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有人能像她一样头铁,如斯美色当前,依旧坐怀不乱。
时宜稍稍避开一点他滚烫的呼吸,反手过去试探他的额头。
傅明远一点没有躲开的动作,确认这人没有发烧,仅仅是喝醉了酒之后,时宜毫不留情地从他怀里抽身出来。
在客厅兜了两圈,才从阴暗的角落里抽出那条毯子,给傅明远盖上,又给他倒了白开水。
结果这人接了她递过去的装了白水的杯子,抬着眼邀请她和他一起喝酒。
好吧,好吧。
迟疑三秒,时宜投降给了明确在叫嚣着想喝的神经。
这段时间,神经紧绷的不止他傅明远一个。
原身体弱,一有心事压着,就无法成睡。
她白天装成没事人晃在傅宅上上下下,夜里因长期失眠,而喧嚣鼓噪的神经,会再次将她逼出浅睡眠与深睡眠的交迭间隙。
大概是需要一场麻痹神经的宿醉,带来一场昏天黑地的安眠。
于是认命地从地上挑挑拣拣,在有幸还没摔碎的酒瓶里挑一种,给自己和傅明远斟满。
四下寂静,昏暗无光的半夜,碰杯声在客厅响起,清脆得都能冲散走酒精带来的意识迷离。
已经忘记了是谁先挑起的话题,天南地北搭不到一起的事情都被两人搜罗,在氤氲酒香里恣意大笑。
时宜承认,她对傅明远是有滤镜在的。
年少成事,运筹帷幄的傅氏总裁,在他身上看不到很多小说中霸总的恶习,反而与她曾经所在的真实世界里,靠着自己的才智与坚韧步步为营,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的人很相像。
这才是正常人。
被这种熟悉感和傅明远天生带给人的安全感蛊惑住,她在不自觉间放松下神经,笑容逐渐真情实感。
可以放任一些第一反应自然发生,而不必担忧一举一动,会造成什么影响未来的恶劣后果。
一直到意识重新被酒精冲散冲晕,冲得迷离。
傅明远反而古怪,一开始看起来还醉的不轻,抬眼说话都迟钝,只一味盯着人看,然后勾着唇淡笑。
后来反倒是渐渐清醒过来,发问也逐渐开始有逻辑。
时宜最初还能用理智抵挡一些。
但原身的身体明显从未经过酒精洗礼,虽然聊天比碰杯的时候多,酡红也很快侵染上面颊。
偏时宜还不觉得自己醉了,眯着眼,朝傅明远笑得很开心。
已不知道是第几次,傅明远把从沙发上滑落下去的时宜再捞起来,放回沙发上。
给他披的薄毯也慢慢腾挪到她身上,傅明远还嫌不够,想下去再拿一条,却被时宜挡住,“不要毯子,我没醉。”
“嗯,你没醉,”傅明远被她拦腰抱着,只能重新坐下来,俯下身拍拍那颗脑袋轻叹,“你没醉,那她醉了吗?”
“她醉了,她不喝酒。”时宜坐起身笑,半点没有自己已经被套出了话的觉悟,“她……她很不容易,很不容易。”
傅明远为时宜整理头发的手一顿,乌润的眸色渐深,“你也很不容易。你和她……”
时宜却打断了他深究的话语,强烈地要求他再跟她分享一点有关傅氏的事情。
傅明远很无奈。
“一切有我,你愁什么?”傅明远安抚地又拍了拍她脑袋,感到她身体因为酒精的燥热而微微潮湿的汗,停顿之后,是更加的清醒,“你醉了,该去休息了。”
说着,就要从她手心里把玻璃杯抽走。
“傅明远!”她挣扎起来,澄黄的酒液从杯中晃出。
“时宜,时宜,你醉……”傅明远一边试图说服她,一边抬手,几乎是一根一根手指把她从酒杯上挪开,结果人是抽了手,玻璃杯也坠落到地毯上,又飘散开一点酒气。
傅明远拉着她,到底没有让玻璃杯砸到她身上,等安静下来,刚才的片段才零零散散重归大脑。
侧过身去看她的时候,不免恍惚。
好像是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就有意无意地去避免,在唇齿间触及有关乎她的名姓与称呼。
动机可疑得令他自己都不敢深究。
连名带姓犹嫌太亲昵的时刻,他压下所有脱口而出的想法,只用“你”,作为一切姓名符号的替代。
就像时宜也刻意在他面前,回避自己和傅琅婚姻有名无实的真相。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像是从他口中吐出的她的名字,或者她向他揭示他们之间原没有任何道德枷锁存在的事实。
似乎一旦这些只流动于不能言说的的东西,只要陡见天光,就会有什么破土而出。
眸光一点点幽暗下来,他掌骨在她腰间停顿,寸寸骨节分明。
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气后,付明远把她安置在自己臂弯,扣着腰维持平衡。
起身的瞬间合该是恍惚的,但事实上他走的很稳,不符合满地脆响的酒瓶的稳当。
随意踢开胡乱砸落满地的碎瓷和瓶盏,步步沉稳。
推开房门进去的时候走得急了,轻撞到床尾横木,傅明远却恍若未感,把时宜稳稳放到她**,还有闲心把粘在她脸上的头发抚平,捻好被子。
傅明远轻轻一口气,整理好头发的手指很自然地往下动了动,停顿在她眉骨处。
她刚才,是承认了灵魂与肉体的割裂了,是吗?
醉酒的后果在这时显露出来,无穷多的记忆碎片在他脑中横冲直撞,光怪陆离,令人抓不住任何一片。
隐隐的钝痛从后脑勺向前推进。
而在他脑中唯一尚有逻辑的念头,是如果她来自天外,那么是不是……
食指依旧停在她眉眼处。这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只是因为疾病失了应有的色彩,被覆上层层阴霾。
如果她能够因此真正看见这个世界……
罢了,她似乎对此有所抵触,傅明远又回想起那天,提议延请名医时她的反应。
他合该再劝一劝。
找个合适的时机吧——虽然这个世界纷繁复杂,魍魉横行,但也总有温情可依,她值得看。
很轻的一个吻落在她闭起的眼上,炙热滚烫。
晚安,世界。