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俞天野手握方向盘,开着车在大街上飞奔,他尽量装作镇定自若的模样,但是眼睛还是会偶尔扫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陈朗的半个侧影。

公园里那个长长的拥抱之后,两个人都觉出环绕彼此身边的几许尴尬,几丝暧昧。因此,在俞天野送陈朗回家的途中,陈朗一直不敢与俞天野偶尔瞥来的眼神有交集,只是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一直把头转向右边,定定地看着窗外流动的夜景。北京初秋的夜晚,还在街头散步的人们看起来都是闲散惬意,还有一些人扎堆坐在室外,在遮阳伞下喝着啤酒,吃着夜宵,隐隐约约传来一些欢声笑语……,眼前虽然是一幕一幕地换着活动背景,但在陈朗的脑海里,一遍一遍过着的是,于博文陪着自己由小到大,从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所有那些已经褪色的岁月和共同渡过的日子。

俞天野也微微有些后悔,刚才那么冲动的表现,说不定陈朗却会认为自己是乘人之危。于是心虚地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位的陈朗,发现她一脸恍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压根就对自己的患得患失毫无感觉,而是自顾自地神游太虚。俞天野心中叹口气,便继续心猿意马地开着车,想说点什么却无从说起,车厢里一直维持着静默。汽车飞速前行,俞天野总算先开口,“明天你别上班了,你还是先找找父亲究竟住在哪家医院,把家里的事情处理一下。”

陈朗这才从自己世界中拔了出来,有些犹豫,有些迟疑,“可是你明天上午还有两台种植手术?”

俞天野琢磨了一下,“应该是没问题,黄医生这两天休假,我可以找他的助手帮忙协助我。”

陈朗这才释然,于是点头。

俞天野按照陈朗的要求,将陈朗送到铁道部小区楼下,陈朗刚刚解开安全带,右手放在车门把手上,正欲打开车门,却听见身后的俞天野忽然开口,“陈朗,等一下。”

陈朗还未回头,就听俞天野又道,“其实……今天晚上的拥抱,并不是个意外。”

这句告白对于俞天野而言,是对今晚自己超出常规行为的必要解释,可是对于完全不在状态的陈朗而言,是那样的突兀,突兀到陈朗由身到心都打了一个激灵,她脸色微微发白,脑袋里一阵发懵,慢慢转过头来,正对上俞天野的眼神,那里面果敢坚定,还有着她不熟悉的但却期盼很久的柔软,陈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听见有敲击车窗玻璃的声音,二人转头一看,车窗玻璃上映着一张陈诵的小脸,正煞有介事地冲里面张望。

陈朗赶紧推门下车,陈诵跟没事儿人一样,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姐,我是不是妨碍你们了?”

陈朗没接茬,顾左右而言他,“我还以为你躲在哪儿哭呢,在公园里找你好半天,手机也打不通。怎么回爸妈这儿来了?”

陈诵无辜地耸耸肩,“我今天想回爸妈家,结果发现没带钥匙,手机还没电。正犹豫是不是上哪儿给你打个电话,结果你就来了。”

俞天野也下车和陈诵打了个招呼,满含深意地看了陈朗一眼,“别想太多了,注意点身体。你也别太着急了,好好休息。”

陈诵目送着俞天野倒车,驶出小区大门,靠在陈朗身上,贼兮兮道,“姐,你是不是有情况了。”

陈朗压根就置若罔闻,拖着陈诵往里走,急急问道,“你和爸妈联系过吗?”

陈诵完全不知情,只是摇头,“没联系上,他们这一阵儿也不知道怎么了?行为比较怪异。”

陈朗按下电梯层数,表情略有些焦躁,眼睛不停地注视着电梯里层数的变化,一声不吭。倒是陈诵完全沉不住气,试探着问道,“姐,你们这饭局散伙了?”

