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儿望着剧烈翻腾的海洋。这是自她抵达康沃尔以来碰上的第一个阴天,整个地貌似乎因兴奋而颤抖。白色小屋紧紧矗立在寒冷的巉崖上,银色海鸥翱翔天际,灰色天空反照汹涌拍打的海洋。

“康沃尔最美丽的景致。”房地产经纪人说。

奈儿没有回应这句空洞的话。她继续从屋顶窗眺望翻滚的海浪。

“隔壁还有一间卧室。比较小,但仍是一间卧室。”

“我不需要再看隔壁,”奈儿说,“等我看好了,我会下楼去找你。”

那位房地产经纪人好像很高兴能离开,转瞬间,奈儿看见她走到屋外的大门,紧紧裹着外套。

奈儿看着那位女人和风缠斗,试图点燃香烟,然后她的目光转移到花园。她从楼上看不到全面景观,纵横交错的爬藤植物挡住了部分视线,但她还是可以瞥见小男孩雕像的头部。

奈儿斜靠在灰尘满布的窗棂上,她的手掌抚摸着为盐所侵蚀的木头。她现在知道,她小时候来过这座小屋。她曾站在这个地方,这个房间,眺望相同的海洋。她轻轻闭上眼睛,命令她的记忆开始聚焦,重新启动。

一张床曾经矗立在她现在站的地方,一张样式简单的单人床,有着黄铜床头,暗淡的球形圆顶需要擦亮。一个倒圆锥形的纱网从天花板垂挂下来,犹如暴风雨搅拌远方海洋时,隐约徘徊在地平线的白色迷雾。一条百衲被在她的膝盖下,感觉凉爽。渔船随着潮汐上下颠簸,片片花瓣漂浮在下方的池塘上。

坐在这个凸出小屋的窗户里就像悬挂在悬崖顶端,就像她最喜爱的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化身为鸟儿,在金鸟笼里飞来飞去……

楼下传来大声讲话的声音,她的爸爸和那位女作家。

她的名字是艾弗瑞,尖锐而凹凸不平,仿佛用锐利的剪刀从硬纸板剪下来的星星。她的名字是项武器。

愤怒的话被来回抛掷。爸爸为什么对女作家狂吼?总是轻声细语的爸爸。

小女孩感到害怕,她不想再听下去。奈儿紧闭她的眼睛,试图倾听。

小女孩用手捂住耳朵,在心里默默唱着歌,说着故事,想着那座金鸟笼,那位公主鸟儿一直摇摆悬吊,等待解救。

奈儿尝试将小孩的歌和金鸟笼的影像推到一旁。真相静静躲在她脑海的冰冷深处,等着奈儿用手抓住它,将它拖到意识表面……

但今天不行。她睁开眼睛。今天,那些记忆的须蔓过于滑溜,环绕它们的水过于浑浊。

奈儿走下狭窄的楼梯。

房地产经纪人将大门锁上,她们沉默地走下小径,直到停车的地方。

“你意下如何?”房地产经纪人以漫不经心的敷衍语调询问,她以为她知道答案。

“我想买下它。”

“我也许可以介绍别的房子给你……”经纪人从车门处抬起头看她,“你想买下它?”

奈儿再次凝视着翻滚的海洋和为迷雾所笼罩的地平线。她喜欢险恶的天气。当黑云低垂,大雨即将降临时,她觉得恢复气力,全身精力充沛。她的呼吸更为深沉,思考更为清晰。

她不知道她该用哪来的钱来买那座小屋,她必须卖掉某样东西才行。但奈儿很确定,她一定要拥有它。从她记起她是那个在鱼池旁的小女孩,在另一个人生中的小女孩的那一刻起,奈儿就知道了。

经纪人一路将车开回特瑞纳客栈,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她承诺,她一打好合约,就会带着合约过来找奈儿。她还可以介绍给奈儿一位优秀的律师。奈儿关上车门,走上门阶,进入大厅。奈儿一心沉溺在估算时差中——她该加上三个小时,然后把早上改成下午?——她想打电话给她的银行经理,试图解释她为什么突然买下一座康沃尔的小屋。她没看见有人朝她走过来,直到她差点撞上她。

“抱歉。”奈儿说,突然停住脚步。

罗苹·马丁在眼镜后面迅速眨眼。

“你在等我吗?”奈儿问。

“我带了一些资料给你。”罗苹递给奈儿一叠钉在一起的纸张,“这是我最近在写的,有关芒特榭家族专文的研究资料。”她不自在地改变站姿,“我听到你在问老傻瓜他们的事,我知道他没办法……他无法提供太多协助。”她抚平早就十分平滑的头发,“资料东拼西凑的,但我想,你也许会很有兴趣。”

“谢谢你,”奈儿真诚地说,“我很抱歉……”

罗苹点点头。

“你的祖父……?”

“总算平静多了。事实上,我在想,你是否愿意再过来和我们共进晚餐。在下个星期的某晚,我们就约在老傻瓜的房子见面。”

“谢谢你的邀请,”奈儿说,“但我不认为你的祖父会同意。”

罗苹摇摇头,头发整齐地摇摆。“哦,不,你误会了。”

奈儿抬高眉毛。

“这是他的点子,”罗苹说,“他说他有事想告诉你。关于那座小屋,以及伊莱莎·梅克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