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母的道歉来得突然,态度却是不容置疑的诚恳。
看起来像是经过多番纠结,词汇推翻再重组过好几遍,还要在心里演练上几十回,才最终鼓起勇气,跟她说出口的。
时宜当然不会紧抓不放。
为了防止她心有芥蒂,还特地坐在客厅,和她神情自然地长聊了好一会儿,情状一如失控之前。
结果这一聊,又聊出来点事。
有钱、有闲、还到了年纪,眼睁睁看着周遭好几个和她年龄相仿的豪门阔太,都已经过上了含饴弄孙的生活。
这叫傅母羡慕得心痒,不知不觉,就被她绕到了催生的话题上。
这……顶着傅母期盼的眼神,时宜有点无措。
她和傅琅,完完全全、纯纯粹粹是表面夫妻啊。
她来到原身身上的时候,就已经在举行婚礼了。她还要取得傅家信任,总不可能当场在婚礼上悔婚吧?
那别说让傅明远相信她,然后拯救傅家于大厦将倾了。
当场给傅家没脸,那些所谓的傅家宗族长辈,一人一口唾沫,也足够把她淹死在现场。
至于原身非要嫁给傅琅的原因……
明面上来看,是因为要用自己的玄学体质,给陷入危机的傅家,带来气运的正面加成。
可实际上,无非是原著剧情作用下的产物。
一个家族弃女,单纯因为和女主是姐妹,就可以一步登天,成为傅少的替身新娘,这是多好的可以用来体现女主魅力的桥段……
傅母聊到兴头上,还想要说些什么,被时宜当即打断。
她不愿给傅母过多不切实际的期待。心怀着永远不可能落实的期待,在她看来,要比现在就向她揭示真相,更加残忍。
“傅夫人,您是不是忘记了,我和傅琅,仅仅是为了解救傅家才结婚的。不结婚,没有关系,算出来的卦就不灵的,您忘了吗?”
对的,傅琅骗他妈要娶时宜,用的就是这种破理由。
偏偏傅母被焦虑冲昏了头,竟也信了他们这一出。
哦,傅琅……那傅琅为什么会同意娶她?
时宜眨眼,为自己抓住了某些剧情的bug而感到兴奋。
从傅琅现在的表现来看,可不像是被时樱迷住了,要娶替身来代偿的架势。
更奇怪的点在于,傅琅前几月对她还有些莫名其妙的热情,时不时来上一句「老婆」,亲近又狗腿,最近这个趋势,倒好像淡了。
也或许,是她为傅家每况愈下的情势着急,没有过多余暇去关注这一点。
傅母听了时宜的话,神色就有些郁郁。
但面对着时宜这种拒绝的明确,傅母甚至想不出还要怎么反驳。
旗开得胜,时宜安慰性地朝傅母露出一个笑,就准备逃离这令她尴尬的现场。
问题就出在这时。
下了课的傅琅从大门口进来,正和要离开的时宜撞上。
本来还神情怏怏的傅母,立刻像是重新抓到了希望,连声催促傅琅过来坐下。
时宜暗恨自己怎么不走得再快一些,但现在也为时已晚。
“小琅啊,你当时跟妈怎么说的,要娶宜宜的?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傅母强压着傅琅坐下,还要重新招呼时宜。
“我说时宜会算卦,算的可准了,之前还用这个救过我。您不是一直在说,傅氏最近出事了吗,有她给咱们家算一卦,那还不是水到渠成?”
傅琅快速回忆了一下,模仿得惟妙惟肖。
时宜看着傅母立刻变差的脸色,努力压着想要扬起来的唇角,不让她关注到自己。
“胡说!妈妈怎么可能用你的婚姻当儿戏?你当时明明跟我说的是,你喜欢宜宜,非她不可,而且她也有帮助傅家的本事,我才同意的这门婚事!”
哈?
时宜沉默了一下,去看傅琅的脸色,见他的镇定已经挂不住了,于是心下一沉。
看来傅母说的是真的。
傅琅喜欢原身?
“妈,那些话都是用来哄您的,我只是为了傅家。”傅琅还想辩驳。
对自己儿子了如指掌的傅母看穿了一切,很干脆地冷笑一声,“说实话。”
傅琅沉默。
很深刻的沉默。
时宜暗叫完蛋。
由她来取代原身这件事,她曾和系统沟通过,觉得这并不太合适。
但系统曾信誓旦旦告诉过她,所有被取代的角色,都是心甘情愿为她让位,想看到她扭转她们的结局,顺便清除世界的崩坏因子的。
而放到这个位面里,虽然如果没有她过来,傅家倾覆,原身和傅琅也在劫难逃,照样会走向悲剧。
但如今,切切实实是她占走了原身,令傅琅再也见不到他喜欢的那个,虽然遭遇不幸,但依旧积极生活,还多次救了他的女孩。
傅琅可能是感受到时宜目光的复杂,转过头来看她,小鹿眼很认真地注视着她。
“喜欢过,但现在……感觉似乎她并不完全是我喜欢的那个人,是我短短几面就妄下结论,片面地爱上了她。本来就已经为了咱们家的事情难为人家,您可别再说这些了。”
他话里有话。
是真的觉出她和原身的不同了?还是……
时宜在原地蹙着眉,连步伐都焦躁起来,强压内心愧疚,自我欺骗式地匆匆提裙上楼。
也就错过了另一侧楼梯上,刚准备下楼,就顺耳听到一整场内幕,站在暗处的傅明远。
他这两天为了傅氏的事情烦躁得厉害,下楼也是准备喝杯咖啡提提神,没想到会撞上这一出。
他很早就看出,时宜和傅琅之间的不对劲。
如果真要追溯,大约就是在餐厅前,傅琅有意亲近,而时宜下意识避让的那一幕。
后来的细节更数不胜数,无一不在昭示着,他们之间并不是正常的新婚夫妇。
昨天在墓园,时宜自己亲口告诉他,她来傅家只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报复时家,更切实佐证了这一点。
但……亲耳听到,亲眼看见,完全笃定,总是不一样的。
傅明远拎着杯子,想了想,直接走回了书房,嘴角噙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