陈朗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片刻之后才把脑袋里的线给搭上,“我还没问你,你和王鑫搞什么呢?今天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说跑就跑了,害得我还出来找你。”

陈诵一听王鑫的名字就烦躁,站在电梯里道,“那小子不是东西,姐,以后你别在我的面前提他的名字。”

陈朗看了陈诵一眼,应付道,“他是够坏的,摆明了找个老乡来故意气你,还说那么过分的话。”

陈诵睁着圆圆眼睛疑惑道,“他是故意气我吗?”

陈朗叹口气,替她解惑,“你可够笨的,这你都没看出来?王鑫应该是蛮在乎你的,要不然也不会玩这种声东击西的把戏。”

陈诵翻了翻白眼,“那他绝对有病,平常为什么不对我说?”

陈朗在心里同情了一把王鑫,揶揄道,“你不是都和他宣布过喜欢包公子了吗?人家哪里还敢自讨没趣?”

陈诵慢慢回过味来,“我是喜欢文武全财,可是我喜欢的人多了去了,那又怎么样?”

电梯终于停止,陈朗拖着陈诵来门前,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房间里果然黑呼呼的,一片寂静无声,虽然明明知道是这个结果,但还是让陈朗的心凉了半截。陈朗转头看了看陈诵,犹豫了一下是否要将于博文的事儿告诉陈诵,转念之间还是想等见到陈立海和于雅琴再说,所以只是接过刚才的话题,“你原来可不是这么说的,好像前不久你还说要给包公子打电话来着。”

陈诵很是没精打采,开口道,“姐,你还不知道我,总是一阵一阵的。再说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文武全财对我没兴趣。”

陈朗脑海中快速琢磨着如何与陈立海和于雅琴取得联系,一边随口问道,“那他对谁有兴趣?”

陈诵眨巴眨巴大眼睛,慢吞吞道,“我觉得是你。”

在这样一个原本无比哀伤的夜晚,陈朗忍不住苦笑了,拍拍陈诵的脑袋,“你这结论太不靠谱了,怎么可能?”

陈诵很不服气地打算摆事实讲道理,家里的座机却响了起来,陈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去,拿起话筒,引得陈诵诧异无比。

只听陈朗“嗯,嗯”声不绝于耳,最后说了一句,“好的,舅妈,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陈诵看着陈朗挂掉电话,疑惑道,“舅妈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陈朗内心波动起伏,脸上却没有太多表露,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今天陈立海电话告知的内容尽数转达给了陈诵,还最后补充了一句,“所以舅妈带着淘淘,今天刚刚飞抵北京。”

陈诵震惊之余,还是有些疑惑,“舅妈怎么现在找你?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再说?”

陈朗咬了咬嘴唇,轻轻道,“舅妈说,她是临时决定回来的,可是一晚上了,却谁也没有联系上,她和淘淘现在只能住在酒店里。问我知不知道,究竟……”停顿了一下又道,“究竟舅舅,住在哪家医院里?”

陈诵忽然有些明了,毅然道,“姐,我陪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出门,我也不放心。”

2,

所以当二人抵达酒店找到舅妈和淘淘时,陈诵很识趣地带着小表弟淘淘玩闹,给陈朗和舅妈腾出点说话的间隙。

舅妈姓李,全名李莹。比陈朗也就大十岁左右,原来也是消化内科的临床医生。于博文由于长期的饮食不规律,以及工作中过大的压力,过多的应酬,以至于胃病已经犯了很多年,在求医问药的过程中,认识了当时的消化内科医生李莹。两个人结婚生子以后,于博文就让李莹辞去了工作,办起了加拿大的移民。

也许是李莹还需要带着淘淘在那边坐着移民监,于博文一个人留在北京,少了人监管,又恢复了不规律的饮食习惯,以至于胃炎转变为胃癌,让李莹又气又急。

陈朗见到李莹的第一时间。便是汇报自己也不知道于博文到底住在哪家医院,随之问出的却是,“舅妈,你是内行,胃癌手术后的预后效果好吗?”

