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宜翻身从**坐起来,右手不受控地背到身后,往枕下探去。

等摸到冰凉坚硬的剑鞘,心口仍在砰砰直跳。

这样的濒死,不是没有体验过。

记忆里依稀曾有过比这还要惊恐无力的场景,今天她至少枕下藏了柄匕首,那时她一无所有,无助到只能祈求神明,再祈祷祈求这个行为本身是有用的。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她抱着膝靠在床头,眯着眼想了一会儿,薄亮的月色照在她面上,几乎叫她晃不开神。

心一点点定了下来。

索性就不想了。

她掀了被子下床,赤着脚走到桌前,灌下三口茶。

放的时间久,茶水已经冰凉透顶,三口下肚,原本还因为缺氧而混沌的头脑,开始走向思考的正轨。

上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孟鸣柳绝不喜欢周景懿。

这是毋庸解释的。

她把心里有他的周景懿,打扮得漂漂亮亮送去见他,他但凡对周景懿存有半分心意,都不会急着连夜过来杀她。

若说他本身就不愿意周景懿接触她,担忧她会令周景懿更加抗拒女扮男装,不再愿意做他手心里的傀儡皇帝,那他早就会杀了她。

而不是允许周景懿今晚也过来见她,甚至带着随行护卫——摆明了这件事,他知情且默许。

可白天才放过了她,却在晚上突然过来,打算亲手杀她……

孟鸣柳大约很愤怒,出离的愤怒。

今日充斥着女儿柔情的周景懿,一定有什么踩进了他的雷区。

时宜抓着茶杯,把身体蜷缩在椅子上出神。

他不喜欢周景懿么?是还没有发生什么重要的钟情桥段,令他现在没有喜欢上周景懿,还是说……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

喜欢是可以假装的。

而且他用类似pua的手段,本来就容易令周景懿这样心理有创伤的人沦陷。

原著从周景懿的女主视角展开,时宜没办法从中推测出,孟鸣柳后期展露出的那些温柔与深情,是不是也仅仅是他假装的一部分。

说不定,整本原著从孟鸣柳的视角来看,所有的柔情蜜意,都只是他伪装深情从而上位的权力斗争史呢?

但现在得到的信息还太少,她不能轻易下结论。

时宜叹了口气,为自己被男女主搅得错乱的生物钟哀嚎一声,连滚带爬地回**补觉。

时宜没想到,再次醒来,自己是被一盆刺骨冰凉的冷水泼醒的。

劈头盖脸的水从头上滴落下来,她甚至睁不开眼睛,只能听到周围的窃笑声。

有点熟悉的场景……

等终于能睁开眼,果然看到一屋子拿着刑具的宫女嬷嬷,而最中间为首那个,衣着华丽,脸上从眉骨到颧骨爬着一条扭曲的痂痕。

原是老熟人。

这时节还不算太冷,一盆冷水下来,也不过是让她打了几个寒战而已,主要是从睡梦中以这种形式惊醒,有些痛苦。

显然,来找麻烦的荣嫔也想到了这一点。

时宜慢慢从**坐起来,眼睛一一扫过她们手里的各种刑具。

银针、夹棍、长鞭……

眸光就渐渐冷了下来。

她干脆走下床,朝荣嫔走近两步。

孰料,周围的宫女立刻警惕地瞪着她,一边将荣嫔护着往后退。

时宜差点被气笑了。

“娘娘要为我这条贱命,在宫内动用私刑?”

宫妃擅自动用私刑是大罪。

荣嫔往后退了两步,才意识过来自己这回是有备而来的,于是在原地止住脚,开始厉声喝斥。

“本宫被你害成如此惨状,哪里还有日后?本宫的恩宠是没有指望了,可你……也别想好过!”

她瞪大了眼朝时宜嘶吼着,眼里既仇恨又愤怒,紧接着,又把怒吼甩向身边人。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是死人吗?还不快给本宫打烂她的嘴!”

四五个宫女冲出来,拳打脚踢的动作是没有章法的,但架不住人多,腰间和膝盖都被高密度的重击打得麻木失力。

明显的人数优势下,反抗只会招致更凶狠的对待。

时宜被压着跪在地上,又被她们拉着拖行到荣嫔跟前,膝盖处的布料大概是破了,火辣辣一片刺痛。

荣嫔的脸快意地扭曲起来。

立刻有宫女来当她的嘴替:“你如今只不过是冷宫的一个庶人,即使我们娘娘要打杀了你,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你真以为,自己还能活过今日?”

时宜被压制着,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跪在地上。

浑身漉湿,全身在短时间遭受击打,肌肉**得厉害,有人的脚从后面踩着她小腿,在地面拖行过的膝盖淌下一片血色。

她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却还看的清眼前人的嘴脸,不禁想笑。

“那日之后,你不可能不去找陛下哭诉吧?陛下是什么反应?若陛下当真心疼你,我还能完好无损地待在冷宫里?”

她不提还好,一提,荣嫔的火更是止都止不住地蹭上来。

还说什么陛下?她跑去哭求整整两日,一次陛下的脸都没见到。

这才导致今日,满宫的妃嫔本来好好的,一听她说要来找时宜的麻烦,这个称头痛,那个说脚崴了,害她只能带着自己宫里的宫女来。

两个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到时宜脸上。

她趁机吐了一口血沫出来,好笑地看着荣嫔尖叫一声,颤抖着又躲回宫女的保护下。

眼看着那些宫女嬷嬷,在荣嫔的指示下,拿着手里那些刑具朝她走来,时宜一个激灵,缓过了些神。

她是被人压着不得不跪,但抬起眼时,眼底那股生来就高傲的气焰依旧灼人。

“我说……诸位,”时宜笑了两声才开口,语气又高慢又刻薄,半点不带惧意,更没有畏缩,反而是约请,“都过来啊,怕什么。”

她们本就听过时宜的事迹,哪怕拿着刑具,脸上的警惕也掩不住。

何况时宜现在不仅不怕,反而一副有底气的样子招呼她们,更令人担忧,她是不是有后手。

毕竟,她们和时宜本来也没有仇,若非主子命令,谁愿招惹一个阎王呢。

时宜看穿了她们这点心思,笑得更加有底气。

“你们荣嫔娘娘自己也说了,日后这恩宠是没有指望的,诸位这么费心费力给荣娘娘卖命,也不知娘娘日后,能不能报答你们的情?”

看本来还在行动的几人,乃至搀扶着荣嫔的宫女脸上都流露出深思和犹疑的表情,时宜顿了一顿,更加沉冷下声线。

配着她一身的伤,显得可怖起来。

“反正呢,我今日死了便也是死了,死了之后,我心中有怨气不得超脱,日日徘徊在宫中,那一定是要好好找各位叙旧的,只希望荣嫔娘娘能发善心,为你们找个驱鬼的好大师来。”

时宜垂下头,带着湿气的发丝就遮住了脸。

她笑了笑,声音像从地下爬上来的。

“我可是提前跟诸位打过招呼了,等到时候,夜夜入梦来,诸位……都别害怕啊。”

装神弄鬼嘛,对一个专业的演员来说不过是洒洒水。

有小宫女尖叫了一声,哭着喊着跑了出去,托盘里的刑具落了一地。

还在场的众人都被吓到,愣在原地,没有动静。

只有暴怒的荣嫔最快找回声音,“都等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本宫打,本宫养你们,是养了一群死人吗!”

嬷嬷们被荣嫔的怒喝催促着,犹豫地上前来。

眼看着,长鞭就要落到脸上——

“哟,这冷宫真是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