高处,下方只听“亮剑”队员一片欢腾声。
陈朗回到地面之后,心知其中必定有诈,不是不心虚的。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俞天野,正在被其他队员缠着讲解动作要领。陈朗犹豫了半天,晃到正在为下一位队员拉着保险绳的夏刚身边,小声道,“教官,刚才……。”
夏刚打断了陈朗,“刚才还是技巧不够,多玩几次就好了,不会像今天这样费劲。”
陈朗看夏刚不愿意多说的样子,讪讪离去,躲在基地内的山楂树底下,学着其他同事的样子,捡起落在地上的红红的山楂,擦了擦塞进嘴里,酸酸甜甜真是有味。陈朗心情放松之后,忽然想起国王与天使这个环节,便四处寻找自己的国王,唐婉的身影。
而此时,唐婉此时正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将手里的山楂递到包赟面前,“总经理,吃点山楂吧。”
包赟作为“兄弟连”的队长,目光一直集中在攀爬在半山腰的队员身上,看都没看唐婉,直接回了一句,“你吃吧,我不吃。”
唐婉颇有些受伤,但还是补充了一句,“这是我树上刚摘的,而且我刚才洗过了,挺好吃的。”
包赟被唐婉缠了一上午,开始还能维持礼貌,可是现在心情本来就足够低落,再被人烦扰,那就更加不豫,所以态度没法委婉,直截了当道,“还有完没完了,我刚刚说过了,不吃。”
唐婉又委屈又难过,这才将手慢慢缩回,无比落寞地转身往别的方向走去。陈朗在不远处听得不甚分明,但还是了解大概情形,知道包赟又耍公子哥脾气,站在女性立场,也有些替唐婉觉得尴尬和郁闷,本来都已经站起身来,想上去调和一下,也算做个不太失职的天使,不过转念之间,又觉得哪里有说不出来的不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身便想溜走。
人还没动,却被包赟发现,包赟皱了皱眉,开口道,“陈朗别走,问你个事儿。”
陈朗本来就觉得偷听不太光明磊落,又被包赟发现行踪,脸就有些发烫,慢吞吞走到包赟身边,嘴里含着山楂,含混道“什么事儿?”
包赟看运动后的陈朗脸色红润、青春洋溢的样子,便没来由地觉得心动,但陈朗真的走近了,包赟却一时语塞,没话找话道,“你吃什么呢?”
陈朗想起刚才唐婉的冷遇,赶紧把握着山楂的手放到身后,继续含混不清道,“山楂。”
包赟翻了翻白眼,“你们怎么都吃这个?好吃吗?给我来一个。”
陈朗觉得包赟大脑一定出了问题,明明有得吃却不不吃,现在又心血**,只好从身后将山楂递到包赟面前,“不好吃可别怪我。”包赟极其自然地从陈朗手里接过,果真放进嘴里。两个人的一来一往,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唐婉冷冷的回眸。
包赟含着山楂,冷不丁来了句,“拓展玩得开心吗?”
陈朗想起今天上午发生的一切,便情不自禁微笑道,“挺开心的。”
包赟装作无意地问道,“那你最喜欢哪一个?”
陈朗也白了包赟一眼,“你找我就问这个?”不过陈朗还是挑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都挺喜欢的。因为每一个项目我都觉得不可能完成,可没想到自己潜能无穷。”
包赟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些照片就不爽,此时瞥了陈朗一眼,酸溜溜道,“是挺厉害的,你再开发开发,说不定就可以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
陈朗想了想,回答道,“捉鳖?要捉,就捉像多多那么大的海龟。”
包赟“哼”了一声,“就你那小身板,抗得动吗?”
陈朗笑了笑,“也是。”
关于捉鳖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包赟沉默了一下,忽然又开口道,“听说你父亲要暂时隐退,是真的吗?”
陈朗吃了一惊,疑惑地看向包赟。
包赟自嘲地笑了一下,“你别担心,要不是因为认识你的缘故,我对博文口腔的老板并不感兴趣。”
陈朗往包赟方向更靠近一点,以避人耳目,实话实说道,“他是要离开一段时间,先将病养好。”
包赟看陈朗对自己坦白的样子,不自觉地心情变得有些晴朗,正想说点什么,陈朗却又继续道,“嗯,过不了多久,我也会离开皓康齿科。”
虽是意料之中,但包赟也还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再加上自己打心眼里就不愿意让陈朗离开,此时便只是问,“为什么?”