李莹看着一脸愁容的陈朗,轻声安慰道,“说是早期胃癌,而且病理结果显示癌细胞是高分化性质,按照目前的文献资料做出的统计,那么终身存活率有时候也可以达到90%以上。”说到这里,看了陈朗一眼,“只不过后期的调养也非常重要,不能掉以轻心。”

陈朗面色稍霁,不过还是轻松不起来,在没有见到于博文之前,她完全不能定心,不由得发出牢骚,“他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大家,谁也不说,自己一个人扛着。”

李莹看着面前显现得无比焦虑的陈朗,轻轻道,“朗朗,你的父亲,是个特别有主意的人,什么事儿只要拿定主意了,九头牛都拉不回。”

陈朗很有些愕然,艰难道,“您知道,知道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李莹点点头,“结婚前他就告诉我了,其实你仔细看看淘淘,你们俩好多地方都长得挺像的。”

陈朗将目光转向淘淘身上,淘淘正开开心心地和陈诵笑闹成一团,二人还冲着陈朗李莹做着鬼脸,陈朗心中感慨万千,唯有点头表示附和。

李莹又道,“其实今天晚上把你叫过来,是想先和你沟通一下,另外也可以帮我劝劝你的父亲。”

陈朗有些糊涂,“劝他什么?”

李莹想了想,“他的手术也做完了,据说是请的最权威的手术医生做的,手术也非常成功。但是我还是想等他出院以后,接回加拿大调养。”

陈朗迟疑了一下,“您不能留在这边照顾他吗?”

李莹摇摇头,“我和淘淘都申请了加入加拿大的国籍,但是要求我们必须累计住满三年。前几年回来得比较多,这次如果在国内耽误时间太长,那可就前功尽弃。”

李莹想了想又道,“朗朗,我不是要和你抢你的父亲。可他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不放心,至少不能再这样拼命下去,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也到了该享福的年龄。如果还在北京,于博文肯定还会因为公司的事儿过于思虑,而回加拿大休养,空气环境都更加适宜他的身体,也能让他减少工作上的压力。钱这个东西差不多就行了,我和淘淘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一家人可以健康生活在一起,我就完全知足了。”

李莹看着陈朗迷茫的表情,再次补充道,“而且我以前也是消化科的医生,还是由我来监督他,做他贴身的保健医,我想,这才是对他最有利的。”

这一席话听下来,将陈朗原本快要夺口而出的“没关系,我在北京可以照顾他。”生生压了下去,陈朗已经没有任何立场和理由表示反对,只能默默点头。

待陈朗陈诵回到家中,已经快接近午夜时分,陈朗在楼下便颇为激动地发现,家里灯光明亮,显然陈立海和于雅琴已经回来。

陈朗赶到于博文所在医院,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其实昨天晚上得知于博文所在医院及现状之后,陈朗就恨不得立即赶去探望,实在是被于雅琴给拉住,“你去了也没用,大家都睡觉了,门卫怎么可能半夜放你进去探视?”

所以现在的陈朗,站在于博文的病房门口,深呼吸两次后,便敲门而入。戴着老花镜半躺在病**看着手机的于博文,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陈朗沉着一张脸走进来,径直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不发一语。

于博文讪讪地笑了,声音哑哑的,“朗朗,你怎么来了?”

陈朗纵有百般的怨气,听着于博文有气无力的声音,眼光扫过于博文明显消瘦的脸颊,在这一瞬间也只能选择隐忍。陈朗无比心疼地想,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于博文两鬓的白发这样明显,戴着老花镜的样子,陡然一下子老了十岁。

陈朗把手机从于博文手上抽走,低低地说了一句,“您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在看手机?”

于博文摘下老花镜,指着陈朗手中的手机 道,“正好你也看看,上面有我们博文口腔融资成功的消息。”

陈朗连瞅都不瞅,就把手机放到了一边,嗔道,“这时候还有闲心管这个?”想了想终于还是说了出来,“都手术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于博文偷眼看了看陈朗的表情,忐忑不安地问道,“朗朗,你不会真的生我的气了?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再说了,这只是一个小手术,真的,医生都说了,等拆完线,我就可以回家了。”

陈朗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苦笑道,“您就别解释了,您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吧,这笔账回头再找你算吧。”顿 了顿又道,“对了,舅妈和淘淘也回来了。”

于博文皱起眉头,“这都干什么呢?怎么这么兴师动众。”一边说还一边指了指房间角落里堆满的营养品,“你帮我找瓶喝的过来吧?”

