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即使系统不再提供上帝视角的后续位面剧情,时宜也至少应该拥有原身在她到来之前的所有记忆,不至于对这个位面世界一无所知。
现在的情况确是更加古怪的。
她知道这个与她同床共枕,丝绸睡衣严丝合缝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的人是自己的未婚夫,以多个化名写著有数本广受好评的侦探悬疑小说,和目前目之所及中物质条件算得上优渥温馨的家庭条件不同,其文风诡异,甚至可以称得上血腥。
而在明面上,他在当地是一名小提琴演奏家。
演奏水平极烂的那种。
她知道自己所处的这个家族有赫赫百年历史,但偏偏当她想要仔细回忆时,那洋洋洒洒的百年仿佛苍白无力得挑选不出任何一个细节。她知道所处的地方有一个集市,一家面包店,一家医院……知道它们所处的具体地理位置,至于此地究竟位于哪个国家的哪个方位,周边是什么,历史又如何……竟然一无所知。
时宜并不完全认为这是坏事,从乐观的角度来说,几经探索仍然一无所获,空白干净得就像从未存在的东西,或许恰恰是在说明这并非这个位面的重点。
可她的任务是要找出这个位面世界本来的面貌,那又意味着这些空白很有可能并非真正空缺无存,而是要等待她去挖掘,或者本身就是整个世界的真面目。
……
在枕边人掐了脖子然后自动松手之后,时宜安然无恙地度过了来到这个位面的第一夜。
根据原身的记忆,她应当在清晨五点起床,简单的梳洗过后出门采购一天所需食材,然后在他醒来之前,把两人早餐妥善地准备好,安放在厨房。
一杯牛奶,一个鸡蛋,两片吐司,从记忆中再也翻找不出其他任何多余的东西,仿佛过往二十多年只要两人吃过除此之外的早饭就断然活不到今天。
但在一切都井井有条,有严格到顽固的旧例可循的世界,恐怕只有打破常规才可能激发出一点点变化,波澜起伏中的变化则更容易帮助她看清这个位面世界。
所以,当佩柯先生来到厨房,看见的是桌上只有两片孤零零的吐司,而他的未婚妻坐在流理台前,朝他理所应当地安然微笑。
“家里没有别的东西了,”时宜耸一耸肩,维持着脸上微笑,大概只有这微笑是佩柯先生现在唯一熟悉的东西。
为了防止激怒他触发一些彻底的失控,时宜最终还是颇具安抚性地补充上一句,“我等会儿出门的时候会去集市上买一些。”
佩柯先生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深目高鼻的特质在这个有些寒冷的小镇很常见,但贵族家庭熏陶出来的古典气质,和相形之下过分的白而瘦削的脸颊令他看起来有些不自知的忧郁。
虽然他是一个半夜发起疯来时,会掐人脖子,但看上去却像个再正常不过的文艺贵族,整日醉心于诗歌和自我创作,创作亦给他丰厚的回报——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可以为此证明。
“好。”
佩柯先生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言语 很顺从地从桌上取走属于他的那一片吐司,径直走回房间。
行走时,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
时宜瞥了一眼,看见他在久不上腊而显得阴沉的木地板上的光裸赤足。
快走上旋转楼梯时,瘦削的青年站在第一阶楼梯上,侧过大半个身子,目光没有明确的方向性,正对着他背后,坐在厨房里的时宜却能明确知道他是在朝着自己。
“你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嗓音微微的生涩,仿佛问的不是普普通通一句询问,而是关乎一生的最重大的抉择,或别的什么人生哲学。
应该说……这就是逻辑缜密,洞察力和敏锐度爆表的悬疑故事小说家么?
时宜咀嚼吐司的动作稍有一愣。
从早上到现在,她的确一直在这栋有些历史的别墅里寻找蛛丝马迹,虽然别墅里的一切对她,对这具身体而言都应该再熟悉不过,但莫名其妙的疏离感却从头至尾笼罩其中。
倒不是陌生。
这是一种……明明看得见摸得着,却仿佛灵魂被抽起来抛到空中,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高处往下俯视的第三人视角。
但即使是如此,她尊重自己的底牌。这个位面与之前她所经历过的所有位面都不相同是事实,在尚未知道这个位面世界运行的基本规则和原则之前,她不会轻易冒险让人发现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主人。
不觉得自己搜寻信息动作很明显的时宜只是朝发出疑问的人含蓄微笑。
反正在原身的记忆中,和这位艺术与创作属性拉满,性格却显得有些古怪的未婚夫,他们的相处模式一直是沉默无声的。
如果说是为了完成任务的家族联姻,倒也算正常。
佩柯先生亦没有对此深究,在知道不能从她这里得到答案之后,他循着原本的轨迹上了楼。
“夫人,您今天早上没有出门……呀,是家里有什么事么?”行走在小镇中,疏离感愈发强烈,对比之下,居民们的亲善反而显得不可思议。
迎上面包店老板的问候,时宜摩挲着手中的篮子,学着他们如出一辙的微笑笑了笑,却没有正面回复他的问题,“我看今天的天气似乎不大好呢。”
“嚇……”面包店老板点着头,似乎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一种习惯性动作,但他想表达的意思分明是不赞同,“这儿一直都是这样的天,灰蒙蒙的,风一吹能掉下来半斤硅砂似的。”
时宜捏紧了篮子。
“不过……夫人您是从南边来的,不适应这样的天,也是正常的。再过两年就好了,再过两年……”
时宜点点头,看他左手边的架子下似乎压了一张报纸,没忍住打量。
善于察言观色的老板立刻抽出报纸递来,“您要看看吗……只是这上边似乎都是南方的新闻呢,不过……夫人您是从南边来的,倒是正好。”
倒也不必一直强调她是从南边来的这个事实罢……时宜微微无奈,目光却突然停在报纸前页,一时难以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