陈朗倒是有些好奇了,反问道,“难道你不觉得,我在皓康齿科不合适?”
包赟没说话,也没看陈朗,好半天才开口道,“如果你是因为你的身份的缘故,我不好多说什么。但从我个人而言,我希望你能留在皓康。”
陈朗愣了一下,正在琢磨包赟话中的含义,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一看便是陈诵打来的,陈朗按下接听键,只听见陈诵在电话那头气势汹汹地大喊,“姐,金子多在不在你旁边?”
陈朗四处张望了一下,还真没看见王鑫,便冲包赟示意了一下,问道,“没看见。你俩和好了?找他干嘛?”
陈诵在电话那头气不打一处来,继续嚷嚷,“谁和他和好了?我打不通他的手机,我找他,就是要和他算账。”
陈朗更好奇了,“你说说看,他怎么又惹着你了?”
陈诵絮絮叨叨,“今天有好多人给我发微信,转给我一篇链接,原来王鑫那小子昨天半夜,在飒爽论坛发了个帖子。”
陈朗“哦”了一声,“他都写什么了?”
陈诵咬牙切齿道,“帖子的标题是:我喜欢绕指一刀。”
陈朗“啊”地叫了起来,把身边的包赟也吓了一跳,陈朗歉意地对包赟一笑,赶紧对着电话发表评论,“我这回对他也算刮目相看了,诵诵,他都说了他喜欢你。这不是挺好?”
陈诵恨恨道,“好你个大头鬼。”陈诵没好意思告诉姐姐陈朗,她这微信都快爆了,飒爽论坛的球友就挨个来敲她,个个意味深长话中有话,说早就怀疑陈诵和金子多之间有奸情,追问她究竟什么时候和金子多正式勾搭上。陈诵无论怎么解释,球友们都觉得是她欲盖弥彰,陈诵自然觉得被金子多又摆了一道,名誉扫地,恍若六月下飞雪,满腹冤屈堪比窦娥。
2,
第一天的拓展训练,终于到了尾声部分,即将以皓康齿科全体成员共同攀越毕业墙作为结束。
夏刚翻着手里汇总上来的成绩,向大家训话,“刚才的攀岩比赛,又是“兄弟连”队获得第一。所以今天的胜负已分。等毕业墙翻越完毕之后,我便会宣布,给最后一名“亮剑”队的惩罚决定。”
其他两队顿时兴奋起来,只有“亮剑”队员们唉声叹气。
陆絮凑在陈朗耳边发牢骚,“我们队就是领导太多,好几个主任都在我们这里,全是老弱病残,每个项目都拖后腿。”
陈朗虽然同意,但还是替俞天野辩解,“俞主任还是挺厉害的。”
陆絮看了陈朗一眼,忍了很久才道,“陈朗,你可真是举贤不避亲。”
陈朗愣了一下,好半天都没有体会出陆絮话中的涵义,等终于明白过来的时候,不由得羞红了脸,却发现陆絮早就逃之夭夭,已经挤在毕业墙下方的人群之中,跃跃欲试。
毕业墙是一面4x4米的平面光滑墙体,必须在规定时间内,不得借助任何工具,全部队员成功攀越。按照夏刚冠冕堂皇的说法,这是体现皓康齿科全体队员的凝聚力的时刻,充分合作,绝对服从,个个出力才行。按照智囊团的商议决定,第一步自然是做人梯,选择了年轻力壮的男同事搭起人梯,将臂力好的两位男同事首先顶上高墙,然后大批量的女同胞这才在上下都有帮助的情况下,步步逃亡。
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起初几位被扯上去的女队员,完全狼狈不堪,大量走光,看得下方如陈朗这样的年轻女性警惕性大作,赶紧将T恤衫扎牢于牛仔裤内。不过几个回合下来,大家都总结出规律,所以身轻如燕的女同胞还是比较受男士欢迎,但凡遇到体积庞大一点的,无论是底层的人梯,还是高墙顶端的拉夫,个个暗自叫苦不迭,还得强撑着继续。
陈朗排在非常靠后的位置,轮到她时,包括陆絮在内的绝大多数的队员都已经翻越过了毕业墙,只剩下她和几位轮换着被践踏的人梯几名。包赟就是底层人梯之一,扫了正在犹豫的陈朗一眼,示意道,“赶紧踩吧。”
陈朗看了看包赟的左肩,白色T恤衫上已经踩着一只大脚,那是第二层人梯,再看了看包赟的右肩,却是斑斑驳驳的脚印,不自觉就问道,“你不疼吗?”