陈朗走过去拿了瓶甜牛奶,问道,“这个行吗?”得到首肯之后便将甜牛奶的盖子掀开,放进于博文的手里,还接着刚才的话题道,“您就少说两句吧,瞧您偷偷摸摸干的这事儿,已经够天怨人怒了,居然还变成您都挺有理。”

门口也传来声音道,“可不就是,他还是老毛病,太自以为是。”

陈朗和于博文一起朝门口望去,李莹带着淘淘走了进来,淘淘看见于博文躺在病**,就高兴地扑了过去,垫着脚尖搂住于博文的脖子,亲热地叫道,“爹地,淘淘想死你了,你想我了吗?”

于博文自然是“宝贝儿子”“乖儿子”地乱叫着,还拿带胡茬的脸颊故意去亲淘淘,惹得淘淘吱哇乱叫。

这一幕看得陈朗既感动又有些感伤,神情上却不露分毫,乖乖地叫道,“舅妈,您这么早来了。”

李莹微微笑道,“不过还是没有你早。”这句话结束之后,李莹走到于博文身边,将于博文手里还拿着的牛奶瓶拿了下来,“你别自己瞎喝东西。”

于博文还在和淘淘嬉闹,不以为意道,“我都由流食改为半流食了,这个我喝过,没问题的。”

陈朗也附和道,“他喝的是甜牛奶,应该没事儿。”

李莹却皱起了眉头,“手术后尤其不该喝甜的,你快别喝了,免得得不偿失。”

李莹说话的口气坚定决断,让于博文和陈朗顿时没了底气,很是心虚,两人对视一眼之后,于博文便自嘲道,“这个你说了算,毕竟你才是专业的。”然后话锋一转,又道,“怎么不打招呼就跑回来了?”

李莹眼圈一红,忽然俯下身去,将淘淘和于博文搂在一起,哽咽道,“你不该瞒着我们,无论发生什么事儿,我们一家人都该在一起。”

于博文原本就躺在**,现在更是无法动弹,只能用手轻轻地拍击李莹后背,小声进行安慰。

站在一边的陈朗,目睹着这一家三口大团圆的温情时刻,不由得有些发愣,半晌后便默默地退出房门,一个人慢慢地来到住院部大厅。陈朗自嘲地想,算了,还是等一会儿再上去。陈朗除了觉得自己正好是多余的那一个以外,还有一种感觉叫做无力。

所以,当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陈朗没精打采地按下接听键,听到包赟在电话里叫道,“陈朗,你现在在哪里?”

陈朗机械回答道,“我今天请假了,在医院呢。”

电话那头的包赟却道,“哦,那你别走开,我一会儿过来找你。”

陈朗此时的心情异常低落,语气里便带着些抵触,“你知道我在哪家医院吗?就要来找我?”

包赟的回答却让陈朗惊奇,“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现在是在xx医院。”

陈朗有些发愣,“你怎么知道的?不过算了,有什么事儿吗?非得现在过来?”

包赟沉默了一下,“没事儿,我只是碰巧路过这里。你别走开,我马上就到。”

陈朗还想拒绝,手机里传来的却是一阵“嘀-嘀”的挂断声音。

3,

话说包赟长到二十八岁的年龄,才头一回在生日的晚上有些失眠。从小到大,他是听着“帅哥”的赞美声长大的,再加上家境优良,学业有成,身边的女孩子们都对他颇有好感,个个给予青眼。他几乎连暗恋谁的机会都没有,一个眼神刚递过去,对方铁定含情脉脉地扫回来。以至于谈恋爱这件事于他而言,最没有挑战性,完全手到擒来。

可是陈朗却是一个例外,这个例外让包赟莫名的心烦。

昨天晚上画舫中的暗流潜伏,俞天野和陈朗之间那些情愫流动,包赟不能说没有一点感觉,但是包赟会选择性地让自己无视,自欺欺人地想:一切都未明朗,一切皆有可能。但是包赟并没有无限制地膨胀自己,而是在二十八岁生日的夜晚,辗转反侧,沮丧地想,如果不挑明自己是“二十四回”,现在递给陈朗一个暧昧的青眼,十之八九她还给自己的,会是一个白眼。

