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我可是拼了败坏门规也给你带进来了,你反倒闷在这屋子里,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与他有首尾的人是你呢。”

萧凌云声调高,混不丁从屋外进来,扬着的嗓子险些把时宜吓的一个激灵。

“你这惊慌的模样,莫不是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萧凌云奇道。

“从前是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模样活脱脱像是归衍宗的第二个掌门祖宗。近来呢,身上总算有些人气儿了,可我倒从未见过你心虚的样子。”

时宜无奈地挡开她带着明显的探究之意凑上来的桃花面,将信纸细细折好,压在镇纸下。

“少主沈遥,排场却大的像是什么皇亲国戚降临呢,我不去凑这个热闹。”哪怕她住所离前山也有一段距离,都能听到山前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的动静。

萧凌云轻轻嘁了一声,“皇亲国戚哪儿有这个待遇,咱们大邺的皇帝陛下亲临,走的可都是后山荒僻的小路上来的。”

时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自觉主动地绕过这一茬,把话题扯回沈遥身上。

“沈遥如何?”

“周正而已。”萧凌云撇撇嘴,满不在乎的样子,在时宜的凝视下才举手投降,补上些详细情况,“与旁的富家公子哥相较,倒是也看不出什么不同的,真不知道苏敛容看上了他什么,何况……”

萧凌云冷笑两下,不再多说。

当年的宁姝之死,沈遥并未参与其中,若说他无辜,也很难挑出什么错,他本人对此大约也没有什么负罪感,可他又的的确确是荣鼎山庄少主,参与隐瞒真相的事情,他必然是知情的。

但原先他或许还会因事涉长公主而隐有惶惶,如今在一息间,疑似被自己山庄的人杀害的长公主死而复生,前程旧事对他而言大概更不值一提。

时宜正是看中了他这重心思,才决定以此作为切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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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流言蜚语,并不能真正伤到他,让他挨他爹两下鞭子都算重了。”

谢图南捏着信纸倚在树干上,眼微微眯起,从头到尾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内容 ,才把眼移回时宜身上,“除非,你想要施力的对象并不是沈遥的父亲。”

“他太老谋深算了,私下将污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居然还能端着正派架子招摇撞骗,我可没兴趣跟他硬碰硬。”时宜摇摇头,“只是让沈遥误以为苏敛容的态度急转直下是因为这些而已。”

“沈遥急于求亲,必然会同苏敛容解释,可这些旁的罪名虽然确有其事,涉及的范围却广,一时半会儿沈遥倒未必能找到反驳的依据,唯有……”

“宁姝长公主一案。”谢图南指尖落在第一条被来回划上重点字样的内容,“可若他并不以此作筏,你又要如何向萧堂主证明呢?且……”

谢图南垂着眼,眼尾那一点红痣罕见地衬出一种宁静气质,“若说之前我还不敢确定,现在却看得分明,沈遥绝非真心实意求娶,如今这样的做派背后未必能说得清是何用意。”

“所以,我请你的人同时演一场戏,两重压力相加之下,只能看他抗不抗得住了。”

时宜并不为此过多忧心,若沈遥当真是个能扛得住的人,构成这个位面世界的原著就根本没有存在的可能了,第一世苏敛容不会被辜负,第二世苏敛容轻易不能成功复仇。

这时她尚未知道,为这样一重轻而易举的结论,她将承受怎样的恶果,付出怎样的代价。

“至于……”时宜漫无目的地转着手上的镯子。

“他积极求娶苏敛容,大约是看中了御史苏家的背景吧,虽说大邺尚武,但江湖终究是江湖,官家人不轻易与江湖中人结亲,即使荣鼎山庄再需要和朝中大臣相勾结,走这样的关系来为自己那些肮脏的生意铺路打掩护,总也该徐徐图之,苏御史的女儿大概已经算荣鼎山庄能攀上的一门很是不错的亲事了。”

谢图南没应声,只是用那双眼沉默地望着时宜,目光辽远得像是穿透她去看很远的地方,可再仔细一看,他的眼睛又似乎只是完完全全聚焦于她本身。

他无端沉默,时间久到时宜都以为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

“怎么?”

“没什么。”谢图南捏了捏眉心,“大约是我多虑了。”

“还是说回刚才的话吧,”谢图南笑得很真心实意,总算从方才稍有抽离的状态里走了出来。

“你不想让归衍宗插手进来,要用我那些人,这自然无碍,可这些人你是知道的,请神容易送神难,时宜,你如果决心要改制,这群人,还有他们辐射出去的一批人,千丝万缕,都是你不得不处置又缠绕隐藏在暗处难以寻觅的东西,这可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我知道。”时宜面色平静,“那又如何?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五年,总有能斩草除根的那一日。而且,我并不以为这群人就当真全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很多人都只是走投无路而已,归衍宗虽大,却也不能完全将武林控制在自己手下,至于朝廷,且不说能不能做到,朝堂江湖泾渭分明的规矩,大邺王朝是不会也不敢自己先打破的,纵有心却也师出无名。”

“所以,你向陛下索要了一个长公主的名号,同时又不再以公主之身回宫安安分分去享公主尊荣。”谢图南微微沉吟之后补全了时宜的话。

“不止如此,我还一意孤行,非要平你谢图南的冤,为你诉不平,讨公道,换旧怨。”时宜抱着膝,转头过去看他,“这是有条件的,师兄,我不愿走到最后,发现我最后一个敌人是你。”

魔教教头谢图南恍若未闻她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眉眼含笑,温和沉静地朝她点了下头,仿佛只是回应了一下今天天气真好的问候,又好像仅仅是寻常诗书礼乐之家出来的名门公子习以为常的温和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