包赟头也不抬,逞英雄道,“你快踩吧,还行。”
陈朗这才开始攀爬,在其他男队员的帮助下,踩上了包赟的右肩,包赟还是暗自冷呼一声,疼得龇牙咧嘴眉头紧皱,好不容易肩膀一松,包赟感觉到陈朗已经踩过自己,再爬到第二级人梯身上,陈朗这才能够拉住高墙上方伸出的胳膊,再奋力踢腿,方被顶端的同事连手带腿拽住,拉了过去,翻进对方怀里。当陈朗从对方怀里挣扎出来的时候,却赫然发现是俞天野,和俞天野温暖的眼光对视之后,心中有丝丝甜意。
其实毕业墙最考量的并非开头,而是结局。最后两名成员的攀爬才是最为激动人心。当已经成功攀越顶部的包赟以倒挂金钟的方式,将最下方那名瘦小的男同事也拎了上去之后,皓康齿科所有成员掌声雷动,毕业墙项目这才算大功告成。
对于“亮剑”队而言,欢欣和雀跃维持的时间异常短暂,因为夏刚宣布了惩罚方式,其他两支队伍都可以入住客房,只有“亮剑“队,每人领一个睡袋,今晚只能露营。
下方自然一片哗然,如陆絮这样舌尖嘴利的,便愤然道,“公司太抠门,一定早就计划好了,为了省掉一部分住宿费,和拓展基地蛇鼠一窝。”
陈朗深表赞同,重重点头道,“沆瀣一气。”
不过,无论如何,拓展训练的最高宗旨,本身就是“理解,也得服从;不理解,也得服从。”
“亮剑”队就是在这样悲壮的情绪所支持下,于晚间集体活动之后,一人拖着一个睡袋,往训练基地的后山处走去。
在这样一个北京十月郊外的夜晚,大家在后山的山路上找到驻扎地点,开始平整场地,不知是谁偶尔抬头仰望天空,惊叹于天空中的繁星点点,众人于是七嘴八舌地辨认什么大熊星座小熊星座,陈朗这才头一回搞清楚北斗七星的勺把儿形状,不由感叹自己真是老土。 “亮剑”队员们于是不再抱怨,而是开始享受这个特别的夜晚,银白色的月光如水般倾泻下来,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芳香,让人心旷神怡。众人横七竖八地各自裹着睡袋,集体躺在山中某处相对平坦的凹地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再后来,不知在谁的带领下,开始合唱歌曲,最后真跟军训一样,你一段我一段地拉起歌来。
陈朗的睡袋和陆絮的睡袋紧挨着,两个人也嘻嘻哈哈地参与其中,但是陈朗却每次都能从空气中分辨出俞天野的嗓音,即便混在合唱队伍里,也是磁性而又低沉。
拉歌曲目主要还是集中在国内的革命歌曲上,把什么“打靶归来”“团结就是力量”等唱了一溜够之后,总算由豪迈派转移到婉约派,开始涉猎国外的进步歌曲,比如护士长徐华玲就领着一堆女同事唱前苏联歌曲《红莓花儿开》,陈朗一边听着“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喜爱,心中热烈爱情,使我都痛苦,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的歌词,一边情不自禁地开始回味自己今日与俞天野所有的互动,每一次回想,都让内心有些波动,虽然眼睛透过树枝仰望夜空,便可见带着一脸揶揄微笑的圆月一轮,心思却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挨得最近的陆絮,在淡淡月光的照射下,看陈朗早就闭口不唱,只是对着天空发呆,便凑了过去,坏心眼地取笑道,“我今天旁观了一天,这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要不要说出来,让姐姐替你参谋参谋。”
陈朗愣了一下,扭头看向陆絮,“什么鱼和熊掌?”