除了这个,包赟在昨晚还被某些不相干的话语弄得有些崩溃,陈朗的舅舅也就是父亲,也就是是博文口腔的董事长于博文得了胃癌?那陈朗呢?接下来会何去何从?自己的父母亲如果得知陈朗的真实身份,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判断?这些累计在一块儿,包赟无论如何也觉得头疼。半夜三更干脆从**爬起来,跑到客厅里,对着趴在水底的海龟玳瑁喃喃自语,“多多啊,别睡了,和我聊会儿,你琢磨琢磨,陈朗会不会离职啊?”

玳瑁比包赟更为心烦,原本是万籁俱寂的夜晚,可以做个香甜的美梦,这个神经病主人却把房间弄得如白昼般明亮,还在一边絮絮叨叨,唧唧复唧唧。

玳瑁不理包赟,包赟又再次登陆口腔论坛,却看到一条“晴空万里”于一小时前发来的私信,“师傅,这世界没有上帝如来观音这些神佛吧,如果有的话,那也脑子坏掉了。”

包赟心中一动,快速回复道:“为什么这么说?”

“晴空万里”回复:“我才刚刚与我的父亲相认,他就生了重病。”

包赟犹豫很久,回复了一连串的拥抱的表情。“晴空万里”却快速回复了一个晕倒的小人儿,“师傅不要这样,徒儿受宠若惊。”

所以,第二日的清晨,包赟抵达皓康齿科的头一件事,便是直奔种植诊所,找了一圈之后,连陈朗的半分踪影也没有,颇有些失望。满腹疑虑地问道,“陈朗呢?今天没来吗?”

俞天野正要进入手术室,看了包赟一眼,“她父亲生了重病,我让她休息了。”

包赟想了想,扬眉问道,“陈朗的父亲,得了什么病?”

俞天野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好像说得的是胃癌吧。”

包赟打量着俞天野的表情,自己却维持着镇定,只是“哦”了一声,说了句,“那你先忙着。”便大步快速离去。

留下俞天野站在手术室外,停顿一分钟后,毅然走了进去。

包赟在最短时间内,从包夫人那里确定了于博文所在的医院,便赶紧给陈朗打了电话,陈朗语气中的拒绝包赟还是分辨得出一二,但是他还是不管不顾地挂掉陈朗的电话,一踩油门,朝着医院飞奔。

包赟进得住院部的大门,正要打电话给陈朗确定其具体位置,却见大厅一侧的长椅上,陈朗孤零零地呆坐在那里,视线直直地看向前方,眼神却是空洞无神,连包赟径直走到身边都没有注意,直到包赟坐到陈朗身边,开口道,“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陈朗转头看了包赟一眼,这才回过神来,强笑道,“没事儿,我只是在这里坐一会儿。”

包赟看陈朗无精打采的样子,肚子里所有的疑惑倒是不敢贸然出口,字斟句酌道,“听说你的父亲生病了,严重吗?”

陈朗点点头,“医生说是胃癌,不过手术上周就做完了,还好病理结果出来,说是早期。我这段时间可能需要请假,不能去单位了。”

包赟“哦”了一声,有些推断渐渐成立,不由得有些心惊。

陈朗忽然看了看包赟,“对了,昨天晚上你说有事儿想问我来着,什么事儿啊?”

包赟不知如何启口,怎么想也觉得此时挑明”二十四回“的身份不太合适,想了想才道,“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在一家私家菜馆里碰见你的时候,你和博文口腔的老板,于博文站在一起。”

陈朗猛地抬起头来,眼神慢慢变得疏离起来,简短道,“是的。有什么问题?”

