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宜怀疑这个位面的崩坏,大齐朝的败落,是因为朝中内鬼,并不是毫无理由的疑心。
大齐本来是一方霸主,就算一时内政不修,他国也没有理由,贸然轻易来犯。
受限于古代的技术水平,交通不便,连境内传个消息尚且少需十天半月,朝堂之上的情势变化,哪怕是稍远地方的本朝人,也未必能在区区一两年中明显感知。
能知道了太后倒台,皇帝掌权,扶持新人新政,已经算多的了。
何况原身本来就不是传闻里心怀异心的妖后,非要为了权力,和齐煊争个鱼死网破,不死不休。
事实上,他们的权力交接,甚至可以称得上和平。
齐煊也是被帝王权术好好培养过的,除了时家的迅速败落,太后被圈禁后自缢,在短期内他都不曾对朝臣下手,铲除势力,扶持他人,他都是一步一步来的。
不至于风声鹤唳到别国也知晓,甚至激起他们可以发起战争的想法。
除非是……有人通敌。
粮草不济,敌军长驱直下,攻城掠地之速,也令时宜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味。
可如果当真如此,这个内鬼,难道从原著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在布局了吗?
毕竟权力的斗争,鹿死谁手谁又能提前预料的见?万一结果不是齐煊掌权,而是原身成功,朝堂不致内乱,那又哪里来的合适的时机?
疑点重重,叫时宜一时竟不能找出清除这个位面的崩坏因子究竟始于何处。
既然如此,那就从细枝末节,于理不合的诡异之处入手吧。这是支撑着时宜来这儿的理由。
国师云阙,一个游离在剧情之外,却总能出现在重要剧情节点里的人物。
女主在入宫当宫女之前,曾和他的相国寺有过接触,这也成了日后她在一场后妃们联合起来设计得精妙绝伦的连环套中,险些败落,最后却逆风翻盘的缘由。
被认为是灾星的女主能够脱困,靠的就是国师云阙一句,“臣不闻灾星乱国,宸娘娘乃是身怀祥瑞之人。”
后来她青云直上,也没少给相国寺好处。
最直接的,就是让齐煊应允,国师为勘除皇城邪祟,可以随时入宫,不必经由任何人允许。
还有便是……燕平楚后期对云阙的极端厌恶,不惜牵扯进自己,也想要令齐煊厌弃了他。
燕平楚是个聪明人,云阙虽然暂得圣心,但终究不染指朝堂,他没有道理针对他。
除非是……他也觉得云阙有异。
思考之间,时宜已不自觉支着头出神。
“娘娘来问什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云阙走到了时宜身边,问话时笑未及眼底。
他端着国师的清高架势,面对时宜这个实权太后,也不曾弯腰屈膝,反而一副乔做的悲悯,像是神明屈尊,回应他的信徒。
可他愈是如此,身上那点违和就愈发强烈明显。
时宜抬着眼看他。
这个人似乎生来,就不应当是龟缩在小屋的书卷古籍中,埋头于验算推演的人。什么天象,什么修行,都与他天然格格不入。
她在他身上,能窥见一种旺盛但又被压制的权力欲正在缓慢燃烧,像是死灰余烬,汲汲蓄力,等待一场盛大的复燃。
“来问问……”时宜含笑,话的内容和柔和语气截然不匹配,“怎么能把这无用的相国寺,从京中铲除。”
还是那句话,这个国师的位置,这份尊荣,能给,她就能收回。
时宜其实本来就难以理解,先帝为什么要遵循前朝的规矩,依旧放任相国寺和国师的存在,甚至连前任国师都没赶尽杀绝。
他难不成是真的相信,这群人能给予王朝以指示?
怎么也不想想,如果当真如此,前朝怎么会被他一举推翻,玄妙的天机连前朝的倾覆都不能阻止,还妄图用它给本朝带来什么国运昌隆?
听了时宜的话,云阙轻轻哦了一声,没有任何一点因为她的话,受到威胁而退缩的意思。
“先帝驾鹤十余年,娘娘都不曾来访,我还以为是您不信这些。”
云阙轻轻压着眉角,微微一笑,短暂的锋利从他眸眼里一滑而过,快的叫人根本抓不住,“今日……倒似乎别有意象,真是有趣。”
他说话的架势,全然没把她当做上位者看待。这种隐含的居高临下,仿佛他自己已洞悉了一切,所以俯看世人,像在俯视卑微蝼蚁的调调,令时宜隐隐不悦。
“国师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替大齐朝谋事,合该尽心尽力,及时陈情,难道还要本宫,来相国寺求你?”
时宜说的理直气壮。
但其实毫无根据。
毕竟自从设立国师以来,的的确确,就是每任皇帝自己上赶着来相国寺的。
每任国师本人除非逢天象大乱的异象,望见近处埋伏的危机,事从权宜要向皇帝传话,请人过来一同聆听天意,并不会主动上赶子和皇室产生牵连。
保持神秘感和神圣感,这也可以算做国师维持皇室和世人对其信仰的手段之一。
可这就更显得云阙奇怪了。
他在原著里的表现,可半分没有要和皇室皇权刻意疏离的想法。
云阙轻挑眉峰,似乎并不意外她的质问,也不欲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反而自顾自重新发问。
“我看,娘娘对权势并没有那么大渴望,但又言必称家国,那么,娘娘到底渴望什么呢?”
说话的时候,时宜下意识盯着他的眼睛看,得到他回应似的对视。
这人眸眼里的光粼粼闪闪,可他瞳仁最深处,不像是对视的专注,而是……没有尽头的虚空寂然。
“本宫渴望的,国师便能许吗?”时宜起身。
在她身后,云阙的声音显得沙哑,带着某种具有压迫性的警世谏言意味。
他也不追究时宜为何突然前来,一副不见到他人就不罢休的架势,可真正见了人,没问几句话,就径直要走。
“娘娘这样,只会愈发令臣觉得有趣。希望没有您来求我的那一日,若是到了那一日,臣只怕代价太过高昂,您……轻易不愿交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