八卦女王陆絮点醒她,“俞主任和小包总,他俩明摆着都喜欢你。”
陈朗赶紧摇头,“不可能,小包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瞎说。”
陆絮抓住她话中的漏洞,“那就是老俞了?”
陈朗这才发现自己中了陆絮的圈套,轻轻说了句,“没有的事儿。”就把头转了回来,继续仰望天空。
但陆絮还是不放过陈朗,凑到陈朗耳边道,“你是不是把天上的月亮,都看成心形的了?”
陈朗这回反应快多了,顿时明白陆絮所指,却厚着脸皮狡辩道,“月亮只有一个,星星却有好多,我不可能搞错。”随即赶紧顾左右而言他,“现在晚上几点了?”
陆絮本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宗旨,懒得再拆穿她,回答道,“我关机了,你要不看看你自己的手机,现在几点?”
陈朗这才坐起来,拿起身边的背包摸索,这一摸之下,顿时有些慌神,“完了,手机丢了。”
这一句“手机丢了”恍若地雷在“亮剑”队员中炸响,纷纷分析最可能的丢失地点,并且出谋划策,陈朗怎么想怎么觉得,丢在山下食堂处的可能性最大,便从睡袋里钻了出来,打算下山看一眼。陆絮有些不放心,“这黑灯瞎火的,我陪你去吧?”
邓伟却制止道,“陆絮,关你什么事儿?”继而又拖长声音道,“老俞,你干嘛呢?你的人自然你负责,还不快去。”
话音刚落,同事们都低声笑了起来,今天这两个人表现得也太明显,想不取笑都难。陈朗脸色发烫,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却见俞天野果真站起身来,声音不大却清晰,陈朗在黑夜中听得无比分明,“嗯,我陪陈朗下去。”
陈朗满脸潮红地跟着俞天野往外走,还没走多远,只听身后传来大合唱,“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轻轻唱,夜色多么好,心儿多爽朗,在这迷人的晚上。”
陈朗和俞天野都是听得背后一紧,可是合唱队并不放过他们,继续往下唱,“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默默看着我不作声,我想开口讲但又不敢讲,多少话儿留在心上。”这首同样是前苏联的歌曲,原本悠扬婉转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被“亮剑”队拖长声音唱得,那叫一个春心**漾。
陈朗更是不敢看俞天野,就在这样无比尴尬的时候,俞天野心里也被唱得直长草,于是毅然打破僵局,将陈朗的手握到自己手心,闷声道,“也不能被他们白唱了。”
3,
陈朗被这句话震得有些发懵,等稍微有些清醒,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俞天野拖着正下山中。陈朗一边感受着剧烈的心跳,一边默默地尾随着,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想得最多的一个是,“他是那个意思?他不是那个意思?他究竟是不是那个意思?”
俞天野就像会听心术一般,忽然驻足不前,转过身来,右臂便和还低着头往前走的陈朗撞个正着,俞天野的右臂本来就在下午的毕业墙项目中过度劳损,这么一撞只能倒吸一口凉气,不过看着陈朗抬起头来迷迷瞪瞪的样子,还是咬牙坚持道,“陈朗,我还是直说吧,我喜欢你。”
即便在黑夜里,俞天野也依然看得出陈朗的眸子闪耀着亮光。陈朗内心里早就有个开心的小人在撒了欢的乱跑,但是嘴里却不肯吐露分毫,而是用手轻轻按了按俞天野的右臂,“这儿很疼吗?”
俞天野正要开口说话,黑暗中却传来脚步声和电筒的光亮,二人还没来得及有何反应,随着一声浑厚的,“谁在那里?”电筒却将光束打在二人身上。
这个声音在今天里已经多次反复出现,俞天野和陈朗一听便知道是教官夏刚,赶紧各自松手,俞天野自报家门,“是我,亮剑队队长俞天野。”
电筒的光圈继续在陈朗和俞天野身上来回打转,夏刚开口道,“这可不太好,身为亮剑队队长,不好好在上面露营,溜出来谈恋爱。”
俞天野和陈朗都有些不好意思,陈朗抢先开口道,“我手机丢了,他只是要陪我下山找手机。”
“是这个吗?”从夏刚的身后忽然闪出一个人来,原来是包赟。
陈朗大喜,从包赟手里接过手机,还问道,“怎么在你手里?”