包赟尴尬地笑了笑,“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听陈诵说,于博文是你的舅舅。”

陈朗看了看自己的脚尖,轻轻摇头,“不,他不是我的舅舅,他是我的父亲。”

虽然包赟从醉酒的陈朗口中听到过一次,但是从清醒的陈朗口中那么迅速的得出答案,还是让他颇为讶异。陈朗看了看表情复杂的包赟,语气变得比较生硬,“总经理,如果你觉得我不适合呆在皓康齿科,我随时可以离开。”

包赟没有想到陈朗会这样曲解自己,苦笑道,“陈朗,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此时陈朗的内心深处,她其实对这些并不是特别在意,既然包赟说不是这个意思,便再次低下头去,不发一语。

包赟也不知说什么才好,陪着陈朗一块儿静坐,其他的话语只能强憋在心里,心里还暗嘲道,包赟啊包赟,你也有今天,跟缩头乌龟一样,畏首畏尾。

一片沉默之后,陈朗却又忽然开口,“你放心,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对种植很感兴趣,还有喜欢皓康的工作模式,才想加入你们的。”

包赟连想都没想便使劲点头,“我当然相信你。”

陈朗喃喃道,“其实于博文阻拦过我,但后来却又同意了,我昨天晚上才想明白,原来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生病了,便随我的心意,估计是想,只要我开心就好。”

包赟知道此时陈朗并不需要自己的回应,但还是配合道,“嗯,父母都这样。”

陈朗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包赟,包赟脸上的表情不复平常的飞扬,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自己,不由得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包赟,你真的相信我?不怕我是卧底?”

包赟沉默了一下,迎上陈朗坦然的目光,“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相信你。”

陈朗也愣了一下,她习惯了与包赟的针锋相对,这种包容性的台词还真是很不适应,没想到包赟又道,“再说了,你也没有当卧底的本事,直来直去地,一点儿演技也没有。”

陈朗瞥他一眼,吐槽道,“你是演技好,卧底人民群众两三年,王鑫都嫌弃你。”

包赟眨了眨眼睛,“你不是一眼就看穿了吗?所以我演技还是不行。”

陈朗被包赟的话逗笑了,想想才道,“那你能给我保密吗?要不然,我在皓康,可真的干不下去。”

包赟只不过刚刚点头,说了三个字“没问题。”话音还未落,前方却传来“朗朗“的喊叫声,二人一起转过头去,于雅琴陈立海正朝着二人走来,陈朗赶紧站起身,迎上前去,“爸,妈,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下午才来吗?”

于雅琴却看看陈朗又看看包赟,表情分外好奇,“朗朗,你朋友吗?也不介绍一下。”

陈朗还是了解于雅琴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赶紧道,“妈,这是我们单位同事,他正好在附近办事,碰巧遇见而已。”

包赟已经有了极强的免疫力,现在听见陈朗又喊面前二人爸妈,已经不再觉得惊奇,只是礼貌地冲着于雅琴和陈立海叫道,“叔叔,阿姨。你们好。”

于雅琴打量了一下包赟,嘴里也道,“你好,你好。”却在心里暗暗叹声“这么精神的小伙子,怎么只是同事,真是可惜?”叹息完毕便把注意力又迅速转移到别处,“陈朗,你上去过了吗?见到舅舅没有?”

陈朗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见过了,不过舅妈和淘淘在上面,他们好不容易一家子团聚,正好同事找我,我就出来了。”

可是知女莫若母,于雅琴和陈立海对视一眼,便道,“朗朗,那正好,我们一块儿上去。”

包赟知道是自己该退场的时候,看了陈朗一眼,便礼貌地告别道,“陈朗,那我不妨碍你了,我先走了。叔叔阿姨,再见。”便转身离开住院部大厅。

于雅琴看着包赟的背影,还啧啧赞道,“这小伙子真不错,又帅又有礼貌。”

陈朗勉为其难地同意这个结论,但还是补充道,“估计在长辈面前,装装样子。”说完后便听到兜里的手机有微信进来的声音,拿出来一看,微信上写道,“陈朗,我刚刚做完一台手术。找到你父亲所在医院了吗?不要着急,相信一切都会顺利的。”

落款的名字是俞天野,让陈朗心中涌过一阵暖流,心情变得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