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忍冬姑姑容让,咱们是奉的陛下亲旨,要搜查六宫各殿,现下各宫都搜过了,唯独宁寿宫……”

燕平楚走后,时宜坐在窗下,等待贼喊捉贼的一场大戏上演。

宁寿宫各处早歇了灯,来人手里的火光透过薄薄的明窗绢照进来,排了一长条红龙,朦胧得烫着人眼眶刺痒。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莫要说陛下现在想搜,即便是先帝爷在时,娘娘的寝宫岂容放肆!历朝历代,岂闻搜查太后寝宫的事?”

忍冬领着宁寿宫的宫女太监挡在宫门口,整个前院分庭抗礼,乱成了一锅粥。

时宜本来想照着原著的情节走,把那巫蛊娃娃藏到随便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只当是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从自己寝宫内搜出了巫蛊娃娃。

太后在宫中行厌胜之术,诅咒当今陛下的罪过,足够前朝乱一阵子,她的计划,后续也能照常进行。

可眼下,听着耳边不断传来宁寿宫素日熟悉的声音抗争……

领头要搜宫的养心殿首领太监安禄福,一边面对宁寿宫宫人丝毫不肯让步的架势,另一边是齐煊被宫宴上突然冒出的大师激怒,降下的搜宫旨意的压力,心里也是无奈的。

当年还是辅政大臣把持朝政的时候,几个狼子野心的权臣处处压制,宁寿宫挡在养心殿跟前的时候不少,他也是承过时太后恩情的。

谁能想到,会闹到今天这样呢?

身后不知事的小太监还在他身后催促,来来回回急着念叨陛下的旨意,安禄福顶着压力,正要硬着头皮开口,却听到门口传来的问询女声。

月色下,时太后显是已经入了睡又从重新**爬起来的架势,一改往日的华丽隆重的装束,只薄薄一件披风,倚在门口,盯着他们一行人,直把他带来的一群宫人盯得再没半点声。

一群没用的东西,怎么扛得起养心殿的事,看看人家宁寿宫的人都是怎么样的……

安禄福在心里吐槽,可只向时宜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低下头拉下帽子,噗通跪倒在地,一声高呼,“太后娘娘恕罪。”

他不敢再抬起头,更不敢再细究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念头。

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太后娘娘卸下环钗和妆面后,和现在承乾宫中的茹妃,竟如此相像……

“奉命而为,安大伴何罪之有?”时宜开了口,声音平静,却反而叫人心颤,“陛下要搜,那你只管进来搜便是。”

安禄福惊讶于时宜的好说话。

毕竟是太后的寝宫,时宜给面子让搜是一回事,他真不敢真让那群内侍动手,只挑了几个随列的宫女进去,自己在门口站着看。

可人只踏了半只脚进宫门,面色如常,甚至还隐隐带点他看不懂的笑意的太后娘娘就做出了阻拦的手势。

连忙叫停宫女,安禄福不敢有一点不耐与慢待,在时宜跟前弯下腰请示,“娘娘有什么吩咐?”

“没有什么别的,只是一句话而已。”时宜垂下眼,理了理裙裾。

明明是深秋的夜,安禄福却感到自己后背已经起了一层薄汗。宫宴上那道士说的玄乎,却把陛下惹怒了,这后宫已经搜了一圈,什么都没搜到。他当然不会觉得是时宜这儿会有问题。

也绝不希望是宁寿宫有问题。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安禄福嗅出一点酝酿在尚还平静的空气里的危险。

山雨欲来风满楼。

“你转告陛下,过了这道门,很多事,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本宫只希望来日,陛下不会后悔。”

安禄福只觉头脑被什么一冲,心跳一下跳得过速,以至于思绪都停滞了半拍。

他想要去让人再请示一下陛下,却见原来还倚着门的时宜已经让开了空间,为首的宫女顺从地进去,只向内探了一眼而已,身形即刻顿住。

安禄福拨开了人上前,靠着门口的第一张桌子上,静静躺着一只木偶,银针和写着字符的条极规范式地落在它胸前身后。

“安大伴,想找的找到了,本宫就不多作陪了。”迎着他不可置信的目光,时宜微笑地做出送客的姿态。

见他不敢上前,还颇为好心地走上去把巫蛊娃娃拿了,送到他面前,“拿去吧,向你的陛下,去复命。”

“娘娘……”安禄福颤抖地跪了下来,嘴唇翕动,手更抖得厉害,不敢接那木偶,可时宜的手已经送了,只能眼睁睁见那人偶砸到他跟前的地面上,一声闷响。

在场的宫人,有的没懂他为什么这副情状,刚喊了一句,“赃物在宁寿宫寻得”的传报声,就被安禄福狠瞪了一眼,嚅嗫着再也不敢出声。

反而是宁寿宫的宫人,井井有条地服侍太后回殿、收拾院中被翻乱的盆景、关门送客。

仿佛是一切都有所料,而他们只是平静地承受着,沉默地和这座宫殿站在一起,维护它的体面,直到……最后的最后,直到历史的终结。

安禄福朝着已经闭合的宫门,深深磕下一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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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廿五夜

太和殿的千秋宴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引得皇帝齐煊大怒,当场杖杀随侍二十,受杖责者百人。

千秋宴不欢而散,所有与宴的大臣坐上回程马车,在自家府宅熬过一个惴惴难安的不眠夜。

次日,养心殿下旨禁闭宁寿宫,无召不得出入,东缉事厂督主受到严厉申饬,杖十,承乾宫茹妃剥夺封号,同样禁闭在宫内。

宫中谣言四起,称是在宁寿宫内搜出了厌胜之术,诅咒的对象还是当朝陛下。

一时间,早就想要把太后拉下来的朝臣们个个摩拳擦掌,奏折如雪花般堆满了养心殿,持续三日。

齐煊却对此不闻不问,发展到后来,演变成罢朝。

“娘娘,陛下来了。”

紧闭的宁寿宫,在时宜和忍冬的前期刻意训练下,即便是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变故,宫人们也依旧各司其职,面上看不到一点忧惧之色。

齐煊前来,甚至还要等宫女进殿通传。这宫里的一切,似乎都和千秋宴之前别无二致,仿佛根本不曾有过禁闭这件事。

和歇斯底里的承乾宫大相径庭。

齐煊站在前院等待通传,心下一片苍茫,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