包赟声音极其沉闷,“你忘了,陈诵打电话找王鑫,后来正好他过来的时候,你就把手机交给他听了。”
陈朗这才想起来,还真是,陈诵打电话给自己大骂王鑫之后,陈朗就发现了王鑫的踪影,干脆将手机交给王鑫,以至于王鑫只能躲到角落里去平息陈诵的怒火,煲了相当长时间的电话粥。再然后呢,陈朗就爬毕业墙去了,把手机这档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陈朗想明白此节,正想说谢谢,却见包赟看都没看她,转头冲夏刚道,“咱们下去吧。”
夏刚“嗯”了一声,嘱咐陈朗和俞天野道,“那你俩也赶紧回去吧,毕竟是山路,不好走。”这才转身向压根没有等他的包赟追去,追到后拍拍包赟肩膀,“哥们,要不要回我屋里呆会儿,喝点小酒?”
包赟龇着牙将夏刚的手打掉,“疼着呢,别瞎碰。”
夏刚瞥了他一眼,“送你一句话: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这句酸词一出,便把包赟从痛苦中解救出来,斜着眼睛看向夏刚,奇道,“你这肌肉比大脑还发达的人,怎么还能拽出诗词来?”
夏刚叹口气,“还不是因为林峰,把我弟弟夏迪折磨得够呛。对了,她现在在哪儿?回来了没有?”
包赟摇头装傻,“我哪儿知道,走走走,喝酒。”
到了第二天,还剩下拓展训练的最后一个重头戏,那就是空中飞降。夏刚将三只队伍带出拓展训练基地,来到龙庆峡的风景区内,指了指悬挂在两岸之间的一条绳索,“这个不强求。哪组过去的人数最多,我个人会对这支队伍有奖励。其实只是希望能挑战一下极限,战胜自我,并不计入全队成绩。”
陈朗和陆絮齐齐看了看这条据介绍说长约200米的空中缆绳,横跨在两岸之间,有着30米的落差,坐在特殊装置上,就可以从一侧飞速降落到另一侧,体会一下心跳加速的快感。况且上方清澈蓝天,下方碧绿湖水,这和拓展训练基地内的那些项目不同,万一掉下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陈朗和陆絮这两只旱鸭子对望一眼,纷纷摇头,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陆絮喃喃道,“我的天使呢?如果可以,赶紧出现在我的面前,驮着我飞过去。”
陈朗“扑哧”一声乐了,笑完后却向陆絮检讨道,“陆絮,我这天使的任务可完成得不怎么样啊?我也就是帮我的国王捡过一回帽子,还有昨天吃晚饭的时候,给她倒过一杯水。”
陆絮看看她,“你还挺当真?”
陈朗老实点头,“她又和我不是一组,还真没什么机会。”
陆絮大摇其头,“不过是个游戏,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似的,真把它当回事儿?你知道我是谁的天使吗?说出来吓死你。”
陈朗赶紧问,“是谁?”
陆絮左右张望一下,凑在陈朗耳边,“是邓伟。”
陈朗“啊”了一声,好奇地看着陆絮,”那你打算怎么去献殷勤?”陆絮耸耸肩,“他家里有只悍妇,我躲他还来不及,还献殷勤?”
陈朗不能免俗地刨根问底,“真的假的?邓主任家里的那位那么厉害?”
陆絮附耳过来,“如假包换。我们说如果可以,估计她夫人希望把所有的小护士都换成男性的。”
陈朗“哦”了一声,“那你打算怎么无私奉献?”
陆絮大摇其头,“No,我又没疯。我基本不出现在他十米之内的范围。”陈朗正要感叹,却听陆絮双手合十道,“我替他默默祈祷,希望他一生平安,荣华富贵。这不是境界更高?”
陈朗大笑,“这也可以?”
