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系统没有提醒位面任务完成,那一个拥抱,显然还并不足够化解小主教内心的挣扎与纠结。

不过时宜也不着急。毕竟凡事讲求机缘,逼紧了反而更容易生出事端,倒不如慢慢来,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有天赐良机。

时宜行事一向信奉的是周密的部署安排。在过往的位面中,每一步都是从头到尾算了个清楚明白,每条分岔口都计划上好几条应对方案后才会往下走,和一整个位面存亡息息相关的事情,她是从不敢大意的。

只是这一次,破解这个位面崩坏的关窍,似乎仅仅只和一人相关,而且又是一个最忠诚的信徒被信仰背弃的故事。

很多时候,真正难以拿捏住的,反而是人心。在这个不讲逻辑,一直到结局之前都看不出进度进展的事物面前,时宜自认,即使是再怎样精密的部署,也可能崩盘。

既然是这样,倒不如顺其自然了。

时宜百无聊赖地想着,喝了一口救济所分发的“晚饭”。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为这个想法付出代价。

一口粥刚刚下咽,就听到哒哒马蹄声从大路上传来。

前线作战正到了关键时期,是任何一道从前方传来的消息都不能错过的。时宜怀着这个念头站起身,刚准备去迎上一迎。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这人是来传达卡莎,或者莉斯和奥利弗他们,送过来给她的消息。

毕竟知道她来找小主教的人并不多,而这救济所,似乎也再没什么人值得忙碌得恨不能一个人当两个人用的前线分出马匹,专程来送一趟情报。

等人骑着马靠近了,却见那人甲上标记符号并不出自她熟悉的部队。

正在揣测之际,那人却已经把她疑惑的事情公之于众了——“前线战急,维克托将军要你们速速撤离此地。”

“维克托将军要求速速撤离!”

“速速撤离——”

这几个有些残忍的字眼,被街上的人一个接一个传过来。

这条街上,本来有各色各样受了伤正养病的人,趁着身体状况好一些,于是重操旧业,开始施展一些从前战争未起时,自己曾用来谋生的本事。缝纫、理发、修皮鞋……

每个人都在努力重现往日的宁静生活,这里的意义对他们而言,早就已经不是最开始那个小小的救济所。

这样与世隔绝的日子,其实也没有持续很久,可正因其过分美好,已快叫人忘却现实生活里,还在发生什么了。

骤然被前线维克托将军的命令打破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明明人们还没有彻底失去它,却已经开始怀念了。

原本热闹的街上,小摊位们收起的速度是在眨眼间的。一些经验才接触过几次,就已经因为惨痛刻入骨髓了。这群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建立了一个令人欣羡的世外桃源的人们,在顷刻间各奔东西,四处逃难。

时宜被裹挟在人群中间,几乎是被人流夹着走的,四周的喧嚣全都一起横冲直撞进脑中,她觉得大脑涨得快要裂开,心脏狂跳不止。

他们的食物,最开始是本来就聚集在此的人贡献了自己的口粮,大家匀一匀才匀出来的 。

后来小主教和维克托商量接收伤员,维克托就将属于伤员的那一份口粮送到了这里。

等这些人等伤养得好些,能下地之后,开始互帮互助一起种些时蔬粮食。本来只是想自给,后来多的部分,甚至可以给前线送去一些。

小主教刚才,就说是要跟西边前线慕名而来的后勤负责人,谈送粮食供给另一只大军的事情,才把时宜留在这条街上让她自己转一转。

所以,她如果现在要去找小主教,应该去他的帐篷那里?或许消息传得慢,小主教还未必知道要撤离这件事,那她还来得及做些什么……

心头浮上的一点期盼被立刻掐断。

不,不对,这个人是从大陆东边过来的,那应该已经途径了小主教的帐篷,如果他比她先知道要求撤离,反应的时间会更加充足,人说不定早就不在帐篷里了。

时宜还在思考,被人群裹挟着走时,想试图从千头万绪的思绪中先抽出一些有用的东西,为自己指明方向,否则只怕南辕北辙,反延误时机。

最终却是无果。

信仰在支离破碎的边缘,现在唯一能给予内心安宁的东西又被轻而易举击碎,他苦心经营的一切,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一步一步化为乌有,他要守护的图尔斯,处在战火中尚未看不清未来的图尔斯,他尽力庇护的信众,和他从未降临过的神明……

时宜只是试着站在他的角度,去像他一样想一想而已,就已经被堵得无法呼吸,下意识用手抵上胸口,头痛欲裂。

此时此刻,这个情景,绝不比原著中令小主教情绪崩溃,控制不住潜藏的毁灭力量来的轻易。

而一旦,在某个瞬间他再不能承受这么多的重压,那么整个格雷森特大陆都会灰飞烟灭。

小主教知道自己身体里一直在游走的力量,大约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一边怀着对自己的厌弃之心,一边拼命压抑这时时叫嚣着想要暴走的力量,独自一人坚持了很久很久。

但他估计想不到,如此邪恶的力量,还会如此强大。

而诱发它的一切,本都与他无关,他只是被罪恶选中的倒霉容器,已经付出他自己全部的心力,做所有的努力,却最终也不能消却一点诱发它发生的可能。

如果真的要保住格雷森特,则意味着他还要压抑着比之前强大且痛苦千百倍的东西往前走。

凭什么一切都要他承担,迫他奉献,要他牺牲?

时宜一口咬在口腔的软肉上,强迫自己冷静下心神。

然后是在人群中转身。

艰难地转过身之后,时宜开始狂奔。

被她撞到的人难免抱怨。

时宜却已没有再多的一点点心力去顾忌那么多。

当时当刻,冷风擦着脸刮过来,连日晴空万里的图塞边界似乎要开始转了性子下起雨,空气里一股酝酿中的暴风雨气息。

时宜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跑的更快,即使不抱有任何希望,眼睛依旧不断地在人群中搜索。

她要立刻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