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见喝醉了酒的傅明远,是个意外。
可能是晚饭吃咸了,时宜半夜起来倒水喝,从楼梯上走下来,看到沙发一角还亮着微弱昏黄的光线。
那时她意识正朦胧着,第一个反应是谁忘了关灯,想走去把灯关了。
等真正走近了,看到沙发深处卧着的人时,才呼吸一窒,意识回笼。
傅明远脱了外套随手放在旁边,只最普通的白衬衫西装裤,袖口挽到小臂上,腕骨上的百达翡丽正反射幽深的光,领带被他自己扯得半散不散,整个人都深深陷在沙发里。
辛辣的酒味从他手里的玻璃杯里发散,让时宜不自觉皱起眉。
他醉的明显,眼镜扔在桌上,听到时宜走过来的动静,覆在面上撑着头的的手指拿下来,才让人看清白皙脸上的潮红,一双凤眼因为酒精的洗礼,正涣散着神,眉峰紧锁。
见到时宜,他下压了下薄薄的眼皮,垂着在扶手上的那只手微微动了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但最终只抓到一团虚空,声音哑得厉害,“过来。”
时宜自认,他这话应该不是对别人说的。
大概黑暗真的有令人迟钝的本领,她一时难以反应,在盲女的人设里,听到傅明远这句话,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是恰到好处的。
身体比僵掉的大脑反应更快的结果是,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
要不然怎么说,傅家最近犯太岁。
时宜一脚没踩稳,踩在地上凌乱散放的不知什么东西上,就往下倒。
傅明远捞了一把,但距离实在太远了,根本无法阻止她跌倒的趋势。
自卫的本能,令时宜在跌倒的瞬间随手扯过什么,想借此艰难稳住身体。
茶几上的绸布被扯落,桌上的酒水杯子花瓶一个接着一个掉落下来,碎了一地,噼里啪啦的声音巨响。
趁着这个时间,傅明远总算从沙发上坐起来,前倾着身体,好不容易够到了时宜。
然后在时宜惊疑的眼神里,伸出食指抵在她唇边,轻轻说了一声示意噤声的嘘。
周围的碎瓷声,响得像能惊醒大半个宇宙,而傅明远一只手替她捂耳朵,一只手在令人心惊的巨响中,示意她安静,神色甚至有担忧会被人发现的紧张,以至于薄唇紧抿。
谁能相信,傅氏集团叱咤风云的老总,喝醉了酒之后,会像闯了祸后一起躲藏的小朋友,玩儿一出掩耳盗铃的戏码,还只能模拟出一半?
实在……荒诞。
时宜压低声音,往楼上看了看,很谨慎地告诉他,“没有人会发现的,今天家里的帮佣放假,傅夫人早就睡了,傅琅去了同学聚会。”
傅明远喝醉了,她可没醉,只是学着醉鬼的样子来安抚醉鬼而已。
可不知是这段话里哪个字眼刺中了傅明远,他撩起眼皮,看起来像清明了三分,声音却依旧低哑。
“那个Emeric的把柄,我已经找到了,会有人去跟他谈,如果成功……”
Emeric正是原著的男主。
有点势力的外国富商,在某次宴会上对女主时樱一见钟情,坠进了女主光环之后,就变成了时樱走哪儿打哪儿的听话工具人,为她在A市胡作非为兜底。
由于玛丽苏女主的所谓万人迷属性,时樱招惹的异性可不少,就此,嘴硬的Emeric跟时樱没少闹别扭,读者视角上看,是甜蜜的拉扯,可如果真正身处这个位面……
时樱的无脑与Emeric的放纵,简直是整个A市的灾难,傅氏血淋淋的结果,也不过只是其中一处稍显的亮眼的存在而已。
偏偏这两个人在A市折腾了之后,依旧能够凭借巨大的剧情推力,安然无恙脱身,去国外逍遥快活。
如果抓到了Emeric的把柄,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时宜多多少少能松上一口气。
看傅明远今天这一副在生意场上刚应酬完,回家还要喝闷酒的失意样,她还以为是有什么地方行进不顺,白白忧心一场。
成事之后,看傅明远就更加顺眼。
可眼前的人,明明也就比她大了六七岁的年纪,长年的忧心失眠,导致眼角已有了轻微的细痕,眉心处因为习惯性紧缩,更有浅浅几道纹路,哪怕现在强制他舒展眉心,也难以抹去。
难看是不难看的。
傅明远这张脸,别说几条徒增成熟味道的细纹了,就算毫无艺术气质地随便划拉两下,只怕也能营造出俊朗的雅痞气质。
可看他皱眉,时宜也总有自己要拧起眉忧心的冲动。毕竟自己的kpi系在他的身上,一举一动都分外牵动她。
“一切顺利,那傅先生怎么还皱着眉?”
时宜偏了偏头,仗着傅明远喝醉了酒,明天醒过来估计什么都能忘得一干二净,也懒得再装盲女,伸出手去抚平他隆起眉心。
傅明远似是愣了愣,才笑起来。
时宜做成了一直想做的事情,也笑得很满意。
凑近了看时,她的眼睛几乎不能从他比自己还要浓密纤长的睫毛上移开视线。
平日都掩藏在镜片底下,白白浪费了这么长的睫毛,真是……暴殄天物。
傅明远倒没有因为她长时间的注视而眼神慌乱,果然还是因为喝醉了酒迟钝吧……时宜正这么想着,腰上却突然一紧。
傅明远身上的酒味在她鼻尖弥漫开,她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被他一收紧力量一用力一拎,抱坐在了沙发上。
那人嘴里还在铮铮有词,眸光缱绻,“地上凉”。
……
需要她夸他一声贴心吗?
凑的近了,那股子酒香更加无孔不入地,从四面八方对她进行诱引,她分明是没喝酒的,又像是单单要因为这气味就醉倒了。
在傅明远微微涣散,而显得更加润泽的眸眼里,时宜鬼使神差地,想起的是那次宴会上顺耳来的话。
“你看,这个项链搭配起来,就没这根合适吧,挂在锁骨,和你这身礼服一配,保管把你家那位迷住。”
“你这么有心得,怎么不去找个更……听说傅家那位,可单身至今呢。”
“傅琅?傅琅才多大。”
“什么呀,当然是在说真正有钱有势的那位,傅总说不定就爱你这样儿的,攀上傅家,这一辈子还不是吃喝不愁?”
本来还饶有兴致的女人,快把白眼翻上天去了, “那傅明远说不定啊,根本就对女人没兴趣。”
换来身边几人吃吃发笑。
在A市,关于顶级豪门傅家的真正掌权者傅明远的传闻是实打实的琳琅满目。
很多人都肖想这位年纪轻轻,就已经控制了A市经济命脉的大企业家。
有人说他不爱女色,就有人在八卦间,给他安排上几百号女友。
谣言的后者经过时宜对傅家家风以及他本人的观察,已经可以断定为假。
反而是前者看起来还有点可信。
眼神重新在他鼻梁以上,眉毛以下流连。
时宜想,无论是外在条件,还是他极高的情商,只要是傅明远想要花心思,实在很难有女人会忍心拒绝他。
譬如此刻,他微微闭了眼凑过来,将头抵在她肩上时,向来运筹帷幄的男人哑着嗓子,浸着很淡的委屈意味问话,“为什么一直叫我傅先生?”
连尾骨都会酥麻。
那么多年清寂,只能是他本人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