陆絮瞪了陈朗一眼,“办公室恋情都可以,我这有什么不可以。”
陈朗立即闭嘴。
空中飞降比赛再度开始。
那些英勇的壮士们,坐上飞降的绳索从空中快速滑落,降到对岸,再坐快艇回来。皓康齿科的年轻男同事们,几乎都互相怂恿着做了先遣队,比如包赟,比如谢子方,甚至包括瘸着腿的王鑫,都玩了一次飞降。俞天野在出发之前,站在陈朗身边道,“你别逞强,不行就算了。”
陈朗“嗯”了一声,“我还是先看看,再做点心理建设。”
俞天野也不强求,冲陈朗挥手之后,毅然坐上飞降的特殊装置,嗖地一声向对岸滑去。
陈朗眼瞅着俞天野降落到对岸,眼瞅着他的身影变成一只蚂蚁,眼瞅着他好像在冲这边挥手,眼瞅着他和另外几只小蚂蚁在说着什么。
没过多久,陈朗便看着一堆小蚂蚁坐上了快艇,又风驰电掣般朝这边驶来,对岸仅剩两只,便抓住陆絮问道,“剩下那两个没回来的是谁?”
陆絮也是好一阵张望,“看不清楚,应该有一个是夏教官,另一个是我们皓康的人,留在那里做接应的。”
陈朗一咬牙一跺脚,看着前面玩飞降那帮人,坐着快艇回来的时候,在湖面上嗷嗷狂叫,都是过瘾极的反应,于是头脑一发热,作为女生的先遣队,也报名参加飞降。
当陈朗坐在飞降装置上,快速往下滑落时,只瞄了一眼下方的碧绿的湖水,她脑海屏幕里就迅速敲出两个字,“坏了。”
陈朗不恐高,可是恐水。她的恐水症由来已久,四五岁的时候,于博文便想拔苗助长,无视她的先天条件,带着她去学游泳。又不请专业教练,想当然地把陈朗往水里一扔,看陈朗扑腾半天才发觉不对劲,捞上来后却落下心理病根,干什么都行,就是别碰水,即便坐船,陈朗表面无所谓,心里照样嘀咕。
所以当她终于抵达对岸,被夏刚从装置上解救出来的时候,陈朗脸色发白,双腿发软,站得东倒西歪,胸口一阵恶心。
夏刚只能将她搀扶到一边坐着,冲着一直呆在旁边的包赟示意道,“要不别等其他人了,你陪她一块儿坐快艇回去?”
包赟“嗯”了一声,默默扶起陈朗,给她套上救生衣,再领到快艇内坐好,还对开救生艇的工作人员拜托道,“师傅,稍等一下,让她缓缓。”
怎么缓?陈朗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能“用鼻子吸气,用嘴呼气”来缓和自己,总算慢慢平静下来,于是开口道,“我好多了,应该没问题。”
却听包赟又对工作人员继续拜托,“那我们出发,她不舒服,还是别开快了。”
陈朗没想到包赟这么体贴,再忽然想到昨天晚上陆絮的鱼与熊掌的理论,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别扭。
陈朗由眯缝状态转为睁眼状态,身边却不见包赟踪影,于是回头,却见包赟一个人坐在快艇尾部,和陈朗疑惑的眼神相接,与刚才话语中的体贴不同,墨镜下微微咧了咧嘴角,脸上棱角分明,却是毫无表情。
陈朗没来由地觉得陆絮胡说八道,包赟怎么可能对自己有意,此时不苟言笑的模样散发出一股冷冽的气场。陈朗赶紧转回头来,正琢磨这哥们儿怎么了?工作人员却将快艇发动,“嗖“地驶入碧绿湖面。
快艇的速度再慢,也依然是快的,陈朗只觉风声不绝于耳,心情却跌宕起伏,只希望快点抵达对岸。正值胡思乱想之际,快艇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速度迅速放缓,停滞在湖面上,两岸之间。
陈朗和包赟即便各怀心思,此时也都有些傻眼,虽然坐得一前一后,却同时开口问道,“怎么了?”
工作人员也是一脸的烦躁,“鬼才知道,反正马达不工作了。”
陈朗脑子顿时有些发懵,怕什么来什么,一紧张便用双手牢牢抓住身边固定物体,比如栏杆,比如前方椅背。
包赟却放下心来,和工作人员打趣道,“赶紧通知总部吧,该出动搜救人员了。”
工作人员嘿嘿一乐,拿出身上携带手机,果然打起电话来。
包赟把视线转移到陈朗的后背,见她全身僵直,双手牢牢抓住实物,顿时有些明了,便站起身来,往前跨了几步,坐到陈朗前方,转身面对陈朗坐着,可是这一起一坐,艇身再度晃动起来,让陈朗更是害怕,嘴里嘟嘟囔囔念念有词。
包赟皱着眉头听了只字片语,不觉哑然一笑,就连从昨晚延续到今日的抑郁情绪,都躲在幕后,暂时不予冒头。因为陈朗嘟嘟囔囔正在篡改语录,“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两者皆可抛。”
包赟一念之差,看了一眼还在忙着与总部取得联系的工作人员,又把视线转回到陈朗这里,忽然开口道,“陈朗,你难道不喜欢我?”
