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平楚身后跟着一杆东厂的人,听了燕督主示下,立刻冲上来准备压了人去东厂受训。

那哪是什么好地方?

传闻里本来没罪的人,被东厂的人压着去诏狱里走一圈,也得掉一层皮才能出来。何况燕平楚张口就给他们安上了个谋反罪。

一时间,只听得沈般茹的随侍们此起彼伏的告饶声。

“燕督主,我是陛下亲封的贵人!督主仅凭太后一面之词,就要将我承乾宫众人下诏狱,陛下仍在养心殿等我,督主难道要我一人独往?皇室的威仪何在?陛下天威岂容践踏?”

沈般茹见是要动真格,终于是急了。

只是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是不愿意从轿中走出来。

这倒是怪了。

“贵人?”燕平楚笑了笑,此处光线幽暗,配他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声,和一身玄衣,更显出诡谲,“死在诏狱的“贵人”,少说也有上百人,茹贵人也想追随前人吗?”

沈般茹藏在轿中,看不到燕平楚的人,也被他的语气和说话内容吓得下意识噤了声。

她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刻意将时宜和燕平楚与她过不去的言行和齐煊扯上关系,将今天这件事从他们两人单纯地惩罚承乾宫,转变为掌权太后和皇帝权利争夺时,太后朝皇帝发难的一个具象,根本没有起到作用。

时宜和燕平楚根本没有一点会引起齐煊不满、朝臣猜疑的担心。自然更无从去谈,会因为这种担心轻饶轻放了她的可能。

随侍的宫女内侍已被燕平楚的人控制住了,只带一声令下,就能被压去诏狱。

想到诏狱内令人惊惧的十二道刑罚,一个个叫的惨烈。

时宜听了不自觉皱起眉,迎着燕平楚恭敬躬了身的请示姿态,抿抿唇,到底是没下这道命令。

相较于看本来就干预不了主子要做什么的奴才们代主受罚,时宜还是更好奇为什么沈般茹死都不肯出轿。

走上前去,时宜随手点了个叫的又凶又惨的小宫女,“若是能叫你们主子出来,本宫就免了你们一宫人的罚。”

小宫女听了这话,猛的抬起头,眼睛在黑暗里放着光,像是濒死恶斗的兽。

在其他随侍们怯懦又期待的眼神中,她从已经因为听了时宜这话,松开钳制的厂卫手中挣出来,跪地一拜,“奴婢领命。”

“放肆!你胆敢背主?”出声阻止的,应是沈般茹的掌事宫女,身上的穿戴都比旁的人好上多层。

“姑姑不愿,那姑姑就代奴婢们死?”小宫女给时宜行完礼,甩过头去朝着掌事宫女冷笑。

“这……”毕竟才刚服侍了这位沈小主半个月不到,她的忠心多半是源自看沈般茹得宠,自以为能借沈般茹往上爬,前程光明。

在后宫里,宫女们的待遇总是和主子的恩宠挂在一根绳上的。

可眼下连命都要保不住了,哪里还有功夫搭理什么日后前程。

沈般茹按说也是摸爬滚打长大的,不至于一下就被宫女扯了出来。

但不知是做了半月妃嫔,懒散了筋骨还是怎么,一声厉声尖叫之后,轿撵晃得厉害,茹贵人是连同发了狠劲儿的小宫女一起滚出来的。

薄纱红裙顾了下就顾不了上,沈般茹大半个莹白的削肩都暴露在沉甸甸的夜色里,下边也只是堪堪遮了点风月,无暇的白皙能晃得人下意识心乱。

所有在场的人,除了时宜之外,都立刻别开了眼,跪倒行礼。

本来已经磕在地上的头,恨不能就此埋进地里。

时宜算是能理解,为什么沈般茹面临众叛亲离的场面,还要强撑着不出来了。

不出来最多算犯上,打死一批她宫里的人,再填换上一批就是了。反正在皇宫里,有了齐煊的宠爱,要什么没有呢?

现在这一遭被迫出轿,叫人看清了她怎样意图魅惑君主的行径,她名誉扫地算是轻的,齐煊最近跃跃欲试想要掌权的进取君主形象,也会大受打击。

可理解是一码事,怎么处置,却又是另一码事。

“茹贵人杖二十,打入掖庭。”

时宜背过身,给她下了命运的最后一曲。

“不,不,太后,臣妾知错了,臣妾知错……”

沈般茹是被吓着了,再没有刚才笑里藏刀时,在怨怼之外,隐隐约约自诩高人一等的高慢,早已尽散。

这其实也是很奇怪的。

虽然这事真如沈般茹所愿,和齐煊扯上了关系。

但明显是她期待中的对立面,将齐煊引进这档子漩涡,并影响到他在积极谋划的掌权之路的罪魁祸首,是希望用这一出魅惑齐煊的她自己。

可……后宫毕竟是帝王家事,若齐煊真要回护,顶着伤些名声的压力,也就护着了。

谁叫后宫如今也就只有她沈般茹一个后妃呢?

前朝大臣盼着皇家后继有人盼得发疯,偏偏太后和陛下都不提要办选秀,那就只能先指着这位横空出世的茹贵人了。

但看沈般茹的神情,显是一点没指望齐煊能来救她。

这男女主的感情,看起来也没原著描写的坚不可破嘛。

时宜带着点疑惑,转过身往宁寿宫的方向走。

被人败坏了游赏兴致,那早点休憩也是好的。

厂卫们处理接下来的事情,为这场闹剧收尾,两个宁寿宫的小宫女,正跟了时宜的步伐匆匆上来,要接着给时宜掌灯。

却被燕平楚半空抢了个先机。

“我来。”燕督主伸手,哪有人敢不从。

宫灯落尽进他手心,他颇为恪守规矩地走在时宜身侧,而不是身前,只一柄宫灯前伸,破开她跟前重重迷惑人的昏沉夜色。

“厂臣怎么这个时辰还在宫中?”时宜随口捡起个话端。

“忽有加急奏报呈上来,耽误了些时辰,走在出宫路上 ,才知道御花园出了事,叫娘娘受惊,是奴才之过。”

燕平楚要告罪,一时倒忘了自己手里还提着灯,一个躬身,本来平稳地照着前路的光线就是一晃。

时宜抬手捏住他腕骨。

“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