话刚一出口,看着陈朗愕然的表情,包赟的心思一沉再沉:妈的,简直疯了,摆明了自取其辱。
4,
陈朗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两位看起来都很不错的帅哥,在24小时之内冲自己告白,那感觉,就像是天上掉下个棒棒糖,含在嘴里可真是甜啊,就是有点嚼不烂。如果说俞天野的告白让自己有些小鹿乱撞,那么包赟的那句“陈朗,你难道不喜欢我?”简直匪夷所思,陈朗无论何时回想,都觉得包赟那一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表情,简直就是极端自恋,唯我独尊,无比欠扁。
所以陈朗觉得有必要打击一下其嚣张气焰,用一句疑问句表达了否定的含义,“我又没病,为什么要喜欢你?”
包赟的心思本就一沉再沉,陈朗话语一出,他脸色干脆一沉到底,再也不看陈朗一眼,快艇上顿时陷入极端沉默之中,这种沉默,对于陈朗而言是难堪,对于包赟而言,却是难受,心灰意冷的难受。
陈朗说出口之后也觉得自己言语过激,毕竟是自己的上级,还勉强算是朋友,这么不给面子好像有些不太合适,于是渐渐有些后悔,转圜了一下,“那、那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我们俩只是单纯的同事和朋友,仅此而已。”
包赟并不看她,而是看着连绵不断的水面,轻声道,“那如果我是你师傅,二十四回呢?”
此时两岸青山玉立亭亭,湖面波光潋滟,全都秉神静气地看着陈朗的脸色瞬间变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一切的确超出陈朗所有的想象,包赟不是号称商学院毕业的吗?怎么可能会是“二十四回”?她在巨震之下,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半天之后才喃喃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你是“二十四回”,我现在就跳进河里。”
包赟扭过头来,也慢吞吞起身,然后看着陈朗,说着“晴空万里”对“二十四回”说过的话:“这世界没有上帝如来观音这些神佛吧,要是有的话,那也脑子坏掉了……。”
陈朗大脑完全一片空白,看着包赟还在那里继续,“师傅不要这样,徒儿受宠若惊。”
这种肉麻的台词被这么当众念出,陈朗只想就地消失,同时又觉得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但如果你是“二十四回”,那你……你怎么不早说?”
包赟无奈地笑了笑,“我不是提出见面了吗?你说你最近不在北京,在外地出差。”
陈朗这才想起包赟还热心建议要给自己创造出差机会,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你、你早就知道是我了?”
包赟其实已经灰心至极,但他还是点点头,眼眸里已然黯淡无光,轻声道,“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飒爽的那个微信群,你就是叫的“晴空万里”,自己还说加入北京皓康了,除了你还能有谁?对了,徒儿啊,你还是别跳进河里,我也是旱鸭子,真没法救你。”
包赟话音还未落,却听得工作人员忽然大喊,“疯了吧,你们?赶紧坐下,怎么都站起来了?”
包赟也觉得羞愧,却见对面站着的陈朗还是云游天外,呆若木鸡的模样,就赶紧提醒道,“坐下再说吧。”一边起身往船尾方向走近一步,想拉她赶紧坐下来。昏头涨脑的陈朗已经五感失灵,却被包赟的举措吓得连连后退,在工作人员的怒骂声中,“别瞎他妈动!”陈朗更是手足无措,一个没站稳,就歪进了湖水之中。包赟一看不妙,也不假思索地跳进湖里,但两个人其实都是旱鸭子,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都只能在湖水中扑腾,还好大家都穿着救生衣,而且搜救的船只也近在咫尺,救生员骂骂咧咧地将陈朗和包赟纷纷捞起来,救上岸去。
包赟和陈朗被送到岸上,所有的同事都冲过来围观,有人问:“什么情况?怎么还掉水里了?”有人也在疑惑,“刚才也没起什么风浪啊?”
包赟却透过人群,冷冷看着俞天野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毛巾,替陈朗擦拭头发和脸颊,一边还小声询问,“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掉水里了?”陈朗回答道,“我、我就是没站稳。”
俞天野还问,“那包赟呢,他怎么也掉水里了?”
陈朗轻声回答,“我……不知道。可能是,是因为想救我。”
俞天野心中微动,于是也挑眉看向包赟,手里却继续温柔地擦拭着陈朗滴着水的发梢。
包赟此时的心情差到极致,沉默地与俞天野视线相接之后,便干脆低头独自坐在那里。再然后就干脆拨开人群,一个人独自离开。等陈朗转过头来一看,包赟已经不知所踪,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却完全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拓展训练就此告一段落,当所有人集合的时候,包赟还是没有出现,还是王鑫解释道,“他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回城了。”
俞天野问陈朗,“你坐我的车吧?我送你?”
陈朗此时有些心神不宁,完全不在状态,她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道,“其实不顺路,你还是早点把王鑫带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上午有两台手术。再说我和陆絮说好了,跟公司的大巴走。”
俞天野心里琢磨着自己和陈朗的关系,这几天已经有了飞跃性的进展,便心想可能众目睽睽之下,陈朗比较害羞。于是俞天野也并不强求,而是带着残疾青年王鑫离开。
陈朗坐上大巴,还和陆絮坐在一起。陆絮递给陈朗一个袋子,“咱们组排名垫底,拿的纪念奖,这是你的奖品。”陈朗打开来一看,是一个口腔护理大礼包和一只憨态可掬的皓康小熊。陈朗没说什么,陆絮却大发牢骚,“也太省事儿了,这物料部是不是把前台没卖掉的处理给我们啊?”陈朗却轻轻拿起皓康小熊,不由得想起“二十四回”的头像,也是这只小熊,也是吸引自己进入皓康齿科的开端,甚至是自己重新审视自己,并且去香港再次求学的起点。陈朗正盯着它发呆,便只听陆絮又道,“你喜欢这个啊?这是小包总刚进皓康齿科的时候,设计并且开发的,大家都说这前台小伙子,怎么这么有才啊,好多小护士都喜欢他,现在看来,就是个玩弄大家感情的骗子,亏我们觉得还是一伙的呢。”
陈朗听得更是五味杂陈,只是机械地看着这只龇着牙的小熊,然后便眼不见为净地塞进袋子里。
满车的人都在这两天从心理到身体得到了极大的锻炼和折磨,于是几乎所有的同事都在呼呼大睡,就连陆絮也放弃了追问自己和俞天野关系的进展,也把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沉沉睡去。
唯有陈朗,无比清醒地看着车窗外不停流逝的云彩,秋日的夕阳在远处若隐若现,慢慢消失在树梢之后。陈朗就这么看着大巴车顺着车流,从郊区进入城区;看着路边行人们匆匆忙忙,看着路灯在某一个瞬间,忽然全部点亮,而车窗上,开始渐渐浮现出自己那张不知所措的面容。陈朗这才拿出手机,给包赟发了条微信,“你为什么会在论坛上起名叫“二十四回”?“文武全财”不是更适合你?”
包赟的微信却很快就来,“这不重要,当时正在看金庸小说,看到第二十四回。”
陈朗有些无语,犹豫下再问道,“哪本小说啊?”
包赟这次没有立即回复,过了几分钟才道:“你找我,就是问这个?”
陈朗也觉得自己无厘头,也许有些关系一旦破损就很难修复,但陈朗还是鼓足勇气回复道:“师傅对不起,真是太突然了,我也是万万没有想到。”
包赟此时把车停在路边,静静地等着陈朗的回复,此时听到“滴滴”一声,看看到陈朗发的这一条:“师傅对不起,真是太突然了,我也是万万没有想到。”
包赟并没有看到自己期待看到的答案,便心高气傲地回复,“是我自作多情,你就不用介意了,早点休息吧。”便把手机扔到副驾驶,然后重新一踩油门,将白色路虎融进了夜幕下